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啦。”冰冷的槍口整齊朝向人群某處,在極短暫的寂靜后,蘇寧與雪莉身邊的所有旅客嘩然,退散。
兩個人就如同退潮時,裸露的礁石,孤零零地,成為全場焦點。
雪莉剛結束激烈戰斗,力量消耗的厲害,臉色發白,落在人們眼中,就成了恐懼。
蘇寧心中一沉,暗道麻煩,隱晦地將此前取出的玉符收回口袋:
“這位警官,不知有什么事?”
他沒有裝成軟弱、恐懼模樣,顯然,對方手里的羅盤有著某種偵測超凡力量的功能,雪莉此前的出手,被盯上了。
這個時候,裝成普通人蒙混過關并無意義,且徒增懷疑。
說話的同時,他也開始打量這個領頭的食尸鬼。
恩,身材略顯嬌小,但氣場很強。
容貌中上,板著臉,讓他聯想起了東瀛女調查官之類的角色。
“這位小姐,請配合我們調查,舉起雙手,走過來。”竹原春菜沒理會蘇寧,目光灼灼地盯著臉色發白的雪莉。
話音落下,周遭一陣嗡鳴,不少人露出意外的神情。
要知道,包括食尸鬼在內的眾人,方才都以為蘇寧才是危險分子,而自動忽略了雪莉。
畢竟兩個人站在那,一個黑長風衣、墨鏡遮臉,氣定神閑,一個學生妹打扮,可可愛愛,瑟瑟發抖,哪個更像“嫌疑人”不用多說。
可…聽這位警官的話,不對勁的竟是哪個女孩?
“前輩…”雪莉遲疑地望向蘇寧,不大確定該怎么辦,蘇寧邁出一步,將她護在身后,淡淡道:
“這位警官,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竹原春菜終于轉向他,沒說話,先是看了下羅盤,隨后,皺眉道:“我們現在懷疑你們二人,與死亡案件有關,請配合調查。”
蘇寧搖頭道:“我想你可能弄錯了一件事,我們下飛機的時候,人已經死了,這點沿途錄像都可以證明。”
頓了下,他說:“另外,你可能需要先了解下,方才發生了什么。”
大抵是蘇寧的鎮定過于令人矚目,眾多警員一時摸不準,竹原春菜皺眉,保持著高度警惕,看向先抵達一步的警長。
后者立即將事情簡單匯報。
聽完,眾食尸鬼都意外起來,不同于普通人,經驗豐富的他們立即猜測出真相:
“兇手”另有其人,至于眼前這兩人,大概率是別國超凡者,碰巧撞上。
并在食尸鬼前,與兇手簡短交鋒。
“大姐,會不會是華夏殿堂的人,都是風衣。”今野雄一靠過來,小聲說。
另一側,小森稔搖頭道:“那個女孩肯定不是,但西方亂七八糟的組織更多,不確定是哪個。”
旁邊,那些驚恐的乘客們這會也冷靜了下來,意識到盲點,驚恐稍減。
竹原春菜沉默,片刻后,目光逼人道:“但總歸涉及案件,還請隨我們走一趟。”
語氣客氣少許,態度依然強硬。
‘哼,就算不是兇手,但兩個身份不明,未經通報,偷偷抵達國境的超凡者,也絕對需要高度重視。’春菜暗想。
此外,她覺得蘇寧兩人,或許可以提供線索,不過涉及超凡,大庭廣眾下,不能說的太清楚。
蘇寧臉色沉了下來:“我還有要緊事。”
竹原春菜寸步不讓:“調查后,如果沒有問題,我會致歉。”
蘇寧嘆了口氣,視線突然越過警視廳眾人,望向大門,高聲道:“這就是宮本家的待客之道嗎?”
什么?
這家伙在說什么鬼話?春菜皺眉,其余食尸鬼也不解其意,正要強制動手,突然,就聽大廳外傳來誠惶誠恐的道歉聲:
“我等招待不周,令客人受驚,萬分抱歉!”
