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張世允雖然不能上陣打仗,但是他將太子的話還是放在心上了,而且這貨作為世家子弟,人脈關系也的確非同尋常,在發動東宮的能量下,僅僅只用了兩天的時間就在城內外搜羅了五百戶流民,并且將青壯們帶來了東華門內。
東華門乃皇城東門,門外設有下馬碑石,門內金水河南北流向,上面架著一座石橋,由于端本宮就靠著東華門,因此此門又專供太子出入皇城,尋常官員都很少經由此門通過,如今這五百多名粗漢站在這里,卻是與往日大為不同。
得知募兵有了結果之后,朱慈烺不由得喜出望外,他知道眼下戰亂紛爭之際,京城內外流民眾多,想要搜羅這么幾百戶流民人家也不是什么難事,可是張世允的工作效率依然讓他高看了一眼,看來這貨還真不是完全一無是處。
在張世允、李繼周以及幾個小太監的陪同下,朱慈烺很快就來到東華門內,他望著那些身形還算健壯的漢子時,不由得笑著點了點頭,道:“張將軍的差事干得不錯,看得出來是用了心的,回頭南遷了我就向父皇為你奏功。”
“為千歲爺效力,末將萬死不辭。”張世允表現出一副精忠報國的模樣。
朱慈烺卻是笑了笑,便望向了一旁的李繼周,道:“把銀子都拿出來給大家伙瞧瞧。”
李繼周應了一聲,讓身后的小太監們抬著兩個箱子便上來了,他們打開了箱子,里面便是朱慈烺同學的全部身家,幾百個灰不溜秋的小銀錠出現在眾人面前,而這一幕卻是讓朱慈烺不由得有些失望,在他的想象當中,銀子應該都是那種銀光閃閃的才對。
不過這的確是朱慈烺同學的一廂情愿,因為只有剛剛新鮮出爐且純度高的銀錠才會顯得白潤,而那些長時間使用或者儲藏的老銀錠,在氧化的環境下,上面會生一層銀銹出來,這種銀銹的顏色大多為灰色或灰褐色,因此民間有句話,叫做“七黑八灰九轉青,九五成時色還清”。
當然,這銀子雖然在朱慈烺眼里其貌不揚,可是落在其他人眼里,卻都大不一樣,特別是那些壯漢們大多都有些緊張和忐忑,他們知道太子爺要招兵,還花大價錢招兵,那么這些銀子或許就會分到他們手中,五兩不敢奢望,三四兩總是有的。
朱慈烺望著那些渴求的目光,開始發揮了自己的表演天賦,道:“大家伙看到沒有,這些銀子都是你們的,每個人五兩,不要嫌少,等到將來跟著爺去了江南,一個人五十兩銀子再加上一百畝江南上好的水田!”
“愿意跟著爺上戰場的好漢子,就上來拿銀子!”
“五十兩?”
“一百畝水田?”
人群中頓時一片騷動,眾人用一種畏縮的目光望了一眼朱慈烺,隨后又互相望了望,他們像螞蟻一樣湊在一起,竊竊私語地商量著,對于這些莊稼漢們來說,這是一筆足夠讓他們過上好日子的財富,也是他們做夢都不敢想的好事。
可是如今銀子真正的出現在眾人面前,大家伙卻又不敢去相信,他們互相推搡著,似乎要對方先上去拿銀子......一旁的張世允頓時有些著急,他大吼一聲道:“窩窩囊囊的不像個爺們,要跟著千歲爺干就上來拿錢!”
朱慈烺似乎一點也不著急,他心里明白這些人的顧慮,對于這些大字不識一個的漢子而言,他們只是需要一點點時間來完成心理建設.......等他們真正考慮清楚了,再加入進來以后至少在勇氣上是不太缺乏的.......
