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事,翌日,陽光綻放,照耀萬物。
峽谷外圍半腰處的一座涼亭也迎來了溫度回升,周圍霧氣漸散。
這里是進入雷谷深處的半途休憩之所。
一道道斧劈痕跡的石階自上而下迂回延伸,沒入黑暗,和漸紫的霧氣中。
袁、史兩位家主便是整夜坐守在這。
峽谷中的低溫,以及心頭難以掃除的恐懼和陰霾,讓他們這一晚過得極為煎熬。
好在熾烈的陽光出現,多少給了他們一點慰藉。
“虞坤那廝已經看不到這么耀眼的日光啦。”
頭發花白的袁家主走到外面,活動筋骨,感慨了一句。
他們雷谷三大家,和天殘門的關系,在這段時間之前其實沒這么要好,甚至還多有摩擦。
因此虞坤的死,對于他們而言,除了感受到楊易帶來的恐懼外,沒有實質性的心理波動。
要恨,要報仇,那也是天殘門的人該做的事,與他們雷谷無關。
不過話說回來。
即便他們不因此而恨楊易。
楊易在他們地盤殺人,而且還強行征用雷谷。
此舉無疑重重地打了他們的臉,視他們三大家于無物。
所以,如果可能的話…
袁家主想到什么,扭頭道:“你說我們倆,再加上陳家兩父子,四人聯手,偷襲在雷谷修煉的楊易,能不能得手?”
“可以一試,不過我覺得你們三位就夠了,不用拉上我。”
矮個子史家主建議道。
“你好無趣。”
袁家主撇撇嘴,不再多言。
其實他也就說說,在見了虞坤被殺的過程,誰還敢和楊易對抗?
直接徒手抓爆全念通竅境的護體勁氣…
簡直聞所未聞。
“我們四位通竅境肯定不是他的對手,不過,如果再加上天殘門和無影宗呢?”
史家主緩緩睜眼。
楊易這種登上門的挑釁,正常人都咽不下這口氣。
袁家主看著他這位老搭檔,笑道:“楊易是跟丹谷的小丫頭一起來的,他們對上,只怕是遲早的事。”
史家主含笑不語,原本以為這次的丹谷決議,會是一邊倒的局面,但現在看來,劍門那邊,也不是沒有一戰之力。
“老史,你覺得楊易是什么境界?我袁滿江闖蕩天下數十載,見過的妖孽天驕,沒有上千,也有數百,但從未見過像他這樣的。”
袁家主皺著眉,拿捏不定道:“你說,他會不會跟咱們一般歲數,動用了秘法,才保持年輕?”
矮個子史家主搖搖頭,這種事他怎么會知道?
天下之大,能人輩出,他們以往所見所聞,未必就是全貌。
不,肯定不是全貌!
比起這個問題,史家主更關心另一件事,他看向袁滿江,問道:“這次的丹谷決議,你覺得那邊會勝出?”
袁滿江笑了笑,也是拿捏不準,雖然楊易給了他們足夠的震撼,但無影宗和天殘門那邊的準備同樣不少。
“其實這次的決議,結果如何不是重點,重點是這代表著以無影宗、天殘門為首的勢力崛起。他們想要整合萬仙谷的野心昭然若揭,打壓丹谷只是第一步,或許再過不久,就會把矛頭對準我們。”
“如此說來,我們也得趕緊想對策,委曲求全只能保一時平安。陳榮鋒現在不行啦,怕這怕那,若我們兩家再跟著他,將來恐怕沒好果子吃。”
“咳咳。”
袁滿江輕咳了一聲,示意噤聲。
史家主一抬頭,見陳鐘從上面掠來,連忙換上一副和藹可親的笑臉。
陳鐘過來之后,注視了一陣下方的動靜,確定沒有異常后,湊近與兩人道:“兩位世叔,我已派人,將昨日之事傳遞出去,相信要不了兩日,無影宗和天殘門的人便會上門。”
“你身上的骨頭不要啦!”
史家主瞪大眼睛道,他對于對方這種不經過他們商議,就擅自決定的行為,頗為惱怒。
“否則還能怎么辦?任他拿捏么?”陳鐘冷哼一聲,不悅道,“他今日可以要求借用雷谷,明日就能再要求別的。”
“放心,他又不知道是我們主動傳的消息,天殘門的護法遲遲不歸,覺得異常,派人來找也很正常。”
“我們既然站在了無影宗、天殘門這邊,就該享受他們的庇護,而且,現在也是摸清他們實力的好機會!”
“若他們實力不濟,不如趁早轉投丹谷…”
聽他這么一說,袁滿江兩人無言以對,陷入深深的沉思,事情真的會這么順利么?
