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凌霄雖然支撐劍陣,十分吃力,仍舊要抽出一絲力氣,嘲笑道:“大言不慚,眼下你身陷陣中,動彈不得,過不多時就要神魂俱滅,還敢胡吹大氣!”
沈元景也不答話,只一心一意勾連九天元陽劍丸,這一顆紫色圓珠,周身慢慢轉成金色,涌動到頂上的花朵之中,但見金色花瓣慢慢張開,紫蕊急切往上隆起,底下現出一座蓮臺。
頃刻花蕊凋零,消散不見,蓮臺上現出七顆紫色蓮子,一瞬間成熟,脫出落在陣中。這一切只眨眼功夫,便是昆侖六人想要阻止也不能夠。
七顆圓溜溜的蓮子受法力一催,立刻化成一柄柄的飛劍。知非禪師要主持陣法,不得動彈,半邊老尼厲喝道:“小心清玄劍術,快快護住自身!”
她勉力騰出一部分法力,拋下一枚寶珠,頓發毫光,先截住一柄元陽飛劍,再要去收攏其余,先前這柄卻是一個晃動,脫身而去。她嘆口氣,知不能貪婪,便只得先定住一柄,不想其他。
鐘先生劍法高明,將背上所背另一柄神劍放出,甫一落在空中,便是一條蛟龍,張口一吞,將一口元陽飛劍吞入腹中,停在原地不去動彈。
其余五劍在陣法中左右沖突,上下撞擊,只這劍陣如網,將六合圍困,單攻一點并無用處,非得將六面一齊打開,才能脫身。
他眼下只能攻往五處,忙一催飛劍,各分化一道劍影,一落在陣中,便有庚氣夾在丙火,往前一卷,將劍影打散。
與此同時,中央洞府黃光急切抖動,明暗不定,來人法力甚高,手段厲害,眼見不能堅持多久。
沈元景催動全力,頓時金花旋轉,光華涌動。知非禪師連忙大叫道:“快快鎮壓,不可叫他再多飛出一柄劍來。”
六人又各自震動飛劍,注入陣中六陽飛劍中,往下直落三十丈。衛仙客大喜道:“這妖人分了心,已經頂不住了,大伙加把勁。”他先鼓動最后一點法力,落入陣中。
那劍花越轉越急,金光越來越盛,紫氣已經化成一個丸子大小,宛若實質。沈元景大喝一聲:“開!”
但見紫氣猛然往外一涌,劍光卻往中間一縮,兩相碰撞,炸裂開來,頭上六陽飛劍被頂開數丈,無窮的劍氣激蕩,又往外涌動,爆發在這劍陣之中。
半邊神尼的寶珠與鐘先生的劍龍外面受此沖擊,內里有兩道元陽飛劍沖撞,內外紫光大漲,蹭蹭兩下,掙脫開來。
金紫劍氣動蕩不休,劍陣搖擺難定,終于辛凌霄一個把握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不好!”知非禪師和半邊老尼齊齊大喊道:“快快護身!”
只是沈元景飛劍何等迅捷,除一道激射往中洞大門去外,另外六道殺向昆侖六人。那衛仙客和辛凌霄本領最差,受劍陣破滅動蕩,尚且反應不及,就被一劍梟首,落個神魂俱滅。
天池上人忙將飛劍往前一迎,“咔嚓”一聲,飛劍便被斬斷,他正要閉目等死,卻見鐘先生一柄飛劍攔在前頭,忙往涌動護身法光,往外邊竄逃而走。
沈元景見一擊不中,也不再追,另三劍攻向昆侖剩余三人。知非禪師和半邊老尼法力高深,自是安然擋住,只剩下鐘先生,卻見他忽然將劍收起,面帶微笑。
那飛劍從他身上一穿而過,一條人影從他頭上飛起,拱手道:“多謝道友成全!”頃刻化作一道流光,眨眼消失不見。卻是借助沈元景的手,兵解轉劫而去。
“唉!”知非禪師嘆息一聲,將衛仙客和辛凌霄尸身一卷,同半邊老尼飛身而出。
“啪,啪,啪!”從旁邊傳來三下拍掌聲,沈元景轉過身來,卻是一愣,罕見的失態。
站在中洞大門外拍掌之人,身材修挺,顏容俊朗,氣質超凡脫俗,面容望之極為熟識,可不就是他本人模樣!
這人一笑,說道:“能讓清玄教祖失態,可真不容易。看來我這一手,卻是能夠出人意料。”
“原來是沙神童子大駕來此,難怪能夠躲過峨眉陣法,偷偷潛入。”沈元景冷下臉來,說道:“當初你取走綠袍老妖的玄牝珠,化作我模樣,就是為了嚇我一跳么?”
殺神童子笑道:“道友何必生氣?所謂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連我等修士也不能免俗。想那綠袍得了我這一門他化自在魔教的身外化身大法,為何單單要將玄牝珠這等至寶練成道友模樣?
還不是因你姿容美好,天下無雙,他又是嫉妒又是艷羨,否則他何必不弄成李靜虛或是我這般童子形狀,也正合那矮小身材。”
玄牝珠在綠袍手中化形,雖與沈元景氣質相同,可容顏模糊,并不全然類同。眼前之人卻非如此,若不用法力感應探查,根本瞧不出和沈元景有什么區別,只能是沙神童子后來煉就。
沈元景心中不悅,冷著臉道:“照著道友說來,莫非我該高興不成?”
