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青面獸楊志嗎?李曄心中無比驚訝。
馮行襲左眼到臉有一塊巴掌大的青色胎記,本來相貌堂堂的臉,硬是別扭起來。
他在打量馮行襲,馮行襲也在打量他,那眼神恭敬中帶著幾分野性。
“馮節度請起,你我君臣見上一面不容易啊。”李曄做了一個虛托的動作。
馮行襲利落站起,解下身上佩刀,孤身走到李曄面前,“末將唐突,還請陛下恕罪。”
看馮行襲的樣子,似乎沒有料到李曄真敢出城會面。
而且只帶了兩百親衛甲士。
李曄掃了一眼馮行襲身后的騎兵,個個眼神沉穩,殺氣內斂,一看就是精兵,只是有些人明顯偏瘦偏矮,跟自己身邊的關中兒郎長安子弟差了幾分。
再看他們的盔甲,多有破舊,雖是騎兵,戰馬也不見得有多膘壯。
觀察一陣,李曄心中有數了,看來馮行襲在金商二州的日子并不好過。
商州在關中,也是黃巢之亂的重災區,金州屬于山區,北抵秦嶺,南依巴山,田地不足,無法供養大量人口。
李曄笑道:“馮節度何罪之有?當年剿滅孫喜保一方平安,擊潰楊守亮,使長安免受刀兵之災,功莫大焉,朕深為感激。”
好漢不提當年勇,但喜歡別人提,而且還是皇帝親口提,馮行襲喜形于色,“末將乃大唐臣子,自然要為大唐出力。”
“說的好,說的好,天下各鎮若都如馮節度一般,大唐社稷何以沉淪至此?”李曄笑容不變,話鋒忽然一轉,“朕此番讓馮節度入京,就是想親口問問馮節度將何以自處?”
馮行襲表情一愣,一時沒想好說辭,“末將、末將…”
“馮節度乃當世英雄,朕不想廢話,金商二州地狹人稀,非是英雄安身立命之地。南有王建,西有李茂貞,皆是狼子野心之徒,兵鋒正盛。東有趙匡凝,土地肥沃,根基深厚。北有朕,馮節度若有爭霸天下之心,唯一可行之計就是窺伺關中,趁朝廷疲弱,一鼓而下長安!”
馮行襲沒想到李曄這么直接,結結巴巴道:“末將、從未、想過反叛朝廷。”
李曄仍是微笑,“天下動蕩,正是英雄用命之時,朝廷亦是用人之際,馮節度若真心懷大唐,何不隨朕平定天下?朕不吝郭汾陽之賞,凌煙閣必有馮節度一席之地,悠悠青史美名流傳后世。”
李曄嘴炮功夫發揮到極限。
馮行襲震驚的望著李曄,他目前也才三十多歲,正是一個男人最巔峰的時候,怎會沒有野心?
只不過四周的局勢確如李曄所言,都是強敵,唯一虛弱的只有朝廷。
但他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偷襲長安嗎?
他不傻,所以不敢。
李曄收住笑容,眼神如劍,“馮節度若不愿歸順朝廷,還請整兵修甲,你我君臣來日戰場上見,金商之地,朕必取之!”
金州雖然窮困,卻是個易守難攻的戰略要地。
拿下金州,就能從側翼威脅漢中和蜀中,還為南下荊襄打開了通途。
李曄意思很明白,不是自己人,那咱們就是敵人。
后世蔣凱申如何收服各地軍閥?一手大棒,一手甜棗。
甜棗給了,大棒也要有。
當然,此時李曄還有另外一個選擇,趁馮行襲心神大亂之際,讓身邊的辛四郎一把按住他,強行弄回長安。
不過這樣做后遺癥太多,得到了他的人,得不到他的心啊。
“末將、末將…”馮行襲臉上冷汗涔涔,嘴唇不停顫抖。
李曄哈哈一笑,“朕言盡于此,時候不早了,馮節度若是有心,可以隨朕去長安一坐,若是無心,不妨早些回去。”
話說到這個份上,只剩下當場翻臉了。
不過馮行襲終究沒有翻臉,沉默了片刻,還是鎮定下來,從容有度的對李曄拱手施禮:“末將告退。”
言罷,翻身上馬,嘴里吹了個響哨,各處斥候云集麾下,一言不發呼嘯而去。
“就這么放他走了?”辛四郎疑惑不解。
“要不然呢?追上去擒住他?”剛才李曄的確很心動,不過終究還是放棄了,陰謀可以偶爾用之,爭霸天下還是要靠堂堂正正的陽謀。
馮行襲是聰明人,金商夾在各大勢力之間,基本沒有發展空間。
李曄打金州有難度,但商州近在咫尺,馮行襲鞭長莫及。
后世歷史上,這個人名聲不顯,說明他沒有什么大作為,要么最終投降朱溫,要么在各種兵變中悄無聲息的消失。
李曄沒指望自己一番說辭就能讓他投奔。
馮行襲再怎么說也是一方節度使,即使投奔李曄,也要看看李曄有沒有這個實力。
不過目前可以確認的一點,馮行襲沒有跟唐廷刀兵相見的膽量。
回到長安,張承業趙崇凝都松了一口氣。
李曄大致講了一番會面的經過。
張承業嘆道:“若非朝廷虛弱,此人必降。”
這也是李曄的判斷。
并不是所有的節度使都想稱王稱霸。
打鐵還需自身硬,他若不愿降,那么以后只能刀兵相見了。
金商兩州對如今的李曄戰略意義太重大了。
拿下金商,李曄就有穩定的后方,同時有了前出漢中窺伺荊襄的基地。
李曄有一點說的不錯,唐廷正是用人之際,而自己手下良將奇缺,高行周還差點火候,李筠還要觀察,阿史那真延、張行瑾都不成熟,讓張行瑾守潼關也是沒辦法的辦法。
唯一讓他放心的就是周云翼,但一個周云翼遠遠不夠啊。
李克用手下十三太保加各種猛將,朱溫打下蔡州,最不缺的就是精兵猛將,楊行密麾下淮上三十六英雄,就連李茂貞都有十大太保。
這種事急不得,總體來說,兔崽子們表現不錯,有培養的價值。
回到太極宮,時間尚早,皇后帶著平原去了大明宮,李漸榮去了皇莊。
以前李漸榮在的時候,他假正經,扭扭捏捏,現在不在了,心里又像貓抓的一樣。
感覺自己天生就是個賤胚子。
閑著也是閑著,就去看望裴貞一。
還沒進壽安宮,就聽見里面摔東西的聲音,還有裴貞一的斷斷續續的罵聲傳來:“好個…居然欺負…”
李曄趕緊進殿,就見一地的狼藉,宮女宦官跪了一地,“愛妃這是怎么了?”
裴家的雪中送炭,他記在心里。
裴貞一一見李曄,柳葉般的眉目頓時淚光連連,萬分委屈的喊道:“陛下,您可要為臣妾做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