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人教巨靈,奉令巡天
吞噬是緩慢的。
當佛土外圍的沙土逐步侵蝕這座城市，蘇寧所在的隊伍也遇到了第一個敵人。
那是一只五彩蜥蜴，突兀地從熾熱的黃沙中撲殺出來，并迅速引發了車隊中槍炮的針對。
“噠噠噠。”子彈聲中，這頭比一級妖魔還要弱小的生命瞬間變成篩子，躺在地上，并未濺出多少鮮血。
有灰風衣立即將其尸體塞入了特質的袋子，放在車上。
“這里任何發現，都有可能蘊含著巨大的研究價值。”這是呂鳳山的原話。
然而，很快的，蘇寧就發現，這些生命有點多。
它們藏在沙土中，很隱秘，只有在車子靠近后，才會躍起，襲擊。
然后被反殺…
就很弱。
“普通遺跡的生命果然不值一提。”玖月起初還認真瞧著，等走了一陣，就一點出手的興致都沒了。
倒是朱一聞，混在灰風衣里，偶爾打出雷電，贏得眾人欽佩。
蘇寧也沒出手，甚至車都沒怎么下，就只靠在敞篷車座里，握著九州鑒，觀察四周。
不多時，車隊停在一座佛塔旁，恩，與寺院里那個不同，佛土中的塔是石頭堆砌的，有很嚴重的風化痕跡。
讓人想起埃及的金字塔，不過體積要小了太多。
呂鳳山帶頭研究，沮喪地發現，就只是個石頭建筑，指揮著手下用相機拍照，自己大搖大擺走過來，靠在車門旁，笑呵呵道：
“人教對這些沒興趣？也是，在寺廟里有了收獲，恐怕要比我們所有人賺的都多了。”
蘇寧消化著舍利子，腦殼脹痛，看他湊過來，沒有逗趣的心思，認真道：
“別放松，眼下安全，不代表沒有危險。”
呂鳳山瞇眼：“你是指。”
蘇寧搖搖頭，他沒有直接證據，沒法給出論斷，但仍舊提醒眾人小心。
呂鳳山高度重視，想了想，甚至利用新式特殊通訊器，給遠處的，其他幾個超凡組織發了消息過去，提醒戒備，細節語焉不詳。
他其實是不想說的，但理智告訴他，這也是在保護自己一方。
遠處，荒漠上。
“噌！”
竹原春菜一刀劈開一條騎臉的小蛇，喘氣后退，身后，有負責戰場清理的人員上前，采集，收取。
“大姐，喝口水吧。”車旁，今野雄一狗腿子一樣遞過來一瓶礦泉水。
“這鬼地方，氣溫好高，和外面氣候都不同，”小森稔用濕毛巾擦了擦臉，瞇著眼睛，望著遠處金山，“好在，比預想中簡單。”
隊伍里，眾人也都表情輕松。
實際上，類似歐洲守夜人那種禁忌之地，終究是少數。
倘若在幾個月前，出現佛土這種地方，超凡者們還會緊張，警惕。
那如今，隨著人類整體實力的突飛猛進，原本危機四伏的地方，也就變得溫柔起來。
“可是收獲了少了啊。”今野雄一吐氣，“還是殿堂那個人幸運，竟然進了萬神殿的佛塔，疑似拿走了什么舍利，聽起來就厲害。”
眾人附議。
一路上，在戰斗之余，超凡者們不免提起這件事，羨慕嫉妒。
“好了，那是別人的運氣，多想想自己吧。”竹原春菜喝了口水，擰緊瓶子，說道，眼神卻不由朝遠處，殿堂的車隊看去。
不知為何，她總覺得，那個進入佛塔的灰風衣，氣質舉止，有些熟悉。
忽然，負責通訊的食尸鬼驚訝道：
“殿堂發來信息，提醒我們警惕，這里可能有超乎預料的危險。”
“危險？”
聯邦異能局的車隊內，雷曼收到消息，嗤之以鼻：