日光穿透不進的雷谷深淵。
這里終日被紫色的雷光照亮。當雷電隱匿于峽谷的巖壁時,周圍又會陰暗下來。如此往復。
啪!!
楊易龐大的身體盤坐在雷網中央的巖石上。
周圍時而有雷電光束被他從巖壁中引導出來,向他鞭打而至,最終化作一條條電蛇,在肌膚上游走。
經過一夜淬煉,他的皮膚已經潰爛不堪,起泡,形成腫塊,發黑發焦。
極端時候,還會有濃水流出,不過很快就會愈合。
有玉盈訣護持,楊易很快就會長出新肉。
不過他一直沉浸在修煉中,這些腐爛掉的肉瘤就這么不斷堆積在他的身體表面,讓他看起來像是一個臃腫的怪物。
實在是太拼了。
如果是普通的修煉進度,楊易完全不會變成這樣。
但他一整晚,斷斷續續開啟著炎鳳體,兩種能量互相碰撞、交融,煉化的速度是快了,但對身體而言,也是極大的負荷。
經過一晚上的消耗,這里的雷霆之力已經減少了五成。
巖壁的光澤暗淡了許多。
他用另一種方式闡述了陳鐘臨走之前的那句話:
一次修煉盡量不要超過三日。
按照這個進度,楊易完全可以在兩天之內,將這里的雷霆之力盡數吸收干凈!
陳鐘做夢也沒想到會是這樣。
他只是讓楊易修煉別超過三天,沒讓楊易在三天之內把這里的能量煉化完啊!
在狂暴的電力作用下,楊易的頭發也掉光了。
不過他眼中的氣勢依舊鋒銳,無形中釋放出全念通天境的威壓。
但他肌膚表面的紅色光膜,已然到了臨界點,猶如風中殘燭。
一夜多次保持炎鳳體開啟的狀態,是誰都受不了。換句話說,楊易能堅持到現在,已經毅力可嘉了。
高處的巖壁,劈落一條雷電光束,這是壓垮楊易的最后一根稻草,他的身體被炸飛出去,落到了雷網的外圍。
呼,呼。
楊易拖動著臃腫的身材站起。
在前方輕輕點了一下,便是有一道水波狀的勁力暈蕩開,形成一面水鏡。
楊易在水鏡中見到了自己現在的模樣。
經過剛才那一道雷電的澆灌,他渾身都有些焦透了。
尖小的腦袋,加上這一身臃腫,又有些堅硬的黑皮,如果再給他配上一對獠牙,活脫脫的一頭黑野豬精!
而且起碼是修煉了一千年的那種。
楊易覺得這種狀態有點恐怖,但由于自己身上,還有充沛的電能未被完全煉化吸收,一條條電蛇時隱時現,不斷游走,這種潰爛恐怕還要持續一段時間。
索性不管,找了一處角落一屁股坐下。
“已經是極限了,再堅持下去,對身體的負擔太大。”
將兩根食指緩緩靠近,會有恐怖的電束出現,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音。
楊易從戒指中取出一些丹藥吞下,不再為難自己,能做到這一步,他已經很佩服自己的毅力了。
剩下的,就交給真雷寶抄自行煉化吧。
楊易抬頭望著已經黯淡了許多了雷網,打開真雷寶抄的面板,默念道:“寶,這里的雷屬性能量隨便吸收,我買單。”
您的真雷寶抄見到濃郁的雷屬性能量,不爭氣地流下了口水,持續煉化中。經驗2...5...3......
您的真雷寶抄覺得你的樣子有點惡心,影響食欲,修煉的效率減慢了兩成。
您的真雷寶抄在持續煉化雷霆之力的過程中,體內的紫陰雷屬性被激發了,并且正在進一步演化!
在真雷寶抄的牽引下,無數道雷電光束持續激射到楊易的身上。
不過這些能量都已經經由真雷寶抄吞噬煉化過,所以只是看起來恐怖,對他的身體,不會造成負荷。
楊易看著反饋信息。
他沒想到,之前吸收了牧歸山的紫陰雷屬性,在這里派上了用場。
紫陰雷由于屬性和赤霞功相沖,所以被屏蔽了。現在能進一步演化,自然是好事,等于變廢為寶。
在服下幾枚丹藥后,楊易的氣色有所好轉。
不過以他現在的樣貌,也看不太出來氣色,在真雷寶抄的煉化進入正軌后,他也放心了,靜靜盤坐著,感悟能量煉化所帶來的好處。
真雷寶抄可以為他代勞最為艱苦的煉化過程,但最終真雷肉身與炎鳳體的融合,還需要他自己多次進行嘗試。
時間一點一滴流逝。
谷底的紫色幽霧悄然蔓延起來。
另一邊,馬尾男子和陳榮鋒察覺到異樣,皆是錯愕地抬頭,看向四周的巖壁。
怎么巖壁的光澤黯淡了這么多?
