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下過小雨,今晚,天氣卻晴朗起來。
繁星點綴夜空,泰晤士河畔,一片繁華盛景,車流如梭,人流如織。
塔橋上,餐廳內,來自世界各地的游客們熱鬧喧囂。
從這里往外看,河流兩側,燈火輝煌,巨大的摩天輪妝點夜幕,距離極遠亦能清楚望見。
從任何角度來看,今夜,都是個普通而平靜的夜晚。
然而,很快的,北岸的人們便驚訝地看到,有一輛輛警車成群結隊,呼嘯而過。
再然后,一條警報信息通過電子信號,推送到無數臺設備。
“國王學院附近被列為了危險區,正在進行疏散!可能擴散到整個西敏市區!”
“是有怪物要出現了嗎?”
“怪不得,有人看到騎士組織集體出發。”
當看到官方警報,不少人露出了擔憂的神情,有游客驚慌失色,也有部分人表現的比較淡然,甚至激動。
作為國際大都市,倫敦的守衛力量還是很完備的。
對付二級,乃至三級妖魔,都有一定底氣,以至于,很多人喪失了危機感。
“怕什么?我們這邊離警報區還遠,就算有怪物,也走不到這邊。”游客中,有人說。
“你確定?難道忘記了東京事件?”有人反駁,“警報區可是在市中心!而絕大多數起怪物入侵,都是遠離市區的!”
這些人,或是聽過,或是,干脆就是曾經親歷過東京事件,對這類消息極為敏感。
帝國理工。
入夜后,一座座公寓明亮起來,當雪莉的舍友推開房門,按開燈光,看到空無一人的宿舍,愣了下。
她知道雪莉大概率是又去參加了聚會,可是,這個時候,也該回來了才對。
猶豫了下,她拿起手機嘗試給她發了條消息,卻石沉大海。
就在這個時候,突然間,手機彈出短信,是政府的預警通報。
她呆了下,豁然起身,快步跑向陽臺,拉開窗子,身體往外探去。
正看到街道上,有漆著涂裝的警車閃爍著刺目的燈,拉響警笛,呼嘯而過,沿街人群,議論紛紛。
戒嚴的西敏市區,就在帝國理工東側,雪莉參加聚會的地點,也在那里。
“出事了?”舍友面露焦急。
西敏市,國王學院區域。
街上已進入戒嚴狀態,周圍建筑內部,車輛,人群蜂擁而出,沿著東西橫貫的河岸街,或朝向北方的霍爾本地鐵站方向彌漫。
司法院、歌劇院,一棟棟建筑內,亦有滯留的人群急促地奔涌出來,雖然已有疏散預案,可市中心的情況要比郊區復雜太多倍。
因此,仍舊造成了不小的混亂。
一名名穿著制服,攜帶槍械的警員散落在街道上,形成樞紐。
汽車鳴笛聲,人群嘈雜聲,匯同一處,宛若汪洋。
瘦瘦小小的莉娜逆著人流,沿著馬路邊緣奔跑著:
“讓讓!”
“請讓讓!”
“小薩!!”
她敏捷地穿行于人流中,如同夏秋之際,逆流遷徙的鱘魚。
當她終于看到街角的一片閃爍藍光警車,努力地踮起腳,將手臂高高舉起,沙啞著聲音呼喊道。
警車中,被騎士組織丟給警方的大男孩正焦慮萬分。
聽到呼喚,跳下車,望向街上,洪水般奔涌的人流,瞇起的眼睛猛地瞪大:
“莉娜!”
“你沒事就好!”瘦瘦小小的女孩激動地跑過來,抱住他,眸中淚花打轉,喜極而泣。
阿爾薩德鼻子一酸,旋即抱著女友肩膀,正色道:
“這里不安全!你快走!”