“是想要說這種話，讓我們減慢速度？然后趁機搶占資源？這種手段太蠢了。”
“隊長，會不會，是對方真的掌握了什么消息？”同車的超凡者擔心道：
“畢竟，他們有人進入了佛塔，也許知道了什么。”
雷曼淡淡道：
“不用在乎，以我們的力量，即便遇到三級，甚至類似窮奇的妖魔，也沒有任何問題。”
晉升A級后，他有點志得意滿。
并不覺得，這種普通的遺跡，有什么能威脅到他們。
與此同時，包括萬神殿在內的各支隊伍也都收到了蘇寧的提醒，反應各異，但考慮到競爭關系，仍舊沒有減速。
只有殿堂，在呂鳳山的要求下，不去追求速度，穩扎穩打，逐漸落后。
遺跡內一片平靜，邊緣，城市的吞噬還在繼續，邊緣的村鎮先是陸續淪陷，旋即，流水般的黃沙開始向市區蔓延。
因為戒嚴的緣故，人們并未立即發現死神的到來，卻近乎本能地，嗅到了危險的氣息。
寺院內。
萬神殿的高手們進入佛土，卻還有很多實力較弱的成員留下，防止可能發生的意外。
然而，這些全副武裝，守在前院的人們。
卻并未察覺。
一道撐著油紙傘，披著五彩斑斕的彩衣的人影，大搖大擺，穿過寺廟，抵達后院，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菩提樹下，美姬凝視著外墻脫落的金色佛塔，神情微變，邁步，輕而易舉地，進入塔內。
一層，二層，三層。
“你是…”法陣中，普惠現身，驚疑不定地看向美姬。
即便衣著打扮不同，且玉藻前帶著面具，美姬沒有，但他仍舊看出了兩者的相似。
美姬眼神清淡，說道：“舍利子呢？”
普惠臉色微變，突然想到了什么，說道：“你是華陽天，九尾狐。”
美姬并未否認，環視四周，重復道：“舍利子呢？”
普惠雙手合十：“阿彌陀佛。”
“這里的時間好像是停滯的。”佛土內，車隊行駛中，朱一聞吃了些干糧，抬頭，看向碧藍天空上的烈日。
隊伍已經進來許久，但太陽卻似乎并未有變化。
往來處看，邁索爾市的方向有些昏暗，兩個世界的晝夜涇渭分明。
“看到什么了嗎？”玖月看向蘇寧。
后者將鏡子丟過去，玖宮主就見鏡中一片“雪花”，仿佛老式電視機的失去了信號。
“怎么回事？”玖月秀美挑起。
鏡中，傳來器靈老道的聲音：“貧道老了，眼花，看不清…”
“說人話。”
“佛土中央的法坦有特殊力量籠罩，看不透。”
“廢物。”
玖月對這個曾窺探自己的鏡子沒好感，丟回去，望向前方，金色的山峰已經近了。
從時間看，車隊已經進來幾個小時，打打停停，收獲頗豐。
非但是佛土內的動植物，還有一些發掘出的器皿，石刻，可惜，都是西方教的東西，與人教不是一個路數。
蘇寧專心消化舍利子，玖月也不在意，只是心中不安。
“其余隊伍沒將我們的警告聽進去，”越野車后座上，蘇寧把玩著九州鑒，鏡中，依次切換其他隊伍。
“尤其是聯邦異能局，跑的最快。”
“不意外，這批隊伍里，除了我們，最強的就是異能局。
其次才是食尸鬼和萬神殿，以及其他隊伍。
只要眼睛沒瞎，都能看出，那座金山法壇才是核心，幾個小隊伍被沿途的生物阻攔，速度較慢，殿堂車隊落在后頭。
按照這個速度，再有兩分鐘，他們就要進入法壇范圍。”
