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御門神崎搖頭:“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蘇寧的臉色冷了下來。
這時候,那些因為式神崩解,受到反噬的男女都向后,圍攏在老家主身旁,一道道目光,則越過蘇寧,落在了雪莉身上。
“雪莉。”一個中年女人有些難以置信地叫出聲。
更多人,則是目光復雜。
顯然,即便早已經知道她的存在,可當真正見面,這些人仍受到了沖擊。
“是我。”雪莉走了出來,并肩站在蘇寧身旁,臉上沒有什么表情,她曾無數次預想過。
有朝一日,自己能再次來到這里,并對這些已經陌生的“家人”進行控訴。
只是,她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么快。
快到,她以為做好了準備,卻沒有。
“我還以為,你們早都忘掉了我,就像,當年,故意遺忘掉我的母親一樣。”雪莉嘴角揚起復雜的笑容,眼神里閃爍莫名光澤。
“雪莉,家里的事不該由外人插手。”一個短發男人表情嚴肅地說。
“你想回來,盡可以聯絡我們,而不是將事情鬧得這么糟。”另外一個族人也開口訓斥道。
家丑不可外揚…這一瞬,蘇寧聽懂了潛臺詞。
他看向雪莉,就見這個嘻嘻哈哈,歡脫樂觀的女孩這時仿佛換了個人:
“原來,你們還覺得我算是土御門家的嗎?
可我記得,當年,我還小的時候,母親帶我來到過這里…對,就是這個院子,這么多年過去,布局幾乎沒變。
啊,我記得這邊有座碑,搬走了嗎?很奇怪我還記得清楚對吧?因為當年那些情景,都變成了夢,始終盤繞在失眠的夜里。
我記得,那時候,你們曾親口說過,嫁出去的女兒,就已經是外姓人。
不再屬于這個家,也沒有權利,拿回本該屬于自己的東西。”
雪莉眼神閃動,圓臉上,生平第一次流露出嘲弄的神情:
“而現在,卻又開始搬出家人來綁架,責難我了。”
聽到這些話,許多族人沉默下來,也有些表現的格外憤怒,抬手想要喝罵,卻給蘇寧用目光一掃,又憋了回去。
神殿門口,老家主平靜地看向她,說:
“都是當年的事,沒想到,你還記得。”
“記得,怎么會忘?”雪莉有些激動:“我永遠不會忘記你們對外公和母親做過的事,私吞外公遺物的卑劣行徑!”
“雪莉!”有人呵斥。
“不讓我說?怕給外人聽?敢做不敢認?”
“你…”
“好了,”老家主突然抬手,壓下激動的族人,嘆了口氣,說:
“當年的事,我承認對你母親有愧。”
“但,身為族人,理應將家族利益放在第一位。”
“但凡你母親有修行的可能,事情都不會是這樣,可她沒有!你也沒有!”
雪莉激動道:“可外公當年,就是為了解決這個問題才進入的王井!”
土御門神崎搖頭:“可給她是浪費!那種層次的式神,以你母親的體質,根本發揮不出它應有的力量!”
“而留在家族,給更有天賦的人御使,才是它應有的歸宿!要怪,就怪你們天生缺陷!你可以怨恨我,但我對這個決定從不后悔!”
旁邊,吃瓜的蘇寧訝異,心想原來雪莉外公帶回的“遺物”是一個式神。
見雪莉氣的說不出話,他打斷道:
“好一個正義凜然的理由,不過,我倒奇怪了,聽起來,是個很厲害的靈?可剛才我一路打上來,好像也沒哪個特別強嘛。”
土御門神崎沉默了下,說:
“越是高級的靈,對駕馭者的要求越高。而天道封鎖解除時間還短。”
蘇寧笑了:“也就是說,你們把東西扣下十幾年,竟然都沒人能用?”
這個答案,是真把他逗笑了。
一群族人臉色漲紅起來,卻沒有人反駁,就連老家主的表情都有些發僵。
這的確是他們的痛處。
蘇寧笑容轉冷:“自己沒能力使用,還怪別人浪費,按這道理,還是把東西給我們,才是它應有的‘歸宿’。”
老家主面沉似水:“閣下要強搶?”
蘇寧短矛一抖:“你確定,要攔我?”
就在這時,突然間,神宮后山噴薄其絢爛光輝,有半透明的靈在山谷飛舞。
聲勢浩大。
一陣難以理解的,晦澀,奇異的聲音涌來。
“神樹又異動了。”
“這次…怎么比之前還強烈?”
意外的發生打斷了劍拔弩張的氣氛,蘇寧皺眉,耳畔聲音模糊,與妖魔的囈語類似,但沒有污染的效果。
更像是…很多生命,在試圖表達,傳遞什么。
“是神樹,陰陽道千百年積攢下的‘靈’在躁動!”宮本武走過來,吃驚道:“我的劍心能感應到它們的不安,這種情況持續多久了?”