一道道目光朝門外望去,就見不知何時,廣場上駛來一輛輛黑色汽車,涌出大群身著統一劍士袍服,腰佩刀劍者。
氣氛肅穆,森然,人數竟比警視廳還要多出一倍。
密密麻麻,如黑云般涌來,列成兩隊,換上同色袍服的小谷中介與宮本由美夫妻小跑進來,人未至,先深鞠一躬:
“閣下!”
嘩啦——
人群騷亂,嘩然,現代都市里竟然出現這樣的一幕,讓不少初次抵達東瀛的旅客詫異不已。
仿佛穿越到了影視劇中。
然而本地人卻在看清那袍服上的楓葉徽記時,露出并不意外的神情:
宮本家。
東瀛劍道第一大族。
倘若說在一兩年前,東京人士對此的印象還只停留在分布全境的“劍道場館”,或者劍術比賽。
那么,當妖魔降世,御三家展露超凡力量后,就再也無人不曉了。
相對應的,“御三家”的地位亦水漲船高,就連官方,也不敢輕視,反而在諸多場合要退避隱忍。
避免摩擦。
御三家也聰明,很少越界,只插手超凡事件,而為了爭取三家的頂級戰力支持,一旦對方插手,中低層食尸鬼警員也要退避,向上匯報,才能處理。
可謂憋屈。
因此,當竹原春菜看到宮本家來人時,就意識到,今日,恐怕沒法將那對男女帶走了。
果然,在小谷中介了解情況后,沒等蘇寧吩咐,便看向食尸鬼們,不卑不亢,道:
“春菜警部,這兩位是我宮本家邀請來做客的貴賓,還請行個方便。”
竹原春菜心中惱怒,卻也不敢違逆條例,發生沖突,只好不甘心地刮了蘇寧一眼,冷聲道:
“這件事我會向警視監稟告。”
小谷中介道:“悉聽尊便。”
繼而,不理會一眾警員,看向蘇寧,拱手做出請的動作,旁邊,負責設障攔截的機場工作人員忙打開閘機。
蘇寧沒說什么,面無表情,帶著雪莉邁步走出,離開大廳。
被眾多劍道弟子迎接上車,離去。
警員們亦抬起死者,離開。
直到這時候,許多旅客才回過神來,或大口喘息,或交頭接耳,或興奮,或感慨,猜測著兩人的身份。
尤其是那些與蘇寧坐同一架航班的,既與有榮焉,又后怕不已,更好奇,到底是何方神圣。
入夜的東境公路上,華燈璀璨,地標性的國際機場被拋在身后,一列車隊穿過寒冷夜空。
為首的一輛后排座椅上,雪莉吹著車載空調,原本蒼白的臉蛋沁出汗珠,紅潤起來。
旁邊安坐的蘇寧卻是臉色不善,似含著怒氣。
開車的小谷中介透過后視鏡望見,心中忐忑、緊張,他是親身感受過蘇寧的強大的。
無論是奪天地造化的功法,還是那一封承載劍意的信箋,都留給了他極深的印象。
這幾日,每當回想,自己竟然揣著一道劍意,橫渡大海,他就直冒冷汗。
有種揣著核彈而不自知的感覺。
這是夸張的說法,那紙劍意本身的殺傷力其實非常有限,可問題在于,其背后隱含的意義。
見微知著,便是如此。
尤其,是對以劍道為根基的宮本氏而言,這筆劍意的象征意義遠超“威力”。
這也是他特意帶這么多人,搞大排場的原因:
他不清楚蘇寧是什么樣的人,喜歡什么,但大抵,顯示出誠意,搞一搞排場,總不會得罪人。
今日的一點“討好”,也許就能換來明日的進身之階。
結果,警視廳那幫人橫插一腳,把好好的開局搞的一團糟,他越想越氣,只慶幸抵達及時。
“家主得知兩位貴客蒞臨,已擺下家宴,恭候二位,特命我夫妻來請。”沉默中,小谷中介試探道。
蘇寧面無表情,嗯了一聲,作為回應。
見狀,小谷一肚子話憋了回去,專心開車:以他為人處世的經驗,這時候,寧少說,勿說錯。
雪莉外表大大咧咧,心思細膩,早已感受到氣氛不佳,略有些奇怪地看向蘇寧,她能感受到,蘇寧的憤怒似遠不如表現出這般濃烈。