“我們一起…”
“不,”阿爾薩德表情凝重,“我要留在這,親眼弄明白,到底發生了什么。”
同樣就在這個夜晚。
當現實中的西敏市陷入恐慌中,在地下,與現實重疊的另外一個“世界”內,另外一群人同樣在忙碌,恐懼。
一片黑暗,空氣中彌漫著腐臭味。
石壁上,微弱的幾個通風口中,照進些許緋紅的月光,提供著微弱的照明。
隱約可見,監牢中,囚禁的上百道人影。
他們有男有女,最小的十幾歲,最大的,不超過四十歲。
有的穿西裝,有的是裙子,或躺或坐,散落在這宛若中世紀的監牢內,面色灰敗,神情呆滯,仿佛死人。
“嘩啦。”
忽然,監牢外傳來鐵鏈的響聲,繼而,有腳步聲傳來,回蕩于寂靜的黑暗中,如同擂鼓。
所有囚犯都被驚醒,露出了恐懼的神情,臉色大變,有人更是仿佛知道即將發生什么,驚恐地向角落擠去。
騷亂中,幾道披著深紫色長袍的人影走來,都戴著白色面具,看不到容貌。
他們中有人持握火把,驅散黑暗,卻反而令氣氛愈發詭橘。
為首的一人手中捏著一份名單,充滿快意地掃視了一眼監牢中的人們,念道:
“下一個,霍森.丹頓。”
仿佛法官宣判,監牢內,大多數人緊繃的神情驟然松緩下來,只有一名西裝革履的中年人臉色慘白,面露絕望,試圖向后躲藏。
然而,一名紫袍人卻是哂笑一聲。
揮舞手中法杖,一縷縷黑色的煙霧化作一只惡魔般的手,準確套住中年人的身體,將他向外拉扯,同時打開牢門。
“不!!我不是他!我不是!不要殺我!求求你們,我愿意交出所有的財產…股票、房產、儲蓄…你們要什么,我都給!別殺我…求求…”
這位證券金融業很有些名氣的精英此刻如同死狗一般趴在地上,雙手死死抓著地面,光鮮亮麗的外表一片臟污。
蓬頭垢面,聲音凄厲而絕望。
更試圖去抓一名體育明星,對方如避瘟神般躲開。
“死亡?不,這是偉大的奉獻,”為首的紫袍人冷聲道:
“丹頓先生,你忘記你加入組織時所立下的誓言了嗎?愿意為神靈,為組織付出一切。”
“不…”
中年人手指染血,被拖出監牢,似乎已經知道命運無法更改,他不再哀求,而是用發紅的眼睛死死盯著對方:
“騙子…你們全都是騙子,你們欺騙了我們所有人…”
他忽然大笑起來,怒罵道:
“是,我是立下了所謂的誓言,可你們承諾的是什么?是庇護!是超凡力量!是即便末日到來,也能讓我們活下去!可是末日沒看到,卻先要我們死!”
“還有,這些人,”他指著監牢里的人們,“很多人根本還沒加入,就被你們誆騙,強行綁來!借著賜予力量的借口…
哈哈,騙局,我早該醒悟的,是你們用邪惡的法術影響了我們!”
