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 家教の周 (三十)
夏日還沒到，但天氣已經很熱，尤其是午后。
游樂場在午間逐漸消停下來，地面像蒸籠一樣散著熱氣。
游樂設施還在不停的轉動著，發出哐哐哐的響聲，在灼熱的陽光下，輕微機油氣味不斷從中飄出。
游客們都低著頭尋找陰涼地，大多數游客在陰涼的樹蔭下乘涼，臉色乏力，衣襟貼著皮膚，毛孔汗濕，少數約定了酒店的游客則回到酒店憩息。
酒店里，太陽的熱氣被格擋在落地陽臺窗外，套房內的空調吹出泌人肌膚的冷氣。
房間里很安靜，靜得停在陽臺窗上的昆蟲都不好意思展翅撲棱。
五胞胎已經在床上睡著了，五具美好的身軀姿勢不一，或蜷曲成龍蝦，或雙手雙腳抱緊長枕頭，或文靜正身酣睡，或嘴角流著哈喇子。
床單像一張巨大的白色畫紙，溫柔地將五人抱攏其中，五人的身軀在白色畫紙中壓出小小的褶皺。
五姐妹安靜的睡容雖有不同，但都恬靜美好。
從臉到脖，到鎖骨，到肚臍，到腿，如雪一樣白的肌膚白而不膩，血液在五人體內緩緩流動，將肌膚點綴出若隱若無的紅潤。
平靜地呼吸，胸口慢慢起伏，時不時轉動一下肢體，五人舒服地享受午后的睡覺時間。
下午的時光就這樣慢慢消逝。
隔墻，高杉原也閉著眼睛，進入深度睡眠。
自從上午靈體出去又回來后，他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變得虛弱無比，困意在心頭雀舞，疲憊在眼眉挑抖。
睡去，這種感覺才慢慢淡去。
當他再次醒來時，窗外已經沒有了陽光，紫黑色的天幕上飄著幾朵黑云，游樂設施大多數都開啟了燈，五光十色的彩燈燈光一閃一爍，游樂園再次喧鬧起來。
七點半。
高杉原看了看手機，深呼一口氣，他一睡睡了六個小時。
壓抑的感覺已經消失，但身體里還有不少酸累。
明明沒有做任何的劇烈運動，無論是筋骨還是肌肉，都像被用繩鞭狠狠掛了幾番。
看來靈體和身體也是息息相關的。
“高同學！”
門口剛好傳來敲門聲，打斷他的思緒。
高杉原穿上室內拖鞋，一邊扭動脖子，一邊開門。
一開門，中野四葉雙手握在胸前，著急地逼過來，兩條白晃晃的腿不斷拉近，眼睛盯住他的臉。
“這是怎么了嗎？四葉？”
高杉原問，眼前的女孩只穿著貼身的便服，領口下的隱現小半個北半球。
“晚上的游園會開始了！”中野四葉心急地說，“一起去玩吧！”
高杉原揚著頭，黑色瞳仁壓在下眼眶上，目光凝視她的臉，順著臉慢慢下滑，停在領子內。
中野四葉驚訝地呀一聲，雙手抱住胸部，速一下子后退到走廊上，臉部羞紅。
“抱歉，剛才在房間里面太熱，就脫了。一起床看見時間這么晚，馬上來找高同學。”
中野四葉臉紅著解釋，認真地握起拳頭，“高同學沒看見吧！”
高杉原搖搖頭，“沒。”
“那就好”她放心地嘆一口氣，“今早顧著自己玩，都沒留意到高同學沒玩什么游戲。”
“沒事。”高杉原搖搖頭，“我不太喜歡人多的地方而已。”
“你去把姐妹叫起來吧，我們十分鐘后走廊集合。”
“好！”
高杉原和中野四葉簡單確定待會見面的時間，各自回房。
不久，餐廳里，高杉原一手撐著腮幫子，一手在餐桌上滴滴滴地敲著。
“為什么我們第一個來的地方是這里？”
他眼睛瞄了瞄五姐妹，五姐妹已經換回早上的衣服，睡飽后五張小臉再次散發活力。
“因為晚飯時間到了。”
中野五月奇怪地看向他，“一個下午沒吃東西，要補充能量才能繼續玩，這么簡單的知識不懂嗎？”
“好，隨你。”
高杉原嘴角一抽，應諾一聲。
天邊最后一點昏光散盡，夜晚到來，游樂園的恐怖萬圣節主題活動拉開序幕。
活動辦得有模有樣，聲勢浩大，六人在自助餐廳吃著東西，能看見游行隊伍從窗外的大道路過，游行隊伍后緊隨著一群游客。
