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山九仞,功虧一簣”,沈元景和令狐沖心里頓時冒出這么一句話來。此人被囚禁在山腹之中,于是用利斧砍山,意圖破山而出,可是離出洞只不過數寸,已然力盡而死。
人之命運不濟,一至于斯!
走了十余丈,孔道才到盡頭。這人開鑿了如此長的山道,且不說武功之強,單就毅力之堅韌,實屬千古罕有。
“惜哉!”哪怕是前世早已知曉,當下看到這等情形,沈元景依然不由得生出欽佩。
兩人又走了幾步,只見地下又有兩具骷髏,一具倚壁而坐,一具蜷成一團,令狐沖尋思:“華山派根本重地,外人不易到來,這些骷髏莫不是我派犯了門規的前輩?”
再行數丈,順著甬道轉而向左,眼前出現了個極大的石洞,足可容得千人之眾,洞中又有七具骸骨,或坐或臥,身旁均有兵刃。一對鐵牌,一對判官筆,一根鐵棍,一根銅棒,一具似是雷震擋,另一件則是生滿狼牙的三尖兩刃刀,更有一件兵刃似刀非刀、似劍非劍,從來沒有見過。
不遠處更有十來柄長劍,有的較常劍為短,劍刃卻闊了一倍,或是劍刃不開鋒,只劍尖極是尖利,這是嵩山派的兵刃;有的輕而柔軟,是恒山派的兵刃:有的劍身彎曲,是衡山派所用三種長劍之一;另有三柄劍,長短輕重正是華山派的常規用劍。
沈元景在令狐沖查看兵刃之時,便舉起火把往山洞四壁察看,只見右首山壁離地數丈處突出一塊大石,似是個平臺,大石之下石壁上刻著十六個大字:“五岳劍派,無恥下流,比武不勝,暗算害人。”
又見十六個大字之旁更刻了無數小字,都是些“卑鄙無賴”、”可恥已極”、“低能”、“懦怯”等等詛咒字眼,滿壁盡是罵人的語句。
令狐沖檢查完兵刃,過來看得甚是氣惱,說道“這些人怕不是被我五岳劍派擒住了囚禁在此的賊人,只知石壁上刻些罵人的話,這等行徑才是卑鄙無恥。”
兩人舉起火把更往石壁上照看時,只見一行字刻著道:“范松趙鶴破恒山劍法于此。”這一行之旁是無數人形,一個使劍而另一個使斧對練。在這些人形之旁,赫然出現一行字跡:“張乘云張乘風盡破華山劍法。”
沈元景心里嗤笑一聲,也不說話,只是認真的看著各派的劍法。令狐沖則不然,立時勃然大怒:“無恥鼠輩,大膽狂妄。華山劍法精微奧妙,天下能擋得住的已屈指可數,有誰膽敢說得上一個‘破’字?更有誰膽敢說是‘盡破’?”
說罷舉起手中的劍就砍了過去,只是這石壁質地甚是堅硬,令狐沖的劍又普通,火星四濺,那個“盡”字雖然被砍去了一角,但他的劍也斷了。
令狐沖一呆,舉起火把凝神往石壁上看去,這一下便如同入了魔,腦海之中,一個個念頭層出不窮的閃過。
洞里面安靜了良久,火把快要燒完,沈元景看見令狐沖還在發呆,便自顧自的出去撿了些用以燒水的松柴,把即將燒盡的火把又點著了。
等把五岳劍法都大略的看了一遍,沈元景看到令狐沖如給人點中了穴道,還呆呆站著不動,便拖著他出了洞穴。
此時已然入夏,令狐沖驚懼之下卻冷汗淋漓,山間的風一吹,頓時清醒過來,顧不得腳邊的酒壇,一把拉住沈元景,哆哆嗦嗦的說道:“師弟,你,你也看到了是吧?”無怪乎他六神無主,實在是山洞里面的內容,太過于出乎他的意料。
“一些胡言亂語而已,不值一提!”沈元景顯得不以為意,令狐沖卻還是有些惶然:“那蒼松迎客,那無邊落木,可真的就被破了!”
