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回紇鐵勒九姓突厥得知我大唐天軍將至,便聚兵十余萬,妄圖憑借天山繼續頑抗。”
“大將軍薛仁貴引軍至天山,鐵勒派幾十員大將前來挑戰,薛仁貴應聲出戰,大發神威,大吼一聲,持方天畫戟匹馬上陣。”
“敵第一員大將豹頭環眼,滿面紅須,身高九尺,雙手各一支八百斤八棱燙金錘,胯下烏云翻天馬,這將來的好生兇惡,薛仁貴凜然不懼,戟指怒罵,方外蠻人,不識我大唐天威,快來受死!”
“薛仁貴連發三箭,再射殺三員敵將,神威凜凜,九姓部眾盡皆膽寒,下馬跪降,口稱大唐神將威武,不敢再犯…”
“將軍三箭定天山,壯士長歌入漢關!”
“好!神將軍萬歲,大唐萬歲!”近千名新募士卒臉紅脖子粗的奮聲呼喚。
李曄一拍案幾上驚堂木,大聲道:“這薛仁貴乃是當年太宗軍中一小卒,十幾年忠勇無雙,屢立戰功,終成一代戰神,護國守土,為大唐立下汗馬功勛。”
“守護大唐!”
“護國守土!”
“砍死蠻人!”
這年代士卒就是單純,聽個評書都激動的群情激憤。
也不枉李曄這兩天扯著嗓門到各營中宣講。
古代沒啥娛樂活動,歌舞小曲兒那是達官貴人們的玩意兒,再說這些軟綿綿的東西也不對將士們的胃口,還是李曄的評書得到了熱烈歡迎。
加上他皇帝的身份,想不受歡迎都難,當真是聽者如潮。
不少士卒還擠在營寨木樁上聽得津津有味。
就連高行周、周云翼這些人也喜歡聽,皇帝走到哪營,他們就跟到哪營。
李曄喝了口水,對身邊幾個模仿的親衛道:“你們學會了沒有啊?”
“陛下,這也太難了吧。”
李曄喝到一半的水噴出來,“才一個薛仁貴就難?衛青、霍去病、班定遠、十三將士歸玉門、郭子儀…算了,改天朕寫下來,你們全對著念。”
沒成想親衛的臉更苦了,“陛下,我等不識字啊。”
李曄差點另一半的水也吐出來,“你們是來故意氣朕的嗎?”
五萬大軍,靠李曄一個講,不得口吐白沫?
看來以后要培養一片專業人士,長安城中倒是有忠義堂,請的都是長安城的先生,效果也不錯,只是沒帶過來。
五百親衛里,還是有一些伶牙俐齒記憶力不錯的,將李曄信口胡諏的評書照本宣科全記下來,基本能講出來,只不過沒有李曄這般繪聲繪色。
只能講究用著,口才這玩意兒,練著練著也就出來了。
干巴巴的做思想工作沒用,還容易激起人的逆反心理,后世李曄最恨的就是領導開會做思想動員工作,你不僅得聽,還要拿筆記著,更要裝出一副打滿雞血的樣子…
寓教于樂,效果才是最顯著的。
每天訓練完,吃了晚飯,李曄就到處說書,別的東西不敢說,動嘴皮子加加私貨,李曄還是擅長的。
底層士卒若是知忠義,心向大唐,將領也造不起反。
這幾天除了說書,李曄也參加白日的訓練,身邊只帶著辛四郎,一如普通士卒,吃住同營。
皇帝以身作則,示范效果更加明顯。
后世不是有句名言嘛,人生四大鐵:一起同過窗,一起扛過槍,一起負過傷,一起分過贓。
隨著兵員的擴充,新的都頭被李曄根據戰功、訓練、忠誠程度親自提拔上來,一大半的都頭是當初禁衛軍、天策軍中的佼佼者,另一些是邠寧軍、鳳翔軍中的勇武之輩。
李曄當著全軍的面給他們授橫刀、盔甲、軍牌。
“重振大唐!”這種場合不能不打雞血。
“重振大唐!”都頭們或是熱淚盈眶,或是目光堅定。
不管古代現代,軍人都視榮譽為生命。
現在李曄以大唐皇帝之名,賦予他們榮譽、尊嚴、職位。
從此刻起,他們將不同于唐末武人。
中唐之后,李唐皇帝中,不沒有雄心壯志者,也都深知帝國之積弊,但還是皇權漸落,李曄覺得根本原因在于皇權與兵權的脫軌。
槍桿子里出政權。
天子寧有種耶?兵強馬壯者為之爾。五十年后,安重榮一句話道破其中秘辛。
李唐皇帝也知兵權重要,卻交于身邊宦官,導致宦官反過來以兵權壓制了皇權。