蘇寧吐了口氣，說道：
“如果真有危險，他們就是探路的石子。”
這時候，開車的李歸忍不住道：
“如果沒有，那這波他們就吃肥了。”
李歸有點難受，說道：
“東西沒主的時候，大家可以搶，可一旦有主了，再動手就會非常麻煩，萬一你們的判斷錯了，那這里好東西就要給異能局的人撈走了。”
蘇寧淡淡道：“這是你的想法？”
李歸沒說話。
算是默認了。
其實，不只是他，整個隊伍基本都有點情緒，人教雖然戰績輝煌，但畢竟都只體現在戰力上。
對于蘇寧的判斷，其實很多人將信將疑。
只是呂鳳山這個老大開口了，大家只能服從，以至于，整個隊伍的速度甚至連那些小組織都比不上。
收獲自然也少了很多。
說不急，沒有情緒是假的。
只是礙于面子，沒有說出來。
“停車。”蘇寧突然高聲說道。
頓時，車隊下意識減速，踩剎車，旋即，眾人才茫然看過來，前方，呂鳳山從第一輛車跳下，一躍，來到蘇寧身旁，凝重道：
“有發現了？”
蘇寧搖搖頭，繼而，在進入佛土后，第一次下車，踏上這片土地，他摘下鼻梁上的墨鏡，說道：
“讓你們的人，立即折返。
如果我的猜測是真，A級以下，留在這里意義不大，不如攜帶物資離開。
如果我的判斷錯了，真有什么東西，給異能局拿走，我會以人教的名義搶過來，對半分。”
呂鳳山愣了下，眼神怪異地看了他一眼，心說你比我黑啊，不過，從這句話里，他也聽出了事情的嚴重性。
沒有猶豫，呂鳳山當即下令，車隊折返。
隊伍嘩然。
“隊長，這…”
“我們快到了。”
“這就走？那不是白來了嗎？”
不少灰風衣鬧情緒，甚至用懷疑地目光看向蘇寧幾人，卻給呂鳳山強行壓下，不情不愿，原地掉頭。
蘇寧與玖月留在原地，朱一聞見狀也要下車，卻被蘇寧攔住：
“你也回去。”
“我…”朱一聞張了張嘴，沒有堅持，點頭與李歸、趙曉琪、陳瞳等人離開。
眨眼間，原地只剩下蘇寧、玖月、呂鳳山三人。
“你們要怎么做？”呂鳳山好奇死了，眨巴著小眼睛，一副窺探大秘密的樣子。
蘇寧笑笑：
“上次在東京，你不是見過了嗎？”
“隊長，我們第一個到的！”
佛土中央，當聯邦異能局的車隊抵達，一名超凡者驚喜道。
車隊內，穿著短袖軍裝，軍褲，踩軍靴的新晉A級雷曼望著前方的，仿佛金字塔般的建筑。
表情嚴肅。
遠處所見的“金山”，其實是一座人類建筑，表面用土黃色的夯土圍成，巨石堆疊，熾熱的陽光下，投射下淺淺的陰影。
當車隊抵達“金字塔”下，陽光與陰影的交界線于雷曼的墨鏡劃過，這一刻，他突然生出強烈的不安。
“不對勁。”他說。
紅脖子副手看向他：“你是說…”
雷曼想了想，道：
“殿堂隊伍的實力并不比我們弱，可他們為什么還沒到？連影子都望不見？”
“這說明，要么，他們遇到了麻煩，耽誤了時間。”
“要么，他們故意放慢了速度，沒有搶這個第一，再結合他們幾小時前發的警告訊息…”
紅脖子臉色微變。
雷曼沉默了下，說道：“但已經來了，總不能原地等待。”
這不是他的性格。
若是晉級以前，他并不會這樣魯莽，但達到A級后，他的防御能力大幅增強。
排除禁忌之地，普通遺跡內，目前已知的，出現的最強敵人，也不過是窮奇，一頭重傷蘇醒的，疑似四級妖魔。
被人教A級斬殺。