不過她聰明地沒有點出,也跟著板起臉來。
至于蘇寧…此刻一邊板著臉,維持怒容,一邊思索等下的應對。
雪莉的感覺沒錯,他的憤怒大半都是裝的。
落地就遇糟心事,的確令人不爽,但要追究,也是美姬的鍋,至于宮本家的舉動,他還是滿意的。
起初,他并沒有打算通知對方,主要是想先熟悉下環境,以免剛落地,就進入對方的節奏。
可事不與愿為,在意識到可能麻煩纏身后,蘇寧就暗中利用玉符,發送了消息,只是,也沒想到對方抵達的這么快。
更搞出了一派黑(極)道家族的排場…
連警視廳都碰了個軟釘子,這讓蘇寧即欣喜,又憂慮。
喜的是御三家不愧是地頭蛇,盤根錯節,隱形勢力不小,倘若能順利拿下,大有裨益。
憂的是,這種老牌勢力,根須越深,越難撼動,不像是小門小戶,加上與“正宗”斷絕往來數百年…
想要讓對方誠心歸附,阻力極大,光是家族內部派系,就夠喝一壺的。
面對這種情況,懷柔是不成的,必須下猛藥。
蘇寧出發前,就認真思考過這個問題,事實上,在吸納成員這塊,他始終秉承著一套方法論。
對于朱一聞,關系親近,可以適當表露真心,打情感牌。
對于寧錯、雪莉,身家清白,年紀不大,向往超凡,就要先展現超凡力量,來吸引對方。
然后打“理想主義”牌,大家人格平等,為同一個崇高的目標而奮斗,犧牲。
而不是搞等級森嚴,尊卑有序的那套。
歷史早已證明,前者比后者更有效。
而對于士紳階層…啊呸,是對于御三家這種,自成一派,凝聚力強大,割據一方的“豪強”…用懷柔手段,談理想,談保衛全人類就太幼稚了。
想要拉攏,必須點明利益要害。
而在此前,則要用雷霆手段,打服對方,讓其對正宗心存敬畏,說大白話,就是:
打一棒給個甜棗吃 蘇寧并不太懷疑自己“打一棒”的能力,問題在于,如何有理有據地“打”。
如果主動挑起矛盾,那無異于作死,讓本想歸附“正宗”的人也心生抗拒。
可如果笑呵呵,以禮相待,又容易給人一種“軟柿子好捏”的錯覺。
而在警視廳準備逮捕他時,蘇寧突然有了靈感,臨時起意,決定“借題發揮”。
以這件事為由,先把臉板起來。
“只可惜,小谷中介來的太及時,發怒的理由不充分,如果能再晚一點,就好了…”
蘇寧正想著,突然,就覺車子快速減速,車燈中,映照出一名身材壯碩,站在馬路中心,雙臂抱劍的中年人。
劍道道場總部。
當夜幕籠罩,整座古雅優韻的宅院便點亮燈火,家族傭人忙碌著,穿行于宴會廳與后廚。
宮本家,所有涉及超凡的族人、弟子共聚于此。
后宅,一間屋舍中,宮本武站在等身鏡前,雙臂展開,由妻子整理衣服細節。
聽著屋外忙碌聲,這位當代劍道大師面容復雜,道:“正宗的人到哪里了?”
“由美剛才發訊息說,已經接到了,估摸著,再有十分鐘,就能回來。”
“恩,幾百年了,真的好奇,人道正宗是什么模樣。”宮本武說。
“人嘛,都是一個鼻子,兩只眼睛。”妻子開了個玩笑,她看出了丈夫的緊張和激動。
從打其繼任家主,成為當代劍道第一人,便再也沒有過這般激動的時候。
她更記得,這種情緒要從一周前,看過那封弟弟、弟媳,帶回來的信箋后開始有。
數日來,不減反增。
丈夫更將那些散碎的紙片讓她幫忙粘貼起來,捧著,坐在道場中發呆,一坐就是一天。
按照弟弟的說法,丈夫是在參悟劍道。
可她不懂,丈夫分明已是當代第一,即便在家族歷史各代家主中,也是出類拔萃的,這世上,又有什么人,能給他參悟?
