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乾寧六年七月,歷史上這一年應該叫光化二年。
光州城喊殺聲震天,圍城已經兩個多月,激戰上百次。
早在半個月前,楊行密就決意突圍。
不過當時梁軍未呈疲態,故而幾番隱忍。
而現在,經過兩個多月的激戰之后,梁軍士氣不可避免的衰竭。
在楊行密眼中,梁軍透出必取此城的氣勢,光州已然不可守。
他不是不知道光州對淮南的重要,只是眼下局勢,退回宣州,穩定后方才是當務之急,否則在此跟朱溫死磕,后方失火,江淮本土為他人所趁,得不償失。
拜朱溫所賜,淮南的地緣態勢是天下藩鎮中最差的,四面八方全是敵人。
北面是宿敵朱溫,東南是死敵錢繆,西南是新崛起的馬殷,西面是鄂岳,甚至隔著百八里長江的荊南成汭都對江淮虎視眈眈,其他南面的小藩鎮,如江西鐘傳、閩地王審知都跟江淮不冷不熱。
如此惡劣的外部環境下,荊襄內部其實也非鐵板一塊,楊行密寬容大度不假,但兵權極為分散,如朱瑾、李神福、安仁義、朱延壽、田頵等,各統一軍,各占一地,相當于藩鎮內部中的藩鎮,全靠楊行密個人魅力和手段支撐。
這些大將不乏有忠心耿耿之人,但絕對也有心懷叵測之輩。
楊行密還沒怎么地,后方就開始動搖,而一旦楊行密在光州有個三長兩短,江淮立即分崩離析。
這就是楊行密心急火燎回軍的主要原因。
跟光州相比,江淮內地才是根本。
另外一個原因,光州內外隔絕,尸體無處清理,全部堆積在城下,城中已經出現疫病。
這是一個恐怖的信號。
楊行密不會不知道這代表什么。
當年他引兵包圍揚州,揚州城里糧盡,死尸枕道,活人相食,也爆發過同樣的疫病。
楊行密認為,就算朱溫拿下光州,在江淮縱橫的水網面前,自己也不是沒有還手之力。
“二郎們,本王帶你們回鄉!”楊行密振臂一呼。
江淮將士熱淚盈眶。
這漫長而望不到盡頭的殺戮,對每個人的肉體和精神都是無盡的折磨。
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蟲獸仿佛因這隆重的黑暗而沉默。
低緩的風帶來的只有重重的壓抑。
然而人心中的壓抑遲早都是要被釋放的。
在這樣的年代里,不在壓抑中爆發,就在壓抑中滅亡。
城門無聲無息的打開,周圍只有江淮軍沉重的呼吸聲,偶爾傳來一兩聲戰馬的響鼻,卻讓周圍氣氛更加詭異起來。
梁軍有時,也會漫不經心的射出一兩支火箭,劃過沉沉夜幕,盡力飛向光州城,那一絲微弱的火光沒有穿透夾寨之下的黑暗。
江淮軍悄無聲息的靠近,架起長梯,然后在黑暗中沉默的攀登。
為首之軍,正是黑云長劍都。
當他們爬上城墻時,楊行密就知道自己的突圍計劃成功了一半。
城墻上不斷傳來橫刀刺透肉體的聲音,
過不多時,夾寨城門打開。
從城門漏過的風,再無那種壓抑而沉悶,楊行密身心為之一振。
然而就在楊行密覺得突破重圍的時候,周圍火光大盛,兵甲鏗鏘之聲仿佛戰鼓一般急促。
漫天飛羽拖曳長長火光向他們飛來。
“江淮鼠輩,本將恭候你們多時,大王早就料到你們會夜襲。”一員梁將在城頭呼喝,左手長劍,右手橫刀,正是當日陜州大戰孟方同、康懷英的黃文靖。
葛從周隕落,固然是梁軍之殤,但更多的猛將從底層一躍而起。
這個時代最不缺的就是猛將。
漫天火箭而下,江淮軍登時大亂。
楊行密與亂軍中揚起長槊,“事已至此,唯有死戰!”
“死戰、死戰!”身邊的親兵呼喊起來,將楊行密的意志傳達四方。
“殺!”
