雍丘被圍近二個月,糧秣雖然還能支撐,但期盼的援兵卻遲遲不見。
匈奴人的士氣,在四面胡歌聲中,一天天的跌落。
劉淵在呼延氏的勸說下,堅定了北撤的策略,天氣在漸漸轉冷,往北走的話,對習慣了寒冷氣候的匈奴騎兵有利。
唯一要擔心的是雍丘的北面,有黃河、白溝、漳水等數條大河,在河水尚未封凍結冰的情況下,匈奴人要想安全渡河,也不太容易。
“恩師,要想從雍丘突圍,我有一個好計策........。”劉淵示意摒退左右,將崔游單獨留了下來。
趙廣四面楚歌的計策讓劉淵心有觸動,趙廣能用計,他劉淵也不是沒頭腦,一番苦思冥想之后,劉淵終于想到了一個金蟬脫殼的計策。
“恩師,記得上次你曾有言,師弟朱紀與我身量相仿,面相也相似,為此,朱師弟還穿了一身胡服,模樣很是威猛......。”劉淵微笑著對崔游說道。
崔游心里咯噔一下,劉淵這個匈奴弟子的性情,他已經摸得很透,要是臉色難看,張口罵人,這說明劉淵心里有你,當你是自家人,被罵罵沒什么,或許還是重用的信號。
而要是劉淵和顏悅色,笑意盈盈,那就大事不好了,說明劉淵對你已經有了戒備,接下來他關照的事情,你不辦也得辦,要是硬頂,那就有血光之災。
好半天,崔游一臉陰郁的從劉淵住處出來,在崔游的身后,還跟著一隊王帳軍的胡卒。
等在門口的弟子朱紀連忙迎了上來,扶住自己的老師,不知怎么回事,朱紀忽然感覺到崔游看自己的眼神有點怪。
“老師,你身體是疲乏了吧,我扶你回去歇息。”朱紀用力將崔游攜起,命家仆將牛車停靠好,然后自己規規矩矩的坐在車轅的邊上。
車輪滾動的聲音漸漸響起,隱隱約約的,朱紀聽到車后傳來崔游一聲嘆息。
在崔游車駕的后面,一隊胡騎緊緊跟隨著,寸步不離左右,在旁人看來,劉淵對這位漢人恩師禮遇有加得緊。
“老師這是怎么了?怎么一離開大單于的住處,就臉色不好看?”朱紀心中七上八下,為崔游心情不好而擔憂。
等回到崔游住處,朱紀被崔游留了下來,等崔游將劉淵有意讓朱紀假扮大單于,留守雍丘吸引漢軍注意的決定告知時,朱紀一下子崩潰了。
“恩師,這怎么可以,這怎么能這樣,我是朱紀,不是大單于,不是他劉淵劉元海吶!”朱紀痛聲大呼。
崔游沉痛的表情不似作假,他用顫抖的手擦了一下眼角:“阿紀,車上有一套大單于的胡服,你且去換了,還有,讓家仆給梳一個髡頭。”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劉淵的命令,崔游不敢反抗。
匈奴人的殘暴,他已經親眼目睹了多次,在這件事情上,由不得朱紀使性子。
朱紀哭哭啼啼的依言下去,等他再出來時,崔游打眼看去,卻見一個穿著大單于絳絹長衣、長褲和革靴的三旬匈奴漢子正朝自己走來。
憑崔游這一對老花眼,不走近了根本分辯不出來,是朱紀還是劉淵?
“像,真像!若是扮作大單于,還真看不出來。”崔游驚嘆道。
朱紀還沒有從哀痛中走出來,聽到崔游這話,終于驚醒過來:“老師,這萬萬不可,萬萬不可,我是漢人,是漢人吶!”
崔游長嘆一聲,朝著左右的王帳軍士卒指了指,道:“漢人,朱紀,你且睜大眼睛看一看,這天底下的漢人,哪是如你這般模樣,不,你是大匈奴的單于,你的名字叫劉淵。”
朱紀淚流滿面,已經說不出話來。
假扮劉淵是什么結果,他不用去猜就知道,那就是替死鬼,要是那些漢軍將校看到他的裝扮,劉靈是什么下場,他朱紀就是什么下場,或許比劉靈還要慘也說不定。
崔游沉默了好一會,抖抖瑟瑟的上前,拍了拍朱紀的肩膀,低聲道:“阿紀,委屈你了,你放心,家中一切有我。”
崔游這話不說還好,一說朱紀更加哭得傷心起來。
老師崔游現在就是條落水狗,連自保都不能,他這一句話不是在安慰朱紀,而是在猛捅朱紀的傷心處,屁股眼。
“老師,你放心,一日為師,終生為父。老師讓我做大單于,我便是大單于,這雍丘城會見證,我朱紀英勇戰死的時刻。”
朱紀擦軾了一把淚水,對崔游保證道。
在朱紀身后,一隊保護他的王帳軍死士在當戶的帶領下,簇擁著這位冒牌大單于而去。
漢大業元年,十月上。
劉淵率王帳軍主力四千騎遁出雍丘,向著正北方向急速的奔逃而去。
為了迷惑漢軍的注意力,劉淵在臨行時,沒有通知城中的其他胡騎,甚至于家眷方面,也僅帶上了呼延氏和劉和兩個人,剩下的那些美貌更加年輕的閼氏,劉淵都“好心”的留給了朱紀這個冒牌大單于。
按劉淵的說法,朱紀這次也算是勞苦功高,現在他也沒什么可以獎勵的,就賞賜幾個玩剩下的女人吧!