沈元景也不勸慰,走到一邊撿起兩根樹枝,丟了一根過去,然后說道:“來!”令狐沖頓時會意,師弟這是要實際演練一番,于是接過了樹枝。
沈元景起手仍是蒼松迎客,洞中石刻所載這招的破解方法,五條線路分擊使劍人形下盤五個部位,任取其一即可。令狐沖便按照這個方法直取沈元景下盤,每一線都要往腿骨、脛骨上打,這一招算了破了。
接著是有鳳來儀,內藏五個后著綿綿無絕,卻也被石壁中看似笨拙的一招,蘊含的六七種后著的古怪招數對付了。
初始沈元景劍法使得慢,這兩招一破,料想令狐沖已經進入節奏,劍法便陡然加速,一招快過一招。第三招無邊落木令狐沖還能勉強招架,后面就完全跟不上了,腦袋里剛閃出破解方法,這招數已經過去。
一套華山劍法使完,令狐沖身上挨了數十下。他呆呆站在原地,心里又是歡喜又是不解。
“這破解之法生拉硬拽,東拼西湊,互相矛盾,內又有諸多不和諧之處,難成體系。單獨應對一招倒是有用,不過想要練習,確是不能。反觀我華山劍招,系出同源,互相勾連,轉換如意。若練得純熟,出招便連綿不絕,一招接著一招,快速絕倫,這破解之法如何跟得上?”
沈元景直指這些破解之法的最大缺點,就在于不是一整套功夫,連不起來,就練不得法。
令狐沖回憶剛才兩人對戰時候的情形,開始慢打的時候,破解之法無往不利,到了后來沈元景加快速度,他就跟之不上,特別是有些破解之法互相沖突,譬如前招是提劍上撩,而后招要變成舉劍下劈,這如何行得通?
想到此處,令狐沖頓時開闊,正要謝過沈元景開導,突地又想到其他,心里一緊,說道:“倘若有人把這些招數合成一套武功,該是如何?”
“要是有人能把這七零八落的招數捏合,成一套針對華山劍法的功夫,那武功境界已然高絕,再創一門神功不好,還費那么多心思針對華山派做甚?”
令狐沖自是不知有古墓派祖師林朝英這種因愛生恨的例子,也點頭稱是:“卻是這樣,如此看來,這破解之法,豈不是全然無用?”
“也不盡然,普通弟子驟然遇到也是要吃虧的。或者面對高手,出其不意之下,也許能有奇效。”沈元景說著,又擺開架勢,讓令狐沖來攻:“來,這次我慢一些!”
令狐沖也就當師弟想演練一番,日后遇到,也能有所防備,便也配合。誰知這次沈元景使出來的蒼松迎客,竟然是以嵩山劍意驅動。
令狐沖既想著用破解之法迎戰,又下意識覺得應該使出華山派劍法,腦子打結,竟呆住了。
挨了一下子,這才清醒過來,不需要沈元景說什么,令狐沖立刻明悟,叫到:“是了,是了,這劍招是死的,使劍的人卻是活的。”
同一套劍法,不同的人理解不一。對于高手來說,每個招數都不一樣,用時信手拈來,截頭去尾也是常事,哪有那么容易被克制。
再者以令狐沖本身而論,除卻華山劍法,還有希夷劍法和養吾劍法兩種,打斗只時,一種被克,換一種便是,無需一條死路走到底。
令狐沖一掃頹廢,喜不自禁,只感覺對劍法的領悟有高了一層,朝著沈元景深深的一禮:“多謝師弟開導,我明白了,劍法之道在于變通,意之所至,無往不通,劍法使得渾然一體,對方拿什么招數也不管用,這世界難道還有什么武功能克制所有劍法不成?”
“那也未必!”,一個陌生的聲音插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