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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二章 亂臣賊子

第(1/2)頁  鄯闡城內不見一個百姓,走不上幾步,就能見到一具尸體,被蒼蠅驅蟲覆蓋。

  濃重尸臭鋪天蓋地,形如鬼蜮。

  到處只見提著彎刀長矛的士卒,眼底泛著血紅,臉上帶著莫名其妙的陰森笑意,如同惡鬼一般。

  偏偏還能見到一些吐蕃僧人。

  頭發花白的陸扆騎在馬上,按住心中接連不斷的嘔吐感。

  他出身吳郡陸氏,歷任戶部侍郎、兵部侍郎、尚書左丞,在世家中屬于開明一派,主動迎合皇帝的改制,被李曄任命為判兵部事。

  此次是他主動請纓,以六十歲的高齡南下,想替大唐發揮最后的余熱。

  一路從蜀中行來,所見都是瘡痍遍地,天府之國也有凋零之象。

  而南詔更是破敗衰亡,千里無人煙,百里無雞鳴,到處都是戰爭之后的廢墟。

  “南蠻兇頑,破城之后,兀自不降,張將軍不得不盡數討滅。”陸論藏穿著一身圓領袍,微笑著陪侍在陸扆左右。

  陸扆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沉默不語的張行瑾,“南詔雖是異域,但現在也是大唐國土,陛下對兩位寄以厚望。”

  穿上圓領袍的陸論藏,看上去多了幾分儒雅之氣,言談舉止,與中土士大夫一般無二,引起了陸扆的些許好感,不過他半張臉的火痕總是讓人不寒而栗,讓陸扆的好感蒙上陰霾。

  擺出香案,接了詔令之后。

  張行瑾的眼中才升起些許暖色,興元是府,比邊荒之地的興海防御使不知高了多少倍。

  不過似乎陸論藏的封賞更加豐厚,輔國法師,興海防御使,西南招撫使,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人,瞬間成為大唐的封疆大吏。

  無論張行瑾在南詔做了什么,心中對大唐和皇帝始終都有一份割舍不下的情誼。

  沒有皇帝,或許他張行瑾還是長安城中無賴子。

  “陛下詔令兩位回京履職。”陸扆提醒了一句。

  陸論藏滿臉堆笑:“鄯闡府東南,還有東爨沒有平定,諸蠻部仍在興風作浪,此時我二人回京,恐怕南詔又生變故。”

  在南詔還未統一之際,爨族稱霸滇池周邊,分東西爨,對大隋有不臣之心,隋開皇十七年,大將史萬歲入滇平叛,自晴嶺川,行千余里,破其三十余部,虜獲男女二萬余,爨族遂降,但史萬歲因貪污被處置,大隋因此完全征服爨族。

  天寶年間,玄宗令南詔國主皮邏閣出兵征討爨氏,皮邏閣一面武力迫降爨氏,從滇池遷西爨二十萬戶入洱海之北永昌城,一面向朝廷求情,又將兩個女兒嫁入爨氏聯姻,鞏固與爨氏的關系。

  南詔因此壯大。

  東爨則散入滇東南大山之中,既不臣服南詔,也不臣服大唐。

  陸扆為光啟二年的狀元,對南詔舊事多少了解一點,但他更清楚這些只是陸論藏的借口。

  “軍中諸事,陛下自有調度,我等身為臣子,遵照旨意即可。”

  陸論藏輕聲笑了起來,“自古便有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陛下如此重賞我與張將軍,我等豈能不為大唐效命?”

  陸扆目光一閃,“據陸某所知,興海防御使是張將軍,而非閣下!”