干完晚飯后，五姐妹興致勃勃地走出酒店，拉上高杉原，來到游樂園的廣場上。
廣場中心正在上演真人劇，四周擠滿了游客，大多數游客都戴著從游樂園里買的頭飾，臉上畫著游樂園免費提供的吸血鬼妝容。
說是妝容，其實也不過是用紅色顏料在臉的嘴角化一條斑斑紋路的血線，或者是在眼角處用化妝筆點出一個看起來瘆人的傷口。
六人并沒有選擇跟隨大眾化妝，而是直接來到廣場觀看規模最大的表演，但還是耽誤了不少時間。
廣場內的人潮很多，擁擠推攘，一個中年男人將自己的孩子托在肩膀上，小孩嘻嘻哈哈的指著前面，牙牙學語的傳回看到的畫面。
五姐妹拉起各自的手，在人群中靈動的穿行，尋找一個好位置。
“喂，要拉姐姐的手嗎？”
夜光中，中野一花伸出自己的手，眼眸對高杉原拋出一個媚眼，小手伸出五指，青蔥修長。
高杉原愣了愣，搖搖頭：“不了，我在這能看見。”
中野一花嗔視一眼，臉頰在夜色中美如畫，走到前面：“木頭人。”
看完節目，六人趁著夜色，在游樂園里四處閑逛，游樂園四周的樹上都掛起南瓜頭燈籠，里面的蠟燭呼呼燃著。
“蠻像夏日祭的。”中野五月看著四周，評價道。
“夏日祭好玩嗎？”
高杉原雙手插在苦褲袋里面，看了看身邊路過的比基尼女郎，隨意問。
“好玩，還有好多東西吃，這是最重要的！嗯，相比起這個游樂場，我還是覺得夏日祭更好。”
中野五月想了想，望向四周：“這兒看起來好玩，但產生不了深刻的回憶。”
“夏日祭中不同的祭典游行有不同的特色，還有各種好玩的廟會。女孩子會穿上和服或者是浴衣，上街逛街，買東西。”
中野一花捏著下巴補充，笑瞇瞇地看向高杉原：“重要的是，有煙火大會，夏日海邊的焰火，很漂亮。”
“嗯嗯。”其余四姐妹紛紛贊，而后開始討論上一次五人一起出去的夏日祭。
這是屬于五姐妹的回憶，高杉原無從插口，安靜地聽著，逐漸落下。
“高同學。”中野四葉忽然來到他身邊，眼睛彎成像月牙，看向他：“有機會，想和高同學一起去夏日祭。”
高杉原看著她期待的臉蛋，欲言又止。
他和五姐妹的相遇就像一場機緣巧合，說不定哪天就斷了。
“會有機會的。”
片刻，他還是點頭，緩緩說。
中野四葉嘻嘻的點頭，“一定有的！今天辛苦你了，高同學”
說罷，她開心地擺起小手，回到姐妹中。
在大擺錘前的小吃攤買了棉花糖，在電動店里投籃球，在地攤前玩投圈…
游樂園一天旅在透徹的夜色中慢慢結束，六人在車站前告別。
“再見了，衫原君”
中野一花朝他揮揮右手，左手手腕提著兩三個小毛絨玩偶，玩偶都是十來塊錢一個，在電動店里店員送的。
她身邊，四姐妹也紛紛提著不同的東西，中野四葉手里拿著兩個塑料袋，里面是十條拇指大的金魚，全是她一個人靠套圈圈套來的。
“再見。”
高杉原向五人揮手，在公交車站上車，隨著公交車慢慢消失在五人視野中。
“好累。”高杉原離開后，中野二乃的神情放松許多，右手自然地撐住蠻腰，左手提著包包，哈氣吐吐舌頭。
“江端先生有空嗎？要不讓他來接我們吧。”
“已經發信息去了。”中野三玖放下手機：“五分鐘到。”
“我要回去泡熱水澡，洗澡位第一個預約了。”
中野五月摸了摸自己的秀發，一天游玩下來，她紅色自然卷卷發干燥許多，頭頂上的呆毛也奄奄頹下。
“五月不吃了嗎？”
中野四葉驚訝地望過去，得到一個姐妹間的親情白眼。
“為什么說成好像我一直在吃東西一樣？”
中野一花在一旁呵呵微笑，笑容如嫣。
江端的車靠在道路旁，五人慢慢上車，中野四葉小心地坐到前座：“江端先生開慢一點，我手里面還有金魚。”
“好好。”滿頭白發梳理得整整齊齊的江端慈祥笑著點頭：“五位小姐今天過得很充實嘛。”
“嗯。”中野三玖點點頭，坐在中野二乃和中野一花中間。