“說夠了?”為首的紫袍人嗤笑一聲,淡淡道,“那就閉嘴吧。”
說著,旁邊一名“同伴”走上來,拿出一只針筒,里面是沸騰的,青紅色的詭異液體,將其注入中年人體內。
后者奮力掙扎,卻無效,隨著身體被“妖魔血液污染”,發出撕心裂肺般的慘叫,皮膚裂開,喪失神智。
皸裂的皮膚下,血液溢出,粘稠的不似人血。
整個人毛發脫落,身體扭曲。
繼而,裂口下,有仿若妖魔的磷甲生長出來,不過一分鐘的功夫,就成了一頭人形怪物。
被紫袍人們用鐵索拖走,隨著聲音遠去。
地牢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靜,空氣中殘留著腥臭的味道。
牢內,人們癱坐在地,有人痛哭失聲,有人嚇得失禁,有人認命般,雙目呆滯,開始等待“下一輪”。
他們正是這段時間陸續“失蹤”的人們,起初被羈押在不同地方,直到最近幾天,才被轉移到這里。
在交流中,他們得知了彼此的身份。
有的社會身份較高,較早通過繳費,成為了“外圍成員”。
有的甚至連成員都不是,與被誆騙來的阿爾薩德類似,只是神秘學愛好者。
唯一的共同點在于,他們或多或少,都有一些“超凡天賦”。
原本,他們以為自己是被命運選中的幸運兒,可沒人想到,等待的卻是眼下的局面。
“這樣下去,我們所有人都要死在這,變成怪物。必須做點什么。”
牢房一側墻壁,一名二十多歲的女編輯突然說。
“那能怎么辦?我們根本打不過他們,甚至,連自己在哪都不知道。”
旁邊,一個縮在角落里的,有些胖的卷發大男孩說,聲音里帶著絕望。
“我們在西敏市地底。”
忽然,黑暗中,一個靠坐在墻壁旁的男青年開口說道。
女編輯和卷發胖男孩看過去,借助微弱的月光,可以看出那是個亞裔青年,表情平靜,戴著眼鏡,衣服干凈平整。
兩人回憶起來,即便在剛才的騷亂中,對方也沒有大喊大叫,或者什么額外的動作。
不,準確來說,從打他抵達這里,就極少動彈,始終靠坐著,似乎,不愿意為了任何事浪費體力。
“你們被帶來的時候,都戴著頭套,我也一樣,”亞裔男青年平靜說道:
“不過,我的記憶力比較好,對市區環境也很熟悉。
過來的路上,算著速度、方向和距離。
“奧德維奇站?”卷發胖男孩疑惑。
女編輯解釋道:
“是一段廢棄的地鐵,后來被改成了電影取景地。可是,這明顯不對,外面的光不像燈光,我記得,上來時候,還走了好一段向上的路。”
亞裔男青年沉默了下,說道:
“是山,我們進來后,走了一段的山路。”
三人的交談這時候也引起了周圍一些人的注意。
那名體育明星情緒激動地說:
“你都在胡說些什么?精神錯亂了嗎?!地鐵里怎么可能有山?瘋了,你已經瘋了。”
“地鐵里當然不可能有山,所以,我懷疑我們已經不在真實的世界,”亞裔男青年語氣平靜:
“另外,精神錯亂的是你,你的情緒非常激動,已經處于崩潰的邊緣,需要休息。”
體育明星夸張地揮舞著手臂,似哭似笑,又仿佛被激怒了:
“休息?!你讓我休息!”
他猛地站起身,揮舞拳頭,就要朝男青年砸去。
受到中年人死亡的刺激,他情緒已失控,本能地想要用暴力宣泄心中的恐懼。
“嘩啦!”
就在這時候,走廊中,鐵鏈聲再度響起,有更多的腳步聲靠近,整個牢房瞬間陷入死寂。
新一輪來了嗎?
這次又輪到了誰?
體育明星頹然坐下,顫抖起來。
旋即,他們聽到,走廊外有守衛詢問發生了什么。
“情況有變!會長下令,提前開啟儀式!”
嘩啦。
囚犯們陷入騷亂,注意到,這次來的人多了許多,火把同樣如此。
整個牢房都被照亮。
去而復返的紫袍人似乎有些焦躁、惱怒:
“把他們都帶出來!”
