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府,宋植在廂房里來回踱步,等著王將軍回府后與他說今日聽到的消息。
這董象和巧巧沆瀣一氣,但如今被自己聽到了把柄,即便不能將這事與妖物聯系在一起,但光是害死曹勇也夠王將軍對付他們了。
只是....這王將軍怎么還不回來。
眼看天色即將破曉,宋植來到窗邊吹熄蠟燭,接著推開門來到了院中,正準備問詢的時候余光瞥見走廊一側有人影跑來,正是晴兒。
晴兒此刻一臉慌張,一路跑到了宋植的身前,雙手撐膝說道:
“夫人,不好了,城里出事了!”
“出了何事,慢慢說。”宋植將晴兒扶起,心中已經感到了不妙。
晴兒擦了擦額頭的汗:“晴兒也不甚清楚,但此刻外面街上百姓正奔走逃竄,老爺調動了一隊人馬,已經入府了。”
宋植還準備張口,就看見一隊全副武裝的士兵沖入了大院,為首的一位絡腮胡子統領向前跑來,雙手扣刀彎腰道:
“嫂嫂,末將夏正昊,授將軍之命前來護送您出城避難,快隨我走吧。”
宋植松開晴兒向夏正昊走去,這個人在慕容芝的記憶力有印象,是王老爺手下比較正派的將領,深得信任,由他來護送自己離開,倒也沒什么可懷疑的。
“夏都尉,城中究竟發生了何事?要如此倉皇的撤離?”
宋植說話間打開了自己的識海,瞬間看到了街上果然如晴兒所說,到處都是大包小包向城外涌去的人們,個個都神情慌張。
這才一晚的功夫,發生什么了?
夏正昊沒有過多解釋,而是起身來到宋植的身邊臉色帶著點催促之意,小聲說道:“城里出了妖怪,夫人,要快點走了。”
“妖怪!?”宋植人有些懵。
昨天的天府城還是個無神論的地兒,王將軍帶頭對妖魔鬼怪之說不屑一顧,怎得今天一個偏將的嘴里能這么自然的說出這兩個字。
直覺告訴宋植,發生大事了。
“夫人,有什么想問的路上說吧,城門就要封了。”夏正昊說罷對著手下大喊一聲:“準備開道!”
很快宋植便在眾人的擁簇中出了門,這次時間倉促沒有安排馬車,宋植拒絕了夏正昊共騎的提議自己翻身上馬,一看宋植駕輕就熟的模樣夏正昊也放下了心,招呼道:
“所有人去西城門!”
說完他也上了馬,揮動長鞭向西而去。
這隊騎兵訓練有素,在不寬敞的天府城大街上疾馳著,宋植四下看去,沿途的百姓門要么在家里緊閉門窗,要么就是在街上狂奔,向城門的方向涌去,一副動亂的景象。
在擁擠的街道旁,人們的耐性似乎也沒了,若有磕碰當街便有修士斗法,但眾人無暇顧及,只能全力奔向前方。
因為雖然百姓們不少都想出城,但半個時辰前王將軍便已經下令天亮不得開城門,從現在起全城封鎖,因此那些等著天亮開城的百姓勢必會失望,幾大城門附近將會人滿如潮。
不過為了安排夫人慕容芝出城,四處城門還有也只有一處將會在不久后開合片刻,那就是西城門。
因為前夜的西城動亂,那里已經成了一片廢墟,加之昨夜的事情就是從西城開始,因而人們都會下意識避開去西城門,西城門附近的人也是最少的。
宋植的腰被晴兒抱著,入秋的晨風有些寒冷,但更讓人畏懼的是,街道兩旁的血跡。
越往這邊走,越能感受到昨夜發生的動亂,街道兩旁每隔不遠就能看到倒地的百姓,甚至有披甲的士兵,他們的頭顱不見蹤影,只剩無頭尸體橫陳,血流滿地。
且成隊的王家軍在街頭巷尾出沒,似乎是在追蹤著什么....
看著那些熟悉的死法,宋植將那半截玉龍山莊的斷袖取放在手中,默念著:“這到底...是怎么了。”
時間回到兩個時辰前,宋植離開衙門回府不久后....
朦朧的灰霧在西城的街道隱隱浮現,浮光掠影中,街邊的窗戶紙飛濺起層層血液,無論是打更人,巡城的甲士,都會在回眸一瞥后身手首分離,接著癱軟在地。
噠噠...