至于朱紀接下來有沒有玩弄女人的心思,劉淵已經不關心了,他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如何快速的突破黃河天險上面。
黎陽,長壽津。
延津渡口再往黃河下游的渡口,這里距離青州地界已經不遠,劉淵和崔游在仔細的察看了河道情況后,決定選擇在這個地方渡河北上。
晉軍在官渡兵敗之后,延津渡的晉軍水軍也跟著被打敗,剩余的二十余條走舸小艦在運送了孟觀的敗兵之后,一路向東退守到了長壽津一帶。
現在,這些船只就是劉淵保命的關健。
晉國朝堂上,賈充、賈南風等人雖然不會派兵,但畢竟同屬一個陣營,劉淵在放棄了漢國皇帝的身份后,也算是晉國的附庸勢力,借幾條船渡河是沒問題的。
且說雍丘城中,王帳軍主力遁逃,這個消息很快就在城中傳揚開來,朱紀在一隊留守王帳軍士兵的押送下,沿著城內的主干道、還有城垣、城樓等地巡視了一圈,總算是安定了一下軍心。
為了不被起疑,朱紀甚至還強忍著胡人女子的狐臭,與劉淵最為心愛的小閼氏胡天胡地了一回,由于朱紀過于緊張,表現讓小閼氏頗不滿意,一大早的時候又強行拖著朱紀逆行征伐了一次,等日上中午時分,朱紀已經快要被炸干了。
城外。
漢軍軍營內。
來來往往的報信斥候不時進出,向參軍司報來最近的情報,雍丘城中胡騎一部北逃的消息,在劉淵出城后沒多久,就被漢軍斥候探知。
“約有四千余騎,這可不是小數目,陛下,這里面絕對有大魚?”張賓興奮的跺著腳,活動著有些僵硬的腿骨。
趙廣點了點頭,吩咐道:“令文虎、張瑛各率一部,攻打雍丘南門、西門,試探下城中之敵的反應,令魏容率河東軍北上,追殺逃竄之敵,重點是打探清楚,劉淵這個匈奴五部大單于,是否就在其中?”
“另外,給文武的艦隊下令,長途奔襲長壽津渡口一帶,遇有敵軍大隊渡河,力阻之。”
“常山營的位置,要迅速向黎陽方向靠攏,對逃脫之敵,要堅決打擊,一個不得逃脫。再給幽州范陽的平陽營下令,他們是堵截的最后一道防線,最后的大魚歸屬他們。”
趙廣下達的命令讓人眼花繚亂,這是他早就謀劃好了的堵截策略,在劉淵未逃之前,這些布置都只是張網以待,而若是確定了劉淵已經雍丘,那么層層疊疊的堵截,將讓劉淵陷入到漢人隊伍的汪洋大海之中。
文虎、張瑛休整多日,這一回撈到攻城的任務,將士皆興奮不已。
雍丘城頭,漢軍將士已經沖上了城垣,云梯緊靠在城墻上,一個又一個的無當飛軍將士正攀附而上,對于習慣了在山地飛檐走壁的他們來說,這青石城墻雖然難攀,但也并不是不能上去。
城樓上。
朱紀一身絹袍,外罩著胡鎧,頭上戴著兩肩氈帽,面孔深藏在帽沿底下,在他身旁,一個王帳軍的當戶正聲嘶力竭的叫喊著,指揮為數不多的守卒擋住猛撲上來的漢軍。
“大單于,擋,擋不住了,我們撤退吧!”一名沮渠部落出身的雜胡小酋帥驚惶的跑了過來,沖著朱紀大喊。
他這一聲不喊,剛剛登城的文虎還沒察覺到城樓上有這么一尊大神,瞧見“劉淵”竟然就在眼前,文虎興奮的大叫起來。
“哈哈哈.......,我文虎也有運氣爆了的一天,爽!”
一聲大笑后,文虎搶在張瑛沒上城之前,持三棱锏朝著朱紀所在的地方殺了過去。
那一隊保護假劉淵的王帳軍經過半天的惡戰,剩余的只有寥寥十余人,被文虎一個沖鋒,就掃了個七零八落。
“啪!”文虎一锏狠狠打下,匈奴無名當戶的面門即被打得稀爛。
朱紀正站在匈奴當戶的身后,飛散而出的血沫與碎肉迎面而來,讓半張著嘴巴的朱紀狠狠的吃了一口的“人肉人血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