“是。”
其余紫袍人打開牢門,法杖彌漫出一條條黑霧繩索,將所有人捆綁起來,連成一串。
被驅趕著,離開陰冷的監牢,沿著走廊往外走。
交談的三個人坐的近,也被綁在一起,混在隊伍中,向外走。
這是他們來到這里后,第一次離開監牢。
走廊極為簡陋,不如說是山洞,不算綿長,很快的,前方便出現洞口,當囚犯們被驅趕著,來到外面,所有人都瞇起了眼睛。
側頭。
被外界的月光刺得眼前發黑。
等稍有適應,這些行尸走肉般的,承載妖魔血液的“容器”們,再度發出驚悸的叫聲。
女編輯竭力睜開雙目,世界一點點清晰起來。
她的眸,映照出一片蒙著緋紅的世界:
這是一處極為寬闊的空間,高遠的天穹上,懸著一輪遮住小半個天空的血月虛影,邊緣模糊,如暈。
他們站在一座光禿禿的,寸草不生的荒山上,處于靠近山頂的位置,身后,是藏在山腹中的洞窟監牢。
緋紅的月光如薄紗,天地一片昏暗,附近,散落著一座座石柱,固定火盆,如同火炬,點綴四周。
山體之外,一片迷蒙,仿佛這處世界,只有這一座山丘。
“看山頂!”卷發胖男孩臉頰顫抖,脫口道。
順著他的目光望去,眾人就看到,山頂赫然是一座破敗、傾頹的古老祭壇。
鋪著石磚,地上殘留著有斷的只剩根部的巨大石柱、散落的石頭。
露天祭壇中心,繪制著一座巨大的,類似文藝作品中魔法陣的東西。
一只只,注射了妖魔血液,變成怪物的人類被捆綁著,丟在法陣中心。
周圍,站著一群紫袍人,其中,尤其以一名紅衣人最為醒目,他手中似乎握著一本書,正在念誦著什么。
與此同時,陣法中的怪物發出凄厲的呼喊。
那繁復,妖異的魔法陣涌起一束束光輝,交織,于山頂上空,形成了一座巨大的“門”。
那門巍峨高大,呈現半虛幻狀態,緩緩開啟。
一聲令人膽戰心驚,肝膽俱裂的吼聲自空間門傳出。
繼而,在所有人注視下,一條墨綠色,滴落粘稠液體,布滿尖刺的巨大舌頭自門中伸出,將祭壇上的人類怪物卷起。
一只龐大的,形似巨蜥探出頭顱、軀干,將祭品吞下。
在紫袍人的歡呼聲中,這頭體長逾三十米的妖魔,艱難自空間門擠出,轟的一聲,降落在山體上。
那赫然是一頭對標A級的實體三級妖魔!
“怪物…是怪物…”
囚犯隊列中,一個女人尖叫起來,跌坐在地。
旁邊的救亡會成員拿起針管,刺入她的脖頸,繼而,女人也迅速變異,被鎖住,扔向祭壇。
一同被拖出去的,還有叫聲最大的幾十個,都被注射了污穢血液,丟上去當做祭品,于是,那即將淡去的空間門,又清晰了起來。
亞裔青年、女編輯、卷發胖男孩眼神交織,終于意識到,救亡會要做什么。
對方要以他們為祭品,或是“坐標”,于倫敦地下釋放妖魔。
“就在前面!”
河岸街,黑暗中,穿著小皮衣,牛仔褲,踩著小牛皮靴的洛黛爾身體輕盈而矯健,于一棟棟建筑上跳躍。
視角余光,可以看到街道上堵塞的車流,人群,閃爍的藍色警燈。
“學姐,你慢點,我跟不上。”遲秋同樣跳躍著,亦步亦趨跟隨,喘著粗氣:
“那就是奧德維奇?”
他驚訝地看向前方,空蕩的街道上,一棟深棕色不起眼的建筑。
“廢話,沒看到騎士組織的人也到了嗎?我們跟他們一起進去!”洛黛爾當機立斷。
守夜人與騎士也是合作關系,不止一次共同行動。
“好。”遲秋點頭,旋即仰頭,望著天空中,不知何時飛來的陰云,說道:
“人教有動靜嗎?”
“沒有。”洛黛爾搖頭。
她剛才用玉符聯絡,但蘇寧并未給予回饋。
“也許,他們已經提早進入地下了。”她猜測,但語氣也不很確定。
“希望是我們小題大做了吧,”洛黛爾咬著嘴唇,眼含憂慮,“以市區現在的超凡力量,一般的危機,都足以解決。”
“如果不一般呢?”遲秋擔憂道。
洛黛爾沉默了下,說:“有他們在。”
“他們”,指的當然是蘇寧,是自崛起以來,從無敗績的人道正教。
說話間,兩人從一座高聳的尖塔躍下,與剛剛抵達,從車上走出的騎士同盟成員匯聚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