中野二乃在車的側座上找到一個舒服位置，蠕動身軀，慢慢陷下去，恰意地閉上眼睛。
中野一花將手肘撐在車窗臺上，碧藍色的眼眸安靜地看著窗外夜景。
“中野先生還怕五位小姐這么短時間內融入不了新環境的，看來是多余了。”
江端慢慢踩離合，眼睛里總是流露慈藹之情，駛車到馬路上：“肯定是遇到很好的朋友了吧。”
聽到這話，中野二乃閉著的眼皮微微一顫，睜開眼，望一眼車窗外緩緩后退的城市夜景，默默閉上眼睛。
“一般吧。”
高杉原回到家時，身上滿是車味和嘔吐味。
公交車上一個穿著貂毛大衣的女人站在他旁邊大吐特吐，將胃里面已經消化一般的食物全吐在車上，那攤嘔吐物讓整車子的人都避讓三分。
回到屋子，高杉原第一時間進入浴室將這層味道沖洗干凈，以免把屋子的空氣給污染了。
他聞不到這味，但從路過他的人的表情可以看出有多惡心難聞。
從浴室出來，沖一杯熱牛奶，回到房間。
想起自己晾在樓頂天臺的褥單還沒收回，趕緊趁著夜色將其抱回屋子。
在房間里看了一會兒手機，在晚上十點翻開霓虹社會科教材。
凌晨十二點，合上書本，牛奶已經涼了，沒喝一口，窗外傳來滴滴答答的聲音。
高杉原慢慢側頭看向窗外，白天一整天沒下雨，現在倒是下起了淅淅小雨，雨點隱在朦朧夜色，落了一會兒便停下，地面還沒濕透。
回到床上，他雙目看著天花板，今天在游樂園遇到的事情歷歷在目，雙眉緊緊蹙皺。
許久，松開雙眉，下定決心，閉上眼睛，鼻尖緩緩呼出氣息。
高杉原并不有睡去，靈體躲在身體內，屏息看著窗外，一聲不吭地留意周邊的環境。
從十二點到凌晨兩點，一動不動，十足像一個老獵手與他的獵物博弈，只不過他是那個獵物。
小雨過后的夜晚沒有一點聲響，一片寧靜，高杉原才深呼吸一口氣，眼神變堅定的同時，靈體慢慢從身體內出現。
走到窗前，眼眸凝重，集中全身的注意力環視四周的建筑，低矮的平樓房和高聳的大廈從地面上拔起，大廈上的玻璃沉黑，略微反射夜光。
只要有一點兒不對勁，他立刻返回自己的體內。
但夜色沒有一點兒聲音，夜幕上的月亮特別亮，明明是殘月，卻散發著束束銀輝月光，刺破萬重的黑暗，落到地面上，變成乳白的光，余光下一片安寧。
沉思片刻，他慢慢飄出屋子，緊貼著墻，以以往的路線在城市里前進。
幾天沒有出來尋找能量，路線竟然變得有些陌生，每一步都走得膽戰心驚。
靈體的能量已經恢復不少，足夠支撐他進行短暫飛行，漂浮半空，但即使如此，他還是選擇盡量壓低自己的身子，貼著建筑物前進。
建筑物是一個很好阻擋視線的方法，靈體狀態下只要稍加控制可以任意穿行建筑物，墻壁。
靈體的視覺并不能透過建筑物，在城市里，每一棟建筑都是一個天然的捉迷藏地，只要紅衣女尸出現，他能用這種辦法和它周轉，如果是直線逃跑，不到兩三秒的時間他便會被捉到。
看著路面上不時落下的兩三顆能量，他踏步過去將其撿起，夜晚上的負熵能量再次變成精白色，發著淡淡的光芒。
經過公園，來到公園外的主車道上，兩邊都是拔地而起的商業大樓，車道很寬敞，除去兩邊放著小轎車停車位還有近二十米寬，平坦的瀝青道路上還有淅淅雨跡。
月光很寧靜，灑在他身上，這座城市像回到紅衣女尸未出現時那樣安全。
在街道上走過一周收集到10粒能量后，高杉原心有余兮地擦把汗，轉身回家。
轉身，在他身后三米不到的距離，紅衣女尸懸在低空，血肉模糊的臉直直地凝視他，龐大的身軀沒有一點兒聲響，散發著腐爛的臭味，頭上的鎖鏈凝滯不出聲。
瞪大的眼眶血絲布滿，眼角流著血跡。
眼珠子凸出眼眶兩三厘米，僅靠著一層薄膜和他相視，詭異至極，黝黑的眼珠子每一動，似乎隨時能刺破薄膜，彈到他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