那是很久前的事了。
如今，整個隊伍武器更新換代，雷曼又有著自認為的，A級防御第一的能力，即便真出個受傷的四級，他也有把握應付。
起碼，保命沒問題。
想到這，他壓下心中情緒，淡淡道：“二隊三隊留守，一隊，跟我上去看看。”
“是。”
車隊停在陰影中，雷曼一馬當先，帶著十來個超凡者，沿著金字塔表面的的階梯行走。
整個建筑，都是由一級級的，被曬的滾燙的石階構成。
眾人速度很快，底下人仰頭望去，熾熱的日光下，雷曼幾人，仿佛成了日光剪影中不可見的幾只螞蟻。
“不知道上面有什么。”
“這么大的規模，真有寶物，不知道車子能帶走嗎。”
人們議論紛紛。
忽然，一名超凡者走到法壇底部，摸到了一道徐徐擴散的裂紋。
“有人已經到了！是聯邦異能局的人！”荒漠上，食尸鬼隊伍內，今野雄一舉著望遠鏡，看向前方，說道。
“正常，殿堂呢？應該也到了吧。”竹原春菜喝著水，問。
“沒看到，只看到一支隊伍，沒看到殿堂的車。”
法壇高聳如山，不可能開車上去，沒看到，大概率就是沒到。
竹原春菜攥著礦泉水瓶，微微蹙眉，扭頭，看向不遠處的另外一支車隊，那是萬神殿的隊伍。
都披著黃色僧衣，極為醒目。
阿多羅長老盤膝坐在車前蓋上，就很拉風…阿里在開車，巴巴站起來，懷里抱著一挺機槍，讓人不由想起南無加特林菩薩的梗…
“長老，有人在登山，是聯邦人。”一名僧人同樣舉著望遠鏡。
“拿來。”阿多羅索要過來，將兩只鏡筒套在眼窩上。
世界收窄，他尋覓了陣，終于鎖定即將抵達法壇頂部的雷曼等人，臉色有些不好看。
佛國遺跡出現在境內，卻要開放給外國人，這本就說不上光彩。
“華夏人沒到？”忽然，阿多羅意識到這點，有些詫異。
不解。
在他想來，有呂鳳山在，殿堂隊伍起碼沒道理比萬神殿還落后。
疑惑一閃而逝，因為，鏡筒中的雷曼，已經登上了法壇頂部，朝前方走去。
阿多羅竭力望去。
然而，下一秒，卻只覺一陣熱風迎面而來，吹得他口干舌燥，黃沙漫天，遮擋視野，鏡頭一陣灰暗。
不，不只是鏡頭，是整個世界都灰暗了下來，大地突然輕微震動起來。
再然后，太陽仿佛被遮擋，一片巨大的陰影，從遠處飛快彌漫過來。
眨眼間，酷熱消失了。
太陽徹底被遮蔽。
沙漠般的佛土，仿佛瞬間進入了夜晚。
“天黑了？”食尸鬼車隊內，小森稔正低頭，從背包里往外掏能量棒，往嘴巴里塞，卻猛地感覺世界黑暗下來。
大地震動。
黃沙漫天，一陣騷亂，巨大，低沉的轟隆聲從大地盡頭傳來。
“停車！”
“防御！”
“怎么回事？”
這輪意外讓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小粗腿警官雙手死死攥住越野車把手，固定身體，強行睜開眼睛，雙眸刺出猩紅的光，朝前方望去。
再然后，巨大的恐懼的從她臉上浮現出來：
“臉。”
“什么？”旁邊，因為顛簸，有點暈頭轉向，望遠鏡也跌落的今野雄一茫然問道。
“臉。”竹原春菜身軀顫抖如篩糠，仿佛回到了東京那一夜。
她的瞳孔中，倒映出一副奇異景象：
佛土中央，那龐大的金字塔漸漸龜裂，崩塌的巨石向下方墜落，埋葬了聯邦異能局的車隊，超凡者們四散奔逃。
“金字塔”頂部。