  張行瑾抬起頭,接觸到陸扆的目光,全身一震。

  “張將軍,陛下在長安等著你。”陸扆的語氣溫和了許多。

  陸扆看著他,陸論藏也面帶笑意的看著他。

“陛、陛下可曾安好?”張  (本章未完,請翻頁)

第(2/2)頁  行瑾喃喃道。

  “大唐中興在即,常思念西地阿史那將軍與你,今年還帶領宗室祭拜了馬開山與拓跋云歸將軍。”

  陸扆的話激起了張行瑾很多回憶。

  “是啊,張將軍,皇帝陛下還在長安等著你,說不定還有后半生的榮華富貴。”陸論藏的笑容逐漸鋒利起來,嘴角隨著笑容拉長,半張鬼臉更加猙獰。

  張行瑾呆了片刻,眼神也隨著他的笑容堅決起來。

  走到今天一步,要他放棄兵權,在長安養老,他如何放得下?

  今年,他才二十七歲,一個男人最具野心的年紀。

  偏偏碰到一個同樣有野心的同類。

  “陛下之恩,末將不敢一日忘懷,然南詔未定,末將不能回返!”張行瑾咬著牙說出這些話。

  “既然如此,將軍好自為之。”

  然而在陸扆轉身的瞬間,一群吐蕃僧人忽然沖了過來,陸扆的護衛剛剛拔刀,就被僧人砍翻在地。

  鮮血濺了陸扆一臉,彎刀也架在他脖子上。

  整個過程,張行瑾的護衛沒有絲毫動作。

  在張行瑾拒絕的時候,陸扆就知道了這個結果,南詔局勢遠比他預先想象的復雜,目光如炬的盯著陸論藏,“你究竟是何人?”

  陸論藏手指蒼天,“天命之人!”

  陸扆冷笑道:“螢火之光,也敢跟皓月爭輝,天命全在陛下,爾等邪魔,不過得逞于一時。”

  僧兵一刀柄打在陸扆嘴上,白牙鮮血齊飛。

  陸論藏長聲嘆息,“天命在皇帝身上又如何?天大地大,皇帝之天命總有覆蓋不到的地方。”

  “張、行、瑾!”陸扆呼聲凄厲而斷斷續續。

  張行瑾全身顫抖起來,仿佛被無形的東西在左右拉扯。

  “住手!”他猛地喊了一聲,聲音雖大,其中卻有一絲掩藏不住的軟弱。

  陸論藏很清晰的把握住了這一絲軟弱,“我早就說過,你我都有天命在身,何必屈身在南詔荒蠻之地,回到長安,你以為皇帝會留你一命?自古被君王猜忌者,有幾人能活?你我在南詔所作所為,難道皇帝還能容你?”

  “你若有回返長安之意,斬下我的人頭,將所有的事都推到我身上,或許皇帝還能容你,讓你在長安像狗一樣終老一生!”他把彎刀送到張行瑾手中,然后踏前一步,伸長脖子,眼角的余光卻緊緊盯著張行瑾,不放過任何表情細微的變化,寬大僧衣下,全身早已繃緊。

  張行瑾握著刀,胸前劇烈起伏,喘著粗氣,只幾個呼吸間,心中早已掠過千百個念頭。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淡淡殷紅色的彎刀上。

  部下在看著,僧兵在看著,陸扆也在看著。

  時光仿佛停滯了。

  然而這一刀終究沒有斬下去,張行瑾指著陸扆無力道:“放他走吧。”

  “放他走?那么你問問皇帝今后會不會放過你!大丈夫行事,要么不做,要么做絕,今日你不斬我,就斬了他,以堅三軍之心!”陸論藏抬起頭,半張人臉上也是鬼氣森森。

  “斬、斬、斬!”僧兵們推波助瀾。

  “哈、哈、哈…”陸扆嘶聲大笑起來,“老夫、曾為大唐、宰相,豈能受爾等之辱?”

  說完,一頭撞在張行瑾的彎刀上。

  彎刀輕易的穿透他單薄的身體,陸扆一口血沫吐在張行瑾臉上,用最后的生命吼出振聾發聵的四個字:“亂臣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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