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美可汗雖然被派出去了,但能不能解八剌沙袞之圍還不一定。
不過這畢竟是薩曼人與喀喇汗人的戰爭,援軍只是起激勵守軍意志的作用,若仁美有擊敗薩曼人的實力,恐怕覬覦的就不是伊犁河谷,而是七河流域了。
真正的決勝還要靠阿斯蘭汗自己。
如今的唐軍,在西域已立于不敗之地。
無論是阿斯蘭汗、博拉格汗,還是于闐,都不敢輕忽西州傳來的命令。
為此,于闐特意派遣尉遲僧烏波來向李曄解釋為何出兵。
說來說去,意思只有一個,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博拉格汗遷徙到蔥嶺之東的伽師城,客觀上對于闐構成了威脅。
而且喀喇汗人是游牧民族,無師自通一般南下劫掠,于闐王只能先下手為強,痛打落水狗。
這個理由一時竟讓李曄無從反駁。
伽師城即為疏勒,也就是后世喀什。
疏勒在突厥語中意為“有水”,水草豐茂,境內河流縱橫,在漢代曾有疏勒國,跟于闐、龜茲、樓蘭、車師等均為西域大國。
如此土地當然也在于闐的覬覦之下。
當然,于闐能派遣使者來解釋,已經非常給面子,于闐復國五十年,昆侖山之北的土地盡歸其所有,正如法成和尚所言,于闐實力不弱,至少沒有整個起來的喀喇汗不是其對手。
而至今為止,博拉格汗沒有任何動靜,無視唐廷的存在。
唐軍的勢力到達龜茲已是極限,目前沒有能力對蔥嶺東麓進行軍事干預。
“疏勒的事,朕管不了,大唐的意志只有一個,決不能讓薩曼人在蔥嶺之東落腳。”
李曄這么說,就是默認了于闐對疏勒的進攻。
尉遲僧烏波大喜:“陛下放心,我于闐是虔誠的佛國,絕不允許外教進入西域!”
對這年輕人,李曄還是很滿意的。
兩人又東扯西拉了一陣,尉遲僧烏波提出留在西州觀摩,李曄自然不會拒絕。
一國的王子,加上李曄給出的各項特權,尉遲僧烏波等同于大唐官吏,在見識到束發右衽和歸化策之后,大為贊賞,又在忠義堂中聽了幾天的評書,備受鼓舞,在得到李曄的同意后,給自己起了一個漢名:李圣天。
這人就是個狂熱的大唐崇拜者,每天在忠義堂抄抄寫寫,還在派人去瓜沙大量購買諸子百家,中土典籍。
不過李曄還是留了一手,唐軍和輔軍都沒讓他觀摩。
又是十多天過去了,郝摧大軍從龜茲回返,包括回鶻士卒在內,人人身上鼓鼓囊囊,仿佛發了大財一般。
只要不違反軍紀,李曄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原本想在西州等到塵埃落定,沒想到長安來的急信,讓李曄不得不回去了。
蟄伏兩年半的朱溫起兵攻趙匡凝。
“明是攻荊襄,暗中意在圍堵我軍,把大唐封鎖在關中!”劉鄩一眼就看破了朱溫的意圖。
西邊打下再多的領土都無法跟中土比,人口、經濟都無法相提并論。
李曄望著外間呼嘯的朔風,“是時候回去了。”
荊襄七州之地,雖說實力不俗,但在整合了中原、山東、徐泗的朱溫面前,仍是不夠看。
其實在李曄看來,整個中土的戰力都呈現一種下降的趨勢。
李克用當年戰黃巢之時,沙陀軍何等彪悍?睥睨天下,桀驁不馴,李存孝十八騎奪長安,而現在,一敗于鎮州王镕之手,二敗于劉仁恭,木瓜澗之敗,讓李克用更加雪上加霜。
而朱溫也同樣如此,當年秦宗權蔡州軍十倍于汴州軍,朱溫百戰不撓,擊滅秦宗權,天下風云大勢盡歸汴州,然而清口大敗、河中失手,已經讓梁軍聲威受挫。
同樣的情況也出現楊行密和王建身上,楊行密一戰而滅號稱五十萬大軍的孫儒,清口迎戰如日中天的梁軍,甚至有了進取徐州的企圖,卻在身后蘇杭二州接連受挫。
王建占據天府之國后,在跟荊南的成汭撕扯中接連失利。
不知從什么時候起,第一代的梟雄們,銳氣已經在漸漸淪喪。
從黃巢之亂起,天下烽火燃燒了近二十年,而亂世仿佛看不到終點。
刀子會變鈍,人心也會疲憊。
所以朱溫雖然號稱十八萬精兵,在李曄看來,戰力肯定比不上清口大戰之前,精銳不是兩三年就能弄出來的。
不過即使如此,趙匡凝也不是朱溫的對手。
雙方實力差距太大。
“朕三日之后啟程,唐軍回返長安,西面之事,全托付于將軍!”李曄對劉鄩拱手施禮。
劉鄩亦還禮,“臣遵命!”
跟聰明人是不需要廢話的,而西州需要一個能領會李曄意圖的聰明人。
滿朝上下,除了劉鄩,李曄想不出第二人。
三日之后,李曄任命劉鄩為輔軍將軍,甘州以西的唐軍、輔軍皆歸其節制,實際上就是西域的最高軍事長官,還讓他盡快組建三萬輔軍戰兵。
不過各州的政務、財務還是從天唐府選派。
當初落第的士子們直接成了權知州和權知縣,李曄臨走的時候,還承諾他們干滿五年,賜同進士出身,轉為正式的官職,憑政績升任或是貶降。
沒有完美的制度,只有完美執行制度的人。
事實上,李曄的這一套軍政財分離制度,也是摸著石頭過河。
至少目前來看,效果還是顯著的,離開長安兩年多,除了一些暗流涌動,一起叛亂都沒發生。
大軍東行,無異于一場盛大的遷徙,全靠兩條腿,以及牛車馬車,沿途還要布置營寨,安排糧草,一天下來,也就五六十里。
這還是因為有牛馬馱運的情況下。
剛剛抵達肅州,才十月初,一場大雪加冰雹突如其來,凍死幾千頭牛羊。
雖然歸心似箭,李曄也只能停駐肅州。
而此時斥候冒著嚴寒送來荊襄最新戰報,趙匡凝先發制人,王重師、劉知俊措手不及,麾下蔡州兵反叛,王重師重傷,被劉知俊救走,投許州而去。
這個消息大出李曄的預料,難道朱溫這么快就開始松開褲腰帶享受生活了?
趙匡凝拿下唐州,就不再處于被動挨打的局面,向東可攻蔡州,向北可攻許州與汝州,已經取得主動權。
聽到這個消息,李曄也就不慌著趕路了。
趙崇凝能穩坐荊襄這么多年,還是有些本事的。
肅州的大雪來的快,去的也快,肅州權知州吳鳳能發動百姓清除道路上的積雪。
四五日間,便可重新上路。
西北的天氣就是這么怪,進入甘州地界之后沒兩日,風和日麗的。
甘州的回鶻人跟唐人已經沒什么區別,除了帽子不一樣,其他的都一模一樣,熱衷于購買漢人的東西。
沒有戰爭威脅和緊張對立,城內一副其樂融融的場面,也不知道以后有多少人愿意跟仁美去伊犁河谷。
李曄召回高行周,只留下少量兵力配合輔軍防守。
這次回軍也是李曄重新對河西地緣的審視。
外部威脅只剩下草原上居無定所的達怛人,只不過目前他們仍是一盤散沙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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