天空仿佛破碎開，一張巨大的，遮天蔽日的人臉如大日，徐徐升起。
仔細看，才會發現，那是一頭龐大的，體長百米的異域生命。
它有著如獅虎的身軀，蒼青的鱗甲，森森的指爪，筆直如狼煙升起的三角尾，凸出一根根尖銳的獠牙的，扭曲的，形如人類的臉龐。
它趴在法壇峰巔，仿佛沉睡無數載而歸來。
它的雙眸刺出映照天地的青色光束，呼吸，形成了颶風，吹起了整片佛土的黃沙，遮天蔽日。
法壇頂部。
聯邦異能局的超凡者們站在中空的“金字塔”邊緣，如墜深淵。
A級以下的超凡者，竟生不出任何反抗的心思，仿佛被那恐怖而無形的氣息壓制。
踩著軍靴，長褲，雙手戴著合金指套的雷曼肌肉隆起，撐開了外套。
他近乎金色的皮膚，如同巖石，閃爍光芒，屹立于風沙中，似乎成了妖魔之外唯一的焦點。
“啊——”
雷曼暴吼出聲，血氣如同蚯蚓般在皮膚下爬行，化身小巨人的聯邦隊長雙手撐地，雙手于身前交擊，發出巨大的金屬顫鳴，吼道：
“走！！”
他身后，一隊的超凡者們如夢方醒，紛紛扭頭朝法壇下方跳去。
而就在這一刻，宛若上古魔神的梼杌嘴巴張開，吐出滾滾烈焰，瞬間淹沒了所有人。
飛起的超凡者們，如同烈火中的螞蟻，瞬間燒成飛灰。
雷曼體表一切衣物都融化了，金屬般的肌膚同樣粘稠如液體，這一刻，他心中升起難以言喻的恐懼。
他終于意識到，眼前的是什么。
不是重傷狀態的窮奇，而是完整的，巔峰的四級。
占據主場優勢的，比曾經險些覆滅東京的饕餮更加強大的存在。
而他所謂的A級防御第一，在那熾熱的，仿佛要融化世間一切的恐怖面前，根本沒有任何意義。
他不是沒有看過東京的錄像，也無數次，幻想過，自己若是面對四級，會是如何。
他以為，伴隨基因與武器的雙重進步，如今的超凡者，已經碾壓了幾個月前的。
這從人教代行使擊殺窮奇上，可見一斑。
可此刻，在臨死前，他終于意識到，自己的判斷大錯特錯，傲慢毀了所有人，他根本沒有力量阻擋這一切。
在仙人不入人間的鐵則之下，四級頂峰，比之饕餮更強出一大截的梼杌，占據佛土世界優勢的上古妖魔，便是這個世界，最恐怖的存在。
而雷曼，與當初的西山警監，并無任何不同。
無聲無息，新晉A級雷曼，于烈火中，融化為一灘肉泥，死的毫無波折。
旋即，梼杌爪子用力，將自己徐徐從法壇中拔出，巨大的腳掌落下，瞬間踩死山下，奪命奔逃的聯邦超凡者們。
它甚至沒有注意到這些人的死亡。
與此同時，邁索爾城中吹起狂沙，天地一片灰蒙。
擴散的佛土突然加快起來，如海嘯，卷過街道，建筑，將一切的生靈吞噬，吸干血肉，化為白骨。
寺院前院，留守于此的萬神殿僧人們驚慌失措，茫然地攜帶武器，奔出寺廟，只聽到東南方向，有海嘯聲，以及人們絕望的哭嚎聲傳來。
他們茫然。
不解。
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
寺院后方，佛塔內，三層。
美姬神情冰冷地看著面前的塔靈老僧：“你把舍利給了人教。”
普惠平靜道：“是。”
美姬笑了：“我似乎應該失望、憤怒。”
普惠有些不安：“你…”
美姬繼續笑：
“是的，我的確很憤怒，但好在，事情只是稍微麻煩一些而已，你覺得，我會懼怕人教？懼怕那些超凡者？