雷網也變得纖細了,只剩下稀稀疏疏的幾根,釋放不出太多的光亮。
峽谷內恢復了幽暗的環境。
潮濕陰冷,在霧氣的籠罩下,顯得森然可怖。
“陳家主,這是?”
突如其來的變化讓馬尾男子面色一沉。
雖然他差不多修煉到極限了,不過最后關頭正好有了突破的感悟。
正興奮著,卻發現被自己牽引煉化的雷霆,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吞噬走,斷了他的思緒…
“不應該啊,雷谷之中的能量積蓄深厚,哪怕是通神境強者也不可能短時間吸收干凈。”
陳榮鋒覺得不可思議,但眼前的現象說明,另有他人正在吸收雷谷之中的能量,而且速度非常快!
如果說馬尾男子的煉化速度,是走路,那對方就是騎馬,差太多了。
“我不是說過,這段時間不要放外人進來的么?看來你們三家,根本沒有把我的話放心上。”
馬尾男子猜測到了大概了,指尖甩出一道雷鞭抽在陳榮鋒的臉上,陳榮鋒不敢反抗,抱拳恭敬站著。
哪怕不是因為馬尾男子的身份,對方在境界上,也是壓他一籌的,這讓他無比的絕望。
馬尾男子發泄過后,依然是覺得不解恨。
能量都被吸走了,還怎么修煉?
況且,好不容易有的突破感悟,也被掐斷了。
他越想越氣,視線凝望著外圍,最終緩緩起身…
不只是他,哪怕是在長亭處的陳鐘等人,也察覺到了谷底的異動。
幾人相視一眼,一起動身,往谷底趕去。
整個雷谷的能量都被牽動了。
這種能量充盈的感覺讓楊易處于一種美妙的境地,全然忘卻了外界的環境。
現在的他,只希望真雷寶抄能引動更多的能量,煉化得再快一點。
這個狀態不知持續了多久,無數道落在楊易身上的雷光驟然消失。伴隨而至的,是周圍猶如金屬的巖壁,開始出現一點點的崩裂。
崩裂聲音清脆,并且產生連鎖反應,不斷有巖體剝落。
真雷寶抄雖然懶做,但的確是好吃,這個時候竟將雷谷榨干得遞減不剩!
楊易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滿足。
在真雷寶抄如此敬業之下,真雷肉身也是終于達到了圓滿之境!
楊易身上,開始瘋長毛發,在渾身電場的作用下,一根根毛發生出,如同金屬黑刺一樣,相當狂野。
不過楊易并不關注這些。
水鏡中,他直起身來的身高足夠五米。
在他活動的過程中,外表那焦黑而又堅硬的死皮會不斷剝落,但依然附著著很多。
這讓他看起來像是一頭巨大的,穿著破爛甲胄的野豬精,驚悚無比。
尤其是在那被隆起的肌肉襯托得非常小的腦袋上,一雙眼睛綻放綠光,尤為可怖。
他覺得又驚悚又有趣,于是在這谷底狂奔起來,以此來發泄多余的精力。
“陳家主,既然你們雷谷選擇跟我無影宗站在同一陣線,令行禁止是最基本的,你們三大家還是太過松散,這次我便繞過你們,若有下次…”
馬尾男子停下腳步,扭頭看向陳榮鋒,眼中的殺意表露無疑。
對于像陳榮鋒這種懦弱的人,有的時候必須要嚇一嚇,如此來提高自己的威信。
馬尾男子自覺這方面,他做的挺好。
雖然突破的感悟斷掉很可惜,但已經發生,他也不想過多追究什么,反正要不了多久,整個雷谷都會是他的。
他不由勾起一抹唇角,可陳榮鋒的反應卻出乎了他的意料,怎么,我剛才講的話,有這么重么?竟然嚇得臉都綠了。
馬尾男子察覺到不對,扭過頭去。
微弱的光線下,一頭巨大的野豬精正近距離地盯著他,那張驚悚的大臉距離他不超過一拳一隔!
雙方四目相對。
寂靜無聲。
突然。
楊易張開血盆大口,沖著馬尾男子狂吼了一聲。
聲浪宛若實質,壓縮凝聚之后,猶如一頭狂獅咆哮而出。兩邊的巖壁寸寸盡碎,像是掀地毯一般被掀起一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