“哈哈哈哈!”殺神童子大笑,模樣甚是瀟灑放浪,說道:“換誰有這般模樣,都是應該高興。無論玄門正道,還是我釋教魔教中人,孜孜不倦修煉,不都是一樣追求世間美好?”
沈元景眉頭一挑,說道:“他化自在,自身不生歡喜,卻任意受用他人欲念為樂。沙神道友怕不是已將此道練到極致,只差一點圓滿,便能飛升上界,成魔只在一念。”
“道友可不要叫我沙神童子。”這人搖搖頭,說道:“恒河是佛生處,河中之沙,不可計數,若有眾生發菩提心,具足能解,盡其義味,所謂如來常住不變,畢竟安樂。
沙神童子身化萬千,每一個化身是沙神童子又非沙神童子。供養如是諸佛等已,建立如是無上正法受持擁護。道友可稱我玄牝真君。”
沈元景輕笑一聲,說道:“你這老魔,可比我見過的幾個高僧,似還要更近于釋教真意,能解如來。莫非已如魔王波旬,身披袈裟,變身作沙門形,入于僧中?”
玄牝真君也輕笑一聲,道:“佛魔本是一體,無我無他,有空有有,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從來如此,又何曾非要身披袈裟、化作僧形?”
他見對方似乎饒有興致,不禁有些驚奇,說道:“道友這般廣大神通,絕非一朝一夕所能練就,應是來歷久遠,卻偏偏對我魔之事如此陌生,真個奇特。
若非我本是魔,差幾以為道友是域外魔頭附身。如此看來,你或許真是廣成之前或是同時代的人物,只是緣何到了今時今日,還不飛升?
莫非真如傳聞,你必要創下一門驚天動地、全不輸給廣成子的道法,直入道祖,才肯去往天闕?”
沈元景由得他猜測,微笑不語,只抬出一道清光,蒼莽古拙,往中洞石門上一抹,便將方才對方留下法力消除。
“果真是太古人物。”玄牝真君眼前一亮,說道:“你應是選了一處虛空修煉不出,且佛誕之后,從未現世,否則以我魔法,絕不至于一點痕跡也探查不到。”
他解釋道:“廣成之后,乃有佛祖降世,魔主一樣生出,一體兩面,是以佛所知便是魔所知,并無二致。
不過此魔非天地十方之魔,亦非人心之魔,是修道人向前的一條道路,一樣為正宗,絕不是峨眉這等后起淺薄之輩所說旁門左道。”
沈元景點點頭,說道:“是以釋教禪律凈土,魔門亦有大自在、阿修羅、太化自在之流,孰高孰低,在人而不在法。”
玄牝真君也點點頭,說道:“道友來歷非常,果不是峨眉這等后起之秀所能比擬,一眼便看出其中關竅。”
他笑著說道:“佛魔二者殊途同歸,從來不是相悖的道路。如那滇西魔教叱利老佛,便是魔佛同修,志向雖大,可惜功虧一潰。若非他得法不純,倒也能夠一切神通,悉具知足,不失為另外一種成道法門。”
沈元景心里一動,笑道:“魔佛同修,太過虛無縹緲,他要弄懂什么是佛,什么是魔,又不可分清什么是佛,什么是魔,委實難辦。反倒不如其余人等,立下宏愿,度得一魔,或是度得一佛,即可飛升。”
“也不容易,尊勝和尚欲要度化阿修羅教的尸毗老人,至今停留,未能圓滿。”玄牝真君搖搖頭,又道:“不過天蒙神僧很是厲害,竟舍去有形之魔,敢于挑戰中最難應付的心魔,還叫他成功,眼見就要飛升,令人艷羨。”
沈元景也搖搖頭道:“我看他還有心思插手凡間之事,恐怕此時并不愿意飛升,畢竟你們這一干魔教妖孽未被除去,心有不甘。”
玄牝真君笑了一聲,道:“我等魔門正宗,數百年來,都龜縮在了西昆侖,幾不外出,留在外面的都是些旁門左道,由得打殺,他們還待怎地?”
沈元景奇道:“若說南方魔教、滇西魔教這等,確實不純,可赤身教主鳩盤婆,不是奉了鐵城山魔教祖師之令,創下‘赤身教’,怎地好像你們幾個都瞧之不上?”
“哈哈哈哈!”玄牝真君大笑一陣,說道:“說來這還是大自在一脈的丑事。當年那位魔教前輩所說‘赤身’,乃‘赤條條來,赤條條去’之意,如同釋教‘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偏生這鳩盤婆不學無術,望文生義,弄出個裸露軀體的教義,傷風敗俗,平白叫阿修羅教、地獄道之人看了笑話。惹得大自在門的星宿老鬼勃然大怒,若非受了前輩限制,早就出手清理門戶。”
沈元景哪里料到是這個緣由,啞然失笑,搖搖頭道:“一念之差,心魔已生,恐怕她今生無望飛升了。道友此來,莫非也是要做圣姑的魔劫,阻她飛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