‘她’悠哉的走在昏暗的街上,那紅色的長發鮮艷如火,散發著妖冶的味道,巧巧伸出舌頭舔了舔薄唇,吮去殘余的血漿。
透過濃密發梢間的縫隙,她的余光瞥見一間屋子中,一位還未睡熟的小女孩正透著門楣好奇的望來,巧巧嘴角微微勾起,仰起了脖子。
紅發如血瀑揚起,絲絲縷縷順著滑膩的脖頸而下,清涼的月光灑落在那張無暇的臉,那是宋植的面龐...
巧巧張狂的笑了起來,她嘶啞的笑聲讓熟睡的人們驚醒,只是當他們睡眼惺忪的來到窗邊眺望,迎面確是一道猩紅的閃電。
咔咔咔!
街道兩側的窗欞盡皆爆碎,無數人當場脖頸噴血而死,即便身懷修為依然是毫無抵抗,那小女孩的面色喀白,回頭望去,自己的爹娘已經死在了屋里。
巧巧冷哼一聲,衣衫旋轉騰空而起,紅發如暗夜里的魔鬼,飛掠下下一處街道。
接著,便是幸存的百姓們發現身邊的慘狀,哭喊聲響徹不絕.....
衙門里。
王將軍卸下自己的甲胄,正準備換上自己的便袍回府,他的眉頭微皺,看著桌上的孔雀石怔怔出神。
“夫人要同我說什么....正好..”
他大手將孔雀石抓起,搖了搖頭道:“我也有很多話想問她。”
只是他還未轉身出門,就有下屬撞開了房門,腳步踉蹌甚至來不及躬身喊道:“不好了將軍,就在剛才城里出了大事,董大人吩咐我來找將軍,說得您親自出兵了,現在就要。”
王將軍一拍桌子,怒聲道:“大驚小怪!”
“說事!”
此人立刻單膝跪地,語氣鏗鏘:“將軍,城里方才片刻之內,就死了起碼逾百位百姓,西城外的水滴坊被屠戮殆盡,甚至我們的巡備弟兄也沒能逃此一劫,并且直到現在城里還在死人。”
“什么!?”王將軍劍眉立起,向前一步踏穿板磚,拳頭狠狠握緊:“難道城里還有不長眼的東西,企圖發動內亂?”
“這次不是的,將軍。”這位下屬欲言又止,但還是開口說道:“幸存的人似乎被嚇壞了,有人嘴里大喊著什么.....紅發女鬼,紅發女鬼?”
王將軍眼神閃動,接著立刻回頭將剛才卸下的甲胄重新佩戴上,向外走去的同時問道:“為什么現在才來稟報?”
下屬跟隨而至,無奈道:“此女武功高強,殺人似乎眨眼之間,得到消息的時候已經是這樣了。”
王將軍大步向前,他的聲音如雷擴散,傳入每個王家軍的耳朵里:
“所有人聽令,即刻封鎖天府城,一只鳥也不準放出去。”
“若發現紅發女鬼的身影,立刻飛書于我,不得延誤軍機!”
銀盔猛地戴上,盔后是一雙盎然的虎眼,無數王家軍隨著他的腳步傾巢而出,捉拿這所謂的‘紅發女鬼”。
當震耳的馬蹄聲響起,王將軍的座駕出現在了殺戮最開始發生的水滴坊,這是天府城里較為出名的坊市,只是近段時間城里人心浮躁,又有難民時而搶奪才便暫時沒開放做生意。
沒想到現在,再也開放不了了。
王將軍從高頭大馬上躍下,他寬大的黑色披風在身后飛揚,看著眼前破敗血腥的街道,他的面色居然有些茫然。
雖然這些年他四處爭斗,手上沾染的血再也洗不干凈,但王將軍從來不認為自己是個嗜殺之人。
這都是生活所逼,他王家世代貧賤被原城的貴族所欺辱,只有他一人如得上天眷顧,覺醒了傲人的天分,率著一眾家鄉子弟起義導致被趕出城池,開啟了流亡的生涯。
那些征伐,是為生活,是為證明,也是為了弟兄,但偏偏不是為了殺人,王將軍為何占領天府城后沒行屠滅原貴族一事,并非只是因為愛上了慕容芝。
而是打小,他向往的就是世間有一座和平的城池,只要有我在的地方,百姓不用擔心明天就會被人攻打,不用擔心被貴族欺壓,任何人殺人都得事出有因,每個人的命都有自己的歸屬。
為了做到這一點,他付出了很多。
但如今眼前的這一幕,仿佛讓之前一切的努力,都成了一個笑話。
“究竟是誰!!!!!!!”
