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4章 遼東寒風

　　十月里的遼東已近寒冬時節，呼嘯的北風穿過山嶺曠野，發出嗚嗚的鳴動聲，仿佛永不知疲倦的怪物。

　　在荒涼的管道上，一群馬隊鏢師護著一輛馬車緩緩駛來，馬車中坐著一對衣著華貴的中年夫婦，正是江南巨富方家的大老板方世謙，還有他的妻子。

　　方世謙坐在馬車中，透過窗簾的縫隙望向外面荒蕪的原野，臉上帶著一絲感慨之色。

　　“總算是趕在入冬前把這幢買賣給完結了，不然我這身老骨頭還真的熬不住這遼東的寒風。”

　　一邊的方氏伸手幫方世謙抻了抻腿上的毯子：“誰讓你非要親自來，害的我也要隨你來回跑這上千里地。”

　　方世謙苦笑了一聲：“這次的主顧可是冬平郡王，你又不是不知道如今朝廷和他之間緊張的關系，我要是隨便派個手下人來，萬一把事情搞砸了，整個方家搞不好都要賠進去！”

　　方氏皺了皺眉：“那安祿山就算再厲害，他也是在關外，我們遠在千里之外的金華城怕他做什么，大不了關外的生意不做便是了。”

　　方世謙哎了一聲：“你一個女人家懂什么，我們在關外十八鎮有三十幾家店鋪，這都是方家祖輩一方一寸開拓出來的家業，你說不做就不做了，那我哪里還有臉去見地下的列祖列宗！”

　　方氏嘆了一口氣：“你就算這次應付了安祿山，但賣給他綢緞的事情若是被京城那邊知道，恐怕楊國忠還是要找我們的麻煩，到時候豈不是首尾難顧。”

　　當朝宰相楊國忠和冬平郡王安祿山是死對頭，兩人一個權傾朝野一個坐擁重兵，彼此誰都不服誰，這已經是天下皆知之事。

　　方世謙搓了搓手：“聽說安祿山這次帶重禮進京拜見楊貴妃，貴妃甚是欣喜，那楊國忠和楊貴妃是兄妹，想來有貴妃娘娘居中調停，這兩人之間的關系多少能緩和一些。”

　　“希望這天下太平，讓我們這些商人好好賺錢就好了。”

　　方氏看了丈夫一眼：“那若是天下不太平，我們又怎么辦？”

　　方世謙被問愣了，呆了半晌后搖了搖頭：“怎么會不太平，如今圣上光耀四海，長安城有萬邦來朝的盛景，我大唐一片繁華盛世，怎么可能會不太平！”

　　方氏眉頭緊皺：“我這次陪你來遼東，看到那些藩鎮中的軍隊全都是兵強馬壯，一片殺氣騰騰，安祿山坐擁如此多的精兵，難怪長安城要懷疑他有反心。”

　　方世謙被嚇得臉都白了，連忙伸手捂住方氏的嘴：“不要亂說話，我們如今還在遼東地界，你這話要是被外人聽到了，要掉腦袋的！”

　　“這安祿山和楊國忠兩人不和，也不過是為了爭權而已，如此太平盛世，哪能真的打起仗來！你一個女人家就不要瞎擔心了！”

　　方世謙是個精明的商人，但對于天下大勢的判斷力卻實在太弱，甚至還不如他身邊的夫人。

　　也可能他心底隱約感覺到了戰爭的可能性，但從主觀上卻不愿意去承認而已。

　　方氏看著丈夫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無奈的搖了搖頭：“算了，我們不要說這些煩心事了，反正事情已了，我們可以回江南去了，已經一個多月沒見到檀兒，也不知道她和林凡婚后相處的如何。”

　　方世謙笑著搖了搖頭：“人家小夫妻新婚燕爾，一副濃情蜜意，早就把我們這些老家伙扔到一邊去了，你就別替他們操心了。”

　　方氏皺眉看了方世謙一眼：“你不用說風涼話，我就這么一個女兒，不操心她我操心誰，我還等著明年春暖花開的時候抱孫子呢！”

　　方世謙哈哈大笑：“我也等著抱孫子，一個太少，最好多來幾個！”

　　就在這時，馬車外的遠方突然響起一陣哨子聲，隨后嘈雜的叫喊聲從四周響起。

　　“有馬匪，兄弟們小心！”

　　“過來了，抄家伙！”

　　方氏頓時被嚇得花容失色，伸手抱住方世謙的胳膊：“老爺，這官道上怎么會有馬匪！”

　　方世謙也是臉色發白，只有強裝鎮定：“別怕，多半是一兩個流匪，鏢局的師傅們很快就能把他們趕走了。”

　　方世謙的話音剛落，馬車的門簾就被掀開，外面是一名滿臉焦急的鏢師：“方老爺，馬匪人多勢眾，我們攔住他們，你們下車逃跑吧！”

　　方世謙被嚇得懵了，他雖然走南闖北數十載，但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

　　“下車逃？我們往哪里逃？”

　　鏢師伸手往后方一指：“往那邊的樹林里逃，不要帶東西，馬匪看你們沒帶細軟，就不會…”

　　噗——！

　　遠處飛來一只羽箭，正中這名鏢師的心窩，他的身子向后一仰，帶著沒說完的半句話跌倒塵埃。

　　死了。

鮮血飛濺而起，方氏被嚇得雙手捂著嘴發出驚叫：“啊　　—殺人啦！”

　　方世謙渾身哆嗦，想要站起身來，可惜兩條腿已經軟了，努力了幾次都沒能成功。

　　轟隆的馬蹄聲響起，一大群馬匪騎馬沿管道沖了過來，將車隊圍在中心，呼嚎著拔出兵刃開始瘋狂砍殺。

　　車隊中的十多名鏢師紛紛舉刀迎敵，但雙方人數相差懸殊，戰場很快就變成了一邊倒的局勢。

　　呼喝聲和慘叫聲在馬車四周響起，伴隨著兵器的撞擊聲，寒風中的血腥氣息濃重無比，只不過片刻的功夫，十多名鏢師就全部被砍翻在地。

　　鮮血在官道上肆意橫流，馬車四周只剩下十幾名手無寸鐵的奴仆，全都神色恐慌的跪倒在地，連大氣都不敢出一口。

　　為首的馬匪是個臉上帶疤的巨漢，冷笑著來到馬車前，一把扯掉馬車的門簾，望向里面瑟瑟發抖的方氏夫婦。

　　“聽說你們身邊帶著一個黑色的檀木盒子，里面是不得了的寶貝，快交出來！”

　　方世謙愣了下，檀木盒子他身邊的確有一個，但那里面裝的是和安祿山買賣綢緞的生意契書，哪里算什么寶貝？

　　這些馬匪不搶金銀珠寶，搶一份生意契書有什么用？

　　疤臉巨漢臉色一厲：“不想死的就快給我交出來！”

　　就在這時，后方一名馬匪策馬上前：“老大，對面來了一個人。”

　　疤臉巨漢抬頭望去，發現在遠處有一個黑衣少女騎著一匹毛驢正沿著官道向這邊而來，這少女五官秀美，目光清澈，望向馬車四周的血腥場面，沒有一絲慌亂之色。

　　甚至還有些欣喜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