或許這并沒錯，如果只是我眼下的狀態，我的確不敢出現在他們面前，甚至，在前幾天，我都沒敢來到這里，節外生枝。
但現在我來了，不是因為他們離開了，而是因為，我將梼杌從佛土中救了出來，而它會幫助我吞噬掉所有的敵人。”
美姬笑容愈發燦爛：
“當然，人教也很強，而且他們成長的速度讓人懼怕，所以，我必須要有足夠的底氣，來發動這次襲擊，上一次，饕餮死在了人教手里，但也打廢了他們的底牌。
可我并不安心。
不確定他們還有沒有，另外的手段。
所以，我需要人去試探，九頭陰鸞那個蠢貨性格偏激，貪婪愚蠢而不自知，最受不得激將，最是合適，而人教果然只能用欺詐的方式取勝。
然而，在絕對的力量下，欺詐是無用的。
饕餮最強的是體內蘊藏的大量下級妖魔，本體戰力一般，可梼杌不同，它強于戰斗，且在佛土中沉眠了三千年，已經將那個世界同化。
這種情況下，沒有任何所謂超凡可以與它匹敵。
反過來，將更多的超凡吸引過來，進入佛土，更可以一網打盡，成為它的養料。”
普惠面露茫然。
美姬說的很多話，他都不理解。
但顯然，美姬并不是說給他聽，而更多是隨便找個人傾訴，以此滿足某種心理。
但普惠能聽懂的是，妖魔有著絕對的底氣，而人教已經入局，倘若沒有破局之法，拿走的舍利，自然也只能吐出來。
“呼呼…”
就在這時，風沙席卷城市，美姬笑道：
“開始了。”
佛土內部。
天昏地暗，飛沙走石。
“跑！不要開車！快跑！”食尸鬼隊伍第一個反應過來，為首的B級超凡大聲呼喊，丟掉輜重與收獲，率先朝進來的方向奔逃。
如果說，這個世界上，有哪個組織對四級妖魔的可怕最了解，不是人教，而是食尸鬼。
在場眾人，大半都曾經歷過饕餮毀滅東京的那一晚。
此刻，但梼杌如黑日般升起，曾經的恐怖涌上心頭，那種無力感和絕望感，令他們生不出任何抵抗的念頭。
更不要說，這里還是天竺。
沒有猶豫，一群人瘋狂奔跑起來，不只是他們，另外一側，萬神殿的僧人們同樣選擇了逃竄策略。
面對那毀天滅地的恐怖，這些僧人們面如土色。
“長老！”
阿里驚慌失措地看向阿多羅，并在后者的命令下，調轉車輛，嘗試帶著收獲離開。
然而，紊亂的風并不能幫助他們前行。
反而令隊伍笨重不堪。
“上一輛！一輛！”阿多羅喊著，一眾僧人紛紛爬上了最大的一輛的卡車。
有的進不去車廂，就只能掛在外面，司機將油門踩到底，特質的輪胎在荒漠中飛快前行。
很快就追上了食尸鬼們，不少僧人大喜。
正所謂，跑路過程中，不需要比老虎快，只要比同伴快即可。
死道友不死貧僧。
然而沒等他們高興多久，逐步升高的溫度，高負載下狂奔的卡車終于不堪重負，油箱爆炸。
火光中，一名名超凡者被炸的向四面八方飛去，好在，畢竟不是普通人，不至于被炸死，但也是一片混亂。
很快就被奔逃中的食尸鬼隊伍反超…
一時間，雙方你追我趕，很快的，更是遇到了茫然不知所以的隱秘聯盟等零散的，眾多小的超凡組織，這幫人因為距離遠，風沙又大，還沒怎么搞清楚狀況。
看到兩個組織狂奔，本能跟隨。
然而，即便超凡者們體能驚人，可終究不可能比得上體長百米，宛若山岳的梼杌。
“轟隆隆…”