王將軍仰頭長嘯,他的修為在整個福源島上無人能出其左右,但即便如此,還是有自己所掌控不了的事情。
“誰!!!究竟是誰!”
“是誰藐視王法,濫殺無辜,殺了這些人能帶給你什么!!!你出來,有種先殺了本將!!”
這時,他的目光看到了一座血屋中,有一個小女孩正蜷縮在門邊瑟瑟發抖。
不等下屬去將她帶來,王將軍直接一步跨出閃現到女孩的身邊,大袖一揮單膝跪下,細聲道:
“小姑娘,不要怕,我不會害你....”
“你叫什么名字?”
說話間,王將軍看到屋內兩具無頭的尸骸,那應該就是小女孩的父母了。
小女孩顫抖的身軀在王將軍披風的庇護下漸漸平穩,她的嘴唇哆嗦,指著王將軍的臉說道:“....茜茜。”
“茜茜....認得你,您是城主大人...”
“茜茜,你可曾看到是誰殺了你的父母。”王將軍此刻也顧不得小姑娘難受,急忙問道。
茜茜雙手捂著腦袋,一邊搖晃一邊哭泣的說道:“是...是一個紅發的女人......”
“一個長得好好看的女人,但,但她好恐怖,她笑起來好恐怖.....嗚嗚嗚....”
眼看小姑娘哭的如此傷心,王將軍也知道問不出什么了,紅頭發的女人么....倒是和上次自己撿到的紅發不謀而合。
“將軍!”
又有下屬策馬而至,大喊道:“附近幾條街都是這般慘狀,最新的消息,那妖女出現在了東邊,咱們快點去吧??”
“立刻出發!!”王將軍站起身,就要上馬離開,但這時一個小小的聲音從他的腳邊傳來。
“茜茜....認識那個女人....”
王將軍立刻停下腳步,趕忙回身蹲下,激動的問道:“你認識她?她是我們城中之人??”
這可真是個天大的好消息,只要是城中人,那么就好找了。
茜茜點了點頭,輕輕嗯了一聲,那雙霧蒙蒙的小眼睛盯著王將軍,卻遲遲沒有開口。
“茜茜很小就見過她....她以前是我們天府城有名的大小姐,她....她...”
看到茜茜又要哭出來,王將軍只好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你慢慢說,不管她是誰,是什么身份,敢做這些事,我既為城主,自然要殺了她為你們血恨。”
茜茜聞言抬頭,眼眶紅腫:“大人,您真的會殺了她么。”
“一定會!”
“不管是誰敢如此行事,我都一定不會放過她。”
茜茜擦去眼角的淚花,趴在王將軍的肩頭,用最低的聲音說道:
“是....慕容姐姐...要殺了我們...”
東城,空蕩蕩的街道火光閃爍,道上死的人比水滴坊還要更多,王將軍的馬匹緩步走在街道中央,神色沉默不語已久。
偏將夏正昊看出了王將軍的不對,便策馬來到了身旁,提醒道:“將軍,你在擔心什么。”
“沒什么。”王將軍搖了搖頭,就在這時,有人的哨子吹響,大聲呼喚道:
“那邊!!!”
“紅衣女鬼在那邊!!!”
眾人抬頭看去,果然在一處屋檐上,有道纖細的身影佇立在風中,長風吹動她的紅發,遮蔽住那張面容。
火舌在她腳下竄動,木屑飛灰在夜里升騰飄蕩,更為她蒙上了一層鬼魅的氣息。
此女神識難測,在場眾人被震住了,都不敢輕舉妄動。
只有王將軍從馬背上躍上屋頂,抽出了背后的闊刀,這是一把長柄大刀,看著威風凌凌。
將刀柄末端插入瓦礫,他大喊道:“你究竟是何人要在天府城作亂!可曾知與我為敵的代價是什么?”
紅發女人沒有說話,只是埋下了頭,便躍下了屋檐不知所蹤。
王將軍沒有立刻追擊,而是低頭對著下方的夏正昊說道:“正昊,立刻帶著夫人,天明之前從西城門出城。”
“立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