“你不懂。”宮本武嘆了口氣,拉住發妻的手:“你未修習劍道,感受不出,我原本也以為,于劍道一途,已望見盡頭。
這一生,再難寸進。
等天道封鎖松動,妖魔出世,才陡然發現,原本低矮的天空遼闊無邊起來。
可那時候,我仍舊對前路心有疑惑,宮本家的劍道精髓,我早已吃透,可再怎么往前走,我想不出,直到…”
“直到我看到那封信。”宮本武黑白分明的眸中光芒刺目:“那時,我知道,我看到了一條通天大道。”
“所以,今晚的宴席對家族而言,對我而言,無比重要。”
妻子目光柔軟,擔憂道:“可很多人不希望與人教接觸,你是家主,但也沒法替所有人做決定。”
宮本武冷笑:“一群鼠目寸光之輩,連歐洲救亡會那幫老鼠都清楚末日將臨,想要存活下去,只有變強一種途徑可走。”
“要么自己變強,要么,歸附強者,學習強者,成為強者。”
說著,他又嘆了口氣:“希望今晚過后,多數人能接受這點吧。”
頓了下,宮本武又道:“當然,這一切的前提是,人教正宗的確強大。”
妻子沒再說話。
宮本武邁步出屋,望天,發現天空中有陰云匯聚,將朗朗星月遮蔽,不禁皺了皺眉頭。
生出些許不安。
穿過門廊,他來到前廳,也是準備晚宴的地方,看到已經有許多族人、門人聚集。
“貳長老還沒來嗎?”他環視一周,拉住一名弟子,問。
后者點頭,又搖頭:“早來了,不過剛才好像有事出門去了。”
宮本武皺眉:“什么時候的事?”
“…好像,就在傳信說客人來了之后。”
宮本武一怔,臉色驟變:“糟了!”
“滴——”
清冷的馬路上,剎車片的摩擦聲掩蓋在尖銳的鳴笛聲中,小谷中介踩著剎車,好不容易停下,正要罵,等看到車燈照耀的那道身影,臉色變了:
“貳長老!”
“是你們的人?”后座,蘇寧起了精神,眸光流轉,借助保時捷金黃色的大燈,他捕捉到了這人衣袍上的楓葉徽記。
“是…不…”小谷中介結巴起來,不知該如何回答。
他大概能猜出貳長老的來意,可心中卻仍不敢相信,難道說,在目睹了那道劍意后,貳長老還不服氣?
正在他考慮措辭時,就聽橫刀立馬,攔在路中央的男人吼道:
“我,橫井貳,現以私人身份,挑戰閣下,領教正宗劍道!可否賞光!”
挑戰?
蘇寧挑眉,瞥了兩夫妻一眼,心說:你們安排的?
“不…不是,這是個誤會,貳長老素來性情耿直…”坐在副駕駛的宮本由美忙解釋。
“不用說了。”蘇寧打斷她,邁步下車。
他多少能看清,小谷夫妻大概是不知道這事的,所以,要么這是宮本家主安排的,想試試自己成色。
要么,是這一把年紀,但智商明顯不高的“橫井二”腦抽了。
考慮到一家之主手段不至于這么低級…他偏向后者:
“你要挑戰我?”
披素袍,踩布鞋,抱著大劍,短發,滿臉胡茬的橫井貳愣了下,似乎沒料到來人這么“年輕”,外表起碼比自己小兩輪,不爽地吼道:
“我要挑戰人教正宗!叫你家大人出來!”
他把蘇寧當人教大人物的弟子了。
蘇寧眨眨眼,笑了,心說正愁怎么“順理成章發飆”,這就把理由送上門了,這屆選手甚合我心,好人啊。
車內,小谷夫妻見狀開始扯安全帶,準備下車阻攔:
他們絕不能讓貳長老破壞這次會面!
然而,沒等兩人邁出車門,就聽蘇寧不帶煙火氣地說了句:
“好。接招。”
話音落下,一股狂猛、磅礴的靈力波動沖天而起。
蘇寧單手自虛空一抓,拔出八節麒麟點金矛。
是矛,亦是槍。
此刻,蘇寧槍出如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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