旁邊,一個女人憂慮道:“好多天了,從大約一周前出現,越來越頻繁。”
“它們在說什么?”蘇寧喝問道。
女人看了他一眼,憂慮了下,搖頭說:“不知道,我們沒法與它們溝通。”
見蘇寧不信,女人解釋道:
“陰陽術比不上傳說中的通靈術,我們只能借式神的力量,或者通過它們的眼睛看東西,嘴巴說話,但我們沒法理解它們表達的復雜信息。”
垃圾陰陽術…蘇寧很想罵一句,在異象出現的剎那,他心中,從打踏上東京土地,就滋生的不安情緒更加強烈。
他很確信,這些古老的,活了千百年的“靈”,試圖在傳達某些重要信息。
“前輩…”突然,雪莉的聲音傳來。
蘇寧扭頭,就看到女孩怔怔地盯著噴薄的光,表情變化,有些著急,也有些疑惑:
“它們,它們叫你過去,說有東西,要給你看。”
“什么?”蘇寧問,他差點忘了,雪莉可以通靈。
雪莉道:“它們說,危機,危機正在靠近,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你說什么?你能聽懂式神的話?”旁邊,土御門神崎愕然看過來,臉上寫滿了懷疑。
這怎么可能?
雪莉卻已經懶得搭理他,雙手于胸前結印,黑貓優雅走出,低吼一聲,循著式神的氣息,朝后山跑去。
雪莉邁步:“前輩,小黑可以帶路。”
蘇寧沒有廢話,就要趕過去,卻給老家主一把拉住:“雪莉…雪莉她…怎么會…”
蘇寧瞥了這個陷入巨大震驚的老人,淡漠道:
“你所說的,她,和她母親的‘缺陷’,其實是極珍稀的天賦,也是唯一可以掌握通靈術的體質,你們眼瞎認不出,但我們人教能。”
扔下這話,蘇寧邁步朝神宮后山趕去。
房檐下,幾十名陰陽師竟沒人想著去阻攔,所有人,在聽到這話后,都陷入了難以置信中。
雪莉…通靈術?
不是“病癥”、“缺陷”…而是,傳說中,極罕見的“神軀”?
“宮本家主…這事…”代理家主的中年人望向全程吃瓜的宮本武,求證道:“雪莉她…”
宮本武淡淡道:“我對你們的家事不清楚,但雪莉小姐,的確掌握通靈術。”
頓了頓,他瞥了眾人一眼,頗有深意地說:
“眼瞎了一次可以原諒,但瞎掉第二次,連神明都會棄離。”
說完,他帶著小谷夫妻,也朝后山趕去——他已察覺到,“風暴”即將降臨。
“父親…”中年人呆了幾秒,茫然望向土御門神崎,卻見素來沉穩,有靜氣的老人失魂落魄般,靠在門口:
“是我…錯了嗎?”
“這邊!”后山,當蘇寧沿著山路,抵達一片幽谷,就看到雪莉在招手。
前方,赫然是一株龐大的榕樹。
暮冬時節,天寒地凍,卻還繁茂著,一只只形態各異的“靈”于冠中飛舞,很著急的模樣。
當兩人踏入,樹冠中驀地投射下一束光。
光中,是一名櫻花和服,踩著木屐,盛裝打扮的麗人,肩上,倚著一把油紙傘,傘面繪制著噴發的富士山。
她從光中走來,身后,散開九條燦爛的尾巴。
傘面向后傾斜,露出她那半張徑直的下巴,以及那白底金邊的狐貍面具:
“你好。”
一個聲音傳入雪莉的心底,然而,她卻知道,“你”指的并非自己,而是蘇寧。
她扭頭朝前輩看去,就見蘇寧驀然將點金矛橫在身前,細長的眼眸瞇成危險的弧度:
“美姬?!”
海上。
一艘即將駛入東京灣碼頭的客輪于大海上前行,今日天氣不算好,但因為即將入港,甲板上聚集起很多游客。
“嘿,勞煩問下,前面是東京了對吧。”呂鳳山穿著件花花綠綠的襯衫,褲衩,大搖大擺,拍了下一名旅客,用日文問。
那旅客穿著正裝,拎著公文包,眼神古怪:“對。你是來旅游的?”
呂鳳山驚訝了:“你看出來了?”
旅客無語,指著穿厚衣服的人群:“這個季節,東京很冷的,你沒看天氣狀況嗎?”
呂鳳山推了下墨鏡:“我以為東京很熱呢。唉,不說了,想想就來氣。”
按照他原本的想法,是拿著差旅費奔東京瀟灑一波,然后伺機搶怪,當度假了。
結果卻給楚雨大魔王,以“提升實力才能更好完成任務”為由要走。
強行配合她做了個實驗,這才給放出來。
郁悶。
“唉,還好,這邊看起來風平浪靜的,短時間應該不會出事,先玩幾天。”
呂鳳山翻出一本版[東京旅行指南],津津有味地看了起來:
歌舞伎、脫衣舞、…女仆咖啡廳…嘖,這個好這個好。
男女混浴溫泉、癡漢模擬電車…嘶,厲害厲害。
正嘖嘖稱奇呢,突然,一陣強烈的心悸降臨,呂鳳山猝然抬頭,望向陰云籠罩的天空,眼眸驀然變成淡金色。
繁華的東京上空,黑氣彌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