飛沙走石中，昏暗的天空下，兩束巨大的青色光柱混合著火焰，化做風暴，席卷而來。
越來越近。
越來越近。
“大姐！它追上來了！”隊伍中，小森稔扭頭看了眼，驚恐地喊道。
繼而絆倒，身體在栽倒瞬間，被今野雄一攔腰拽起，半抗在肩上奔逃，卻也是強弩之末：
“跑不動了，快跑不動了，好渴。”
佛土內，溫度越來越高，超凡者們體能雖強，但畢竟還是人類，隨著水分大量流逝，體能開始衰弱。
“撐下去！”
“努力撐下去！”
“它未必能離開這里！”
竹原春菜灰頭土臉，臉色慘白，卻仍在間隙鼓勵兩個狗腿子，然而，她同樣清楚，這個說法是多么無力。
眾人所能期盼的，只有逃入城市，借助復雜的建筑，躲藏起來。
而那時候，梼杌很可能會被市區以百萬計的普通人吸引，這樣，他們才能有一線生機。
就像當初饕餮襲擊東京，并不是太在意腳底下，螞蟻般的超凡者們一樣。
可是…
他們還能撐到嗎？
這一刻，眾多超凡者們面露絕望，只感覺，回程的路是如此遙遠。
仿佛，這片世界擴大了一般。
而身后的梼杌，卻仿若閑庭信步，徐徐移動四肢，每一步，都是數百米跨過。
終于，第一批超凡者速度減慢，在地震中，無力跌倒，而這仿佛是一個信號。
剎那間，除了幾個B級，其余的，幾乎所有人都放棄了希望，成片跌倒，躺在荒漠上，大口喘息。
還有人瘋狂挖掘地面，試圖將自己掩埋起來。
“它來了。”
竹原春菜仿佛聽到有人顫抖著說道。
卻已經沒法去分辨，開口的是哪個同事。
這一刻，隨著梼杌靠近，那股無形，卻真實存在的威壓降臨，令他們連逃走的意愿都生生掐滅。
萬神殿的僧人并不清楚這意味著什么。
可食尸鬼們知道。
“它比當初的饕餮，更強大。”竹原春菜心中升起這個念頭，只覺世界一片灰暗，死亡的陰影已經勒住她的咽喉。
這一刻，很奇妙的，她突然冷靜了下來，冷眼看向眾人。
只見，原本該風光無限的，高高在上的超凡者們，卻有如喪家之犬，趴在沙土中，瑟瑟發抖。
或許，下一秒，就會被烈火燒死，或者，干脆被身后恐怖的妖魔踩死。
還有希望嗎？
竹原春菜想著，腦海中，劃過一個名字，卻又瞬間被她自己掐滅，人教…此刻距離千萬里之遙，怎么可能出現在這里？
即便他們真的能趕到，可以幾名A級的能力，又能如何？
雷曼不也瞬間便化為了飛灰？
除非…
竹原春菜躺在地上，嘴角苦澀，沒有除非。
可就在她閉上雙眼，準備等待死亡的時候，突然間，大地出現了另外一股，區別于梼杌腳步的震動。
這一刻，記憶中的聲音與耳畔的重合，竹原春菜瞬間睜開雙目，難以置信地坐起來，朝身后望去，眼睛瞪的滾圓。
雙手死死抓著沙土，血肉模糊，也不在意。
她只是死死盯著灰蒙蒙的天空，不確定，那是自己的幻覺，還是什么。
巨大的轟鳴聲里，昏黃的遠處，一個巨大的，同樣遮天蔽日的，熟悉又陌生的黑影逐漸清晰起來。
下一秒，她只聽一個充滿了金屬感的，熟悉的聲音響徹天地：
“人教，巨靈神尊，奉令巡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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