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的首府本在揚州。
早在孫儒禍亂江淮之前,名將高駢壓制不住手下將領,各自混戰。
高駢被部將畢師鐸囚殺,江淮大亂。
揚州城內饑民互相殘殺為食,妻兒子女亦賣與屠宰場。
等楊行密打下揚州時,揚州已然殘廢。
西北方孫儒滾滾而下,又捕食大量江淮百姓,揚州更顯頹勢。
不得已楊行密轉攻宣州,奪宣州后,楊行密才有了立足之地。
自擊敗孫儒之后,淮河以南、長江以東各州紛紛歸降。
如今的宣州才是江淮首府,城內車水馬龍,人口密集,富庶程度絕不在汴州之下。
“朱全忠留龐師古六萬大軍守徐州,頗有南顧之意!”楊行密今年四十有三,對于一個雄者來說,這樣的年紀正是大展宏圖之際,江淮歷來都是唐廷的錢糧重地,雖然屢經戰亂,但兩年過去了,百姓安居樂業,各處倉稟已然充足。
“正因為龐師古六萬大軍在徐州,所以屬下斷定朱溫絕無南下之意。”說話之人是楊行密的首席謀士袁襲。
當年楊行密還是廬州刺史時,袁襲常游說楊行密:“高駢昏惑,呂用之奸邪,畢師鐸悖逆,天以淮南授明公也。”
也是袁襲勸諫楊行密棄揚州奪宣州。
楊行密從一州刺史,席卷江淮,屢敗強敵,離不開袁襲、戴友規等人的運籌帷幄。
現在袁襲說朱溫沒有南下江淮之意,楊行密自然心喜。
沒有人想面對朱溫的宣武大軍。
楊行密非常有自知之明,正是這種自知之明讓他有了今日的地位。
袁襲繼續道:“朱溫所慮者,唯有沙陀李克用,李克用不攻河中,朱全忠必攻江淮,河中富庶,人口極盛,李克用得之如虎添翼,試問朱全忠怎會無動于衷?”
“先生所言甚是,如此我軍即可大軍攻伐蘇杭錢繆!”在楊行密眼中,錢镠始終都是他的心腹大患。
孫儒敗亡之后,大部分蔡兵被楊行密收入麾下,組建黑云都。
但還有一部分被錢镠收留,組建武勇都。
楊行密若是圖謀江南,首先要面對的就是浙江西道的錢镠。
而此時身在杭州的錢镠卻有些焦頭爛額。
原因就是他老上司董昌準備稱帝了。
錢镠早就知道董昌的野心,多次寫信勸告:“與其關門作天子,不如開門作節帥。”
董昌開始兩年還聽他的勸告,對朝廷供奉無缺,但這兩年,不知是年紀大了還是腦子糊涂了,在境內胡作非為,動不動因小錯殺人滿門,境內百姓怨聲載道,除了錢镠無人敢勸,前些天,居然直接派人來打招呼,已經在越州稱帝,國號“大越羅平”,自稱圣人。
楊行密虎視眈眈在外,董昌倒行逆施在內,錢镠甚為惶恐。
長安。
河中的動靜越來越大,讓李曄也跟著寢食難安。
別看他在關中搞得風生水起,朱溫若真打進來了,一切煙消云散。
薛廣衡的斥候,日夜不停偵查河中動向。
朱溫沒有第一時間回軍攻打李克用,讓李曄微微驚訝,不過稍微思索,就覺得正常,正如一只拳頭,打人之前,先要收回來,積蓄力量。
汴州的各種物資源源不斷送往洛陽。
這幾年洛陽在張全義治下,招納流民,鼓勵耕桑,勵精圖治,百姓擁戴,洛陽從一片廢墟變成富庶之地,也成為朱溫牢固的后方。
此番河中大戰,洛陽的重要性就凸顯出來。
關中的物資也在分批次送往潼關、同州。
蒲阪目前在王珂手中,但由于此地的重要,李曄在黃河對岸修建了幾座堡樓,日夜探視河對岸的動靜,關中斥候正是沿著這條路打探絳州戰況。
周云翼也在蒲阪之側的山地上,立了一座軍營。
王珂倒也大方,對此視而不見。
河中府和蒲州沒有陷落,蒲阪相對還是安全的。
主要的壓力在潼關和虢州,特別是虢州,只有四千守軍,守將是李效奇,與張行瑾一樣是最早的九人之一。
不過對面是歷史上的知名猛將劉知俊,李曄心里直發虛。
眼看朱溫即將進兵河中,朝堂上也是亂作一團。
有人提議宣慰朱溫,關鍵朱溫現在已經是梁王,封無可封,賞無可賞。
也有人提議聯合李克用,共擊朱溫,當然這也是找死。
“崔侍郎,你有何議?”以前朱溫沒來,崔哭著喊著要朱溫來,現在朱溫來了,崔反而一聲不吭。
越是這樣,李曄心里就越沒底。
帶路黨比敵人更可怕。
當然,崔也不是要直接投奔朱溫,而是想借朱溫的手,壓下朝廷各方勢力,讓他進首宰之位。
不過請神容易送神難,朱溫可不是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小角色。
他一進關中,李曄想當個漢獻帝都難。
而且朱溫比曹操的野心大多了,在他只是一個宣武節度使的時候,就有爭奪天下之心。
“陛下英明神武,臣才疏學淺,不敢妄議。”崔居然謙虛起來。
李曄瞪大眼睛,這還是他認識的崔?
“不過,臣向陛下舉薦一位故人,此人才高八斗,文武雙全,勝臣百倍,陛下當年依為泰山之重,軍國大事,全托付于他,現今時局,正是重用此人之時。”崔非常謙恭的拱手施禮。
泰山之重,文武雙全?
李曄真不記得昭宗一超有如此牛人。
不過現在是唐末亂世,各種牛人如雨后春筍,有這樣的人似乎也不奇怪。
“宣。”
崔的話徹底引起了李曄和其他大臣的好奇心。
李曄眼巴巴的望著殿門。
過不多時,殿外一人哭嚎而至,“陛下,老臣得天之幸,才能又回到陛下身邊。”
人還沒到,弄出的動靜不小。
殿中大臣也望著殿外。
只見一四十來歲文士,從殿外跪行進來,一步一磕頭,額頭上全是血,流到臉上,搞得眾人也看不清究竟是誰。
李曄瞥了一眼崔。
崔眼觀鼻鼻觀心,仿佛什么都沒看見。
還是崔昭緯靠近他,仔細查看,驚訝道:“這不是張浚張禹川嗎?你怎么還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