當然,要成為一個真正的戰士,這些人還需要更多的嚴苛訓練以及至少一次的實戰經驗,等到經過血與火的淘汰后,才能塑造出一批可戰之才,或許到了那時候,這里面的五百人能有一半就不錯了。
“這是值得的。”
朱重八在腦海中冷冷地說道:“為將者,就要拋開你腦子里的那些婦人之仁,咱當年提兵席卷江南,殺盡江南百萬兵,死的何止是敵人?就眼下這些人,不要說一半,就算是十中存一,那也值!”
朱慈烺微微沉默,他作為一個現代人的靈魂,在該狠下心腸的時候也的確能狠下心腸,比如殺掉光時亨他眼睛眨都沒眨,可是那終究是阻礙他前進的敵人,死了也就死了,而眼下這些人卻不是.......
罷了,既然要走上這一步,大丈夫又何須惺惺作態?再說他也給了這些人選擇了。
終于,一名身形相對矮小的年輕人從人群中擠了出來,他一只手高高舉起,一邊走來一邊高聲道:“千歲爺,我愿意當兵!”
朱慈烺臉上終于露出一絲微笑,他親手拿起一錠銀子交給了年輕人,并輕聲問道:“你叫什么名字?何方人氏?家中可還有其他親人?”
年輕人似乎有些緊張,他低聲道:“回千歲爺,小人,小人叫薛石頭,原本是河南府人士,后來帶著老母一路逃亡到了京城,小人定當竭盡全力為千歲爺效命。”
“好好干,南遷的時候把老母一起帶上,到時候咱在江南給你分水田。”
“多謝千歲爺。”
有了薛石頭這個例子,其他人也都開始大著膽子上來拿錢,而朱慈烺也不假手他人,所有的銀子都是他親自發了下去,并跟每個人都聊了一兩句,簡單詢問了一下他們的具體情況,看上去似乎很簡單,可是等到這五百人都問過一遍后,時間就已經來到了正午,而朱慈烺的臉上也已經沾滿了汗水。
這個小花招并不是朱重八教的,而是朱慈烺自己前世的一點小經驗,所謂‘恩出于上’‘唯名與器不可假于人’的理論他還是懂得,因此盡管朱慈烺辛苦歸辛苦,可是他必須要親手發銀子,這也是告訴所有人,這錢是太子爺親自發的,你敢不效死命?
就像當年吳起吮疽一樣,的的確確是愛護士卒的那一套,可是這些都是要拿命去還的。
因此,等朱慈烺做完這件事以后,效果也變得十分明顯,所有拿到銀子的人在望向朱慈烺時,都帶著幾分敬畏和感激,他們原本就是性格比較憨厚的莊稼漢,沒有那么多的小九九,如今有了銀子,人心自然就差不多到位了。
發完銀子之后,一名矮墩墩的太監卻是急匆匆走了過來,正是東宮內侍楊進朝,在朱慈烺身前低聲道:“千歲爺,京營提督吳大人又來了,說有要事要面見您呢。”
朱慈烺聽到這個消息時,臉上神情并沒有太多的變化,不過心里卻是稍稍松了一口氣,想來吳家應該是已經知道了廷議的事情,使得他們下定了決心,畢竟南遷的事情一旦定下來,也就意味著吳家必須要做出一個選擇。
一面是局勢越發危險的遼東,一面是富庶且軟弱的江南,傻子都知道應該怎么選,吳家自然不傻,吳襄這一次前來,恐怕還真準備在本太子爺身上下重注了。
“你去告訴吳將軍,讓他先稍候片刻,我去換身衣服再來接見。”
朱慈烺的確不好帶著一身臭汗去見吳襄,以免對方誤判自己的意圖,其次他也要趁著這個時間好好想一想,該怎么進一步拉著吳家上自己的賊船,至少吳三桂手底下的三萬人,得想個法子先利用起來。
腦海中的朱重八卻是笑了笑,道:“你可要小心一件事,要是吳三桂的三萬兵馬真到了京城,到時候崇禎可不一定會走........”
“對啊,真有三萬人,再加上局勢一變化,只怕崇禎以為這盤棋還有救呢,到時候我可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朱慈烺喃喃自語道,他感覺自己眼下還真處于一個兩難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