夾寨城門之外,梁軍早有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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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頁 一排排的拒馬,一列列的溝壑,數不盡的梁軍方陣準備就緒。
城墻之上,黑云長劍都率先發難,揮動長劍而進,梁軍甲士抵擋不住,殺入弓箭手中,又是一陣血肉紛飛。
城墻之下,沙陀鐵騎舉起騎矛,驍將史儼列于前,大將李承嗣列于中,“今日之事,有死無生!”
這支騎兵在江淮豐饒物力的滋養下,全身精良鐵甲,鋒利長矛,裝備和士氣都超過如今的太原鴉軍。
擁堵在城門前的江淮軍,被來自后方的鐵騎踐踏和重創。
史儼一馬當先,沖出城門,接著數百騎魚貫而出,清理城門前的柵欄和拒馬。
城內江淮軍不敢再往城門前擁擠,在王茂章、周本的帶領下,攀爬城墻。
梁軍顯然沒料到“江淮鼠輩”們的攻勢如此激烈,如此瘋狂,盡管有嚴密的陣列,但在黑云長劍都的大劍之下,還是節節后退。
將近半年的大戰,他們也疲累了。
待騎兵沖出城門之后,楊行密于戰馬上狂呼:“二郎們,本王帶你們回鄉!”
兩個月的時間不長,因為這時代的圍城戰,動輒一兩年。
但兩個月的時間絕對不短,因為這兩個月里,無論白天黑夜,殺戮從無止息,戰爭的激烈直追當年黃巢的陳州之戰,秦宗權的蔡州之戰。
死亡籠罩之下的光州城,成了生靈禁絕之地。
最先遭殃的依然是百姓,哪怕楊行密寬大為懷,他們依舊不可避免的遭受池魚之殃。
而為了久守之計,百姓的糧食都被收繳上來。
城內的老鼠、蟲子自然而然的成了他們的食物…
回鄉的誘惑是巨大的,這時代的江淮江南絕不綿軟,士卒的意志絕對頑強。
“殺!”回鄉的誘惑是巨大的,如同黑暗中的一線光明。
城外,沙陀鐵騎不負忠勇之名,以騎兵和戰馬的尸體趟出一條血路。
不過他們的犧牲并沒有打開通途,被越來越多的梁軍圍住。
騎兵沒有沖鋒之勢,在步卒陣列的圍困之中,只能是待宰的羔羊。
數不清的驕傲騎兵倒下。
數不清的健壯戰馬被長矛扎穿身體。
楊行密剛要領軍去救援,身邊親兵卻扯住戰馬轡頭,“江淮可無李承嗣,不可無主公!”
楊行密在戰馬上稍稍猶豫。
就在此時南面忽然喊聲如雷,仿佛洪流滾滾而下。
“殺梁賊!”
楊行密在馬上大笑起來,“此必是李神福!”
然而就這么短短的瞬間,黑暗中,一支長箭風馳電掣,比其他箭更快、更兇猛。
楊行密悶哼一聲,身體在戰馬上伏低,催促親兵趕緊突圍,幸虧有明光甲,否則這一箭必然穿心而過。
夾寨之上,黃文靖將大弓狠狠扔在地上,抄起刀劍,領著一群甲士返身迎戰黑云長劍都。
夾寨之外的大營中,朱溫策馬立于高地,掃視火光寥落的戰場,身邊梁將環繞,身前甲士如潮。
不過此時此刻的朱溫,臉色鐵青,“賀環、黃文靖、王敬蕘都是廢物,如此重兵防守,居然還讓楊行密突圍!”
“大禹治水,堵不如疏,江淮軍萬眾一心,又有李神福在外策應,我軍疲累,擋不住也在情理之中。”李振滿臉的疲憊。
這場大戰消耗著所有人的精力。
包括朱溫也消瘦許多,李曄水淹襄州的戰報早就傳到他面前,雖然早有心理準備,讓朱溫還是忍不住心中一顫,憂慮重重,葛從周三萬精銳和張歸弁五萬大軍的覆滅,對朱溫的打擊不可謂不大,甚至一度令他心生疲憊,宿敵未去,新敵又起,而他朱溫,縱橫天下二十二載,雙鬢已生華發。
人生苦短。
“多虧興緒提醒本王防備楊行密突圍,否則我軍更加措手不及。”朱溫收斂紛飛的思緒。
“大王無需多慮,我軍已經重創楊行密,拿下光州,江淮腹地全在我軍兵鋒之下,淮南支撐不了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