當然,這些都是李曄的個人看法。
歷史車輪滾滾向前,沒有不滅的帝國。
腐朽的帝國在它奄奄一息時,必會吸引群鴉的啄食。
唐末這個殘酷時代里,什么禮儀道德天下正統都是虛的,兵強馬壯才是硬道理。
誰的兵最強、馬最壯,誰才是真正的天下正統,天命所歸,誰才有資格講禮儀道德。
李曄畢竟不是嗷嗷叫的小伙兒,在宮里各種誘惑,身體水分流失較大,弄得有些虛,這幾天白天跟著訓練,晚上還要說書,身體就有些吃不消了。
感覺扛不住了,李曄帶著兩個親衛避入香積寺休息。
香積寺雖然一片廢墟,但斷壁殘垣中有一種殘缺的美感。
石墻木柱之間,野草野花茂盛,在七月末的烈日下倔強伸展,蟬鳴幾許,清風徐徐,更增加了古剎的幽靜。
不知不覺間,李曄覺得困意上涌,就靠著一面殘墻小憩。
朦朦朧朧間,聽到什么聲音向自己靠近。
雖然困頓,但心中異常清醒。
似乎有什么東西在盯著自己,那種感覺非常清晰,也非常奇怪。
李曄強睜眼,猛然看到一只斑斕大虎蹲坐在身邊,黃澄澄的眼珠子正盯著自己。
李曄“啊呀”一聲,站了起來。
卻忽然發現只是一個夢。
“陛下!”兩名親衛疑惑的看著李曄。
李曄環視左右,哪有什么斑斕大虎,只是自己的一個噩夢。
他拍拍額頭,一定是最近太操勞了。
國事重要,身體也重要啊,司馬懿熬死了那么多對手,自己隨便熬死幾個牛人,大唐就有希望了啊。
正這么想著,忽然前方草叢里傳來兩聲虎嘯。
李曄臉色一變,前世去過動物園,見過老虎,也聽過虎嘯。
但動物園的虎嘯沒有這么雄壯有力。
親衛“鏘”的一聲,拔出橫刀,一人護在李曄身邊,一人小心翼翼靠近。
俄頃,虎嘯聲又變為鸞吟,聲震長空,清曠飄逸,悠遠仿如神音。
嘯聲之后,便是人吟:“一瓶一缽垂垂老,萬水千山得得來。”
“何人裝神弄鬼?”親衛冷聲道。
草叢中忽然竄出一斑斕猛虎。
李曄嚇了一跳,還真有老虎,心中更是慌亂。
這時猛虎忽然人立而起,對著李曄雙手合十,“老僧貫休拜見陛下。”
李曄定睛一看,原來真是個僧人,穿著一件暗黃色僧衣,只不過這僧人長相有些奇特,第一眼看上去是粗野,再看是中古樸老邁,最后竟覺得有些超俗。
不過貫休這個名字,李曄實在想不起來,他記住的只是李存孝、李嗣昭、葛從周一類的猛將。
“大膽和尚,在此裝神弄鬼,驚擾圣駕。”親衛厲聲冷喝,持刀就要上去拿人。
“住手!”李曄制止了親衛,受剛才夢的影響,越看越覺得這老僧有些名堂。
古龍小說里不是說了嗎,江湖上不能輕易招惹三種人物,瘸子、乞丐、僧人。
再說這里是香積寺,寺中遇僧人,豈不是再正常不過?
李曄還是第一次見到古代的真僧人,立刻來了興趣,“香積寺已然破敗,為何大師流落至此?”
貫休笑道:“大唐破敗如此,為何陛下還要辛勞。”
這話說的有些無禮,不過終究也是事實。
“大唐雖然破敗,朕身為天子,豈能不匡扶社稷?”
“陛下要匡扶社稷,老僧也要弘揚佛法。”貫休言語雖然恭謹,臉上全是平等之色,似乎面前站著的不是皇帝。
李曄絲毫不以為忤,“哦,不知大師如何弘揚佛法?”
“那就要看陛下如何匡扶社稷。”
貫休此時此地出現,肯定是有意為之。
換言之,他是沖著皇帝而來。
三武滅佛,從北魏開始,佛教在中土一共受到三次沉重打擊,最近的一次會昌發難,就是在五十年前。
不過到了懿宗朝,懿宗本人崇信佛教,廣建佛寺,大造佛像,布施錢財無數。
咸通十四年,懿宗于法門寺迎奉佛骨,佛教空前興盛。
佛教非常善于走頂層路線。
而法門寺就在鳳翔境內,李曄剛剛打下鳳翔,貫休就來了,意圖非常明了。
想通這些李曄獵奇的心思就淡了幾分。
正如太史公所言,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