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意,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
董象說話間手掌便往肩膀上摸去,可卻抓了個空。
巧巧此刻已經順勢躺臥在地,那雙迷離的眼睛望著地上的尸體,抬袖捂嘴道:“那董大人,這尸體?”
董象回過神來低頭往下看去,地上的殷紅是如此的刺目,曹勇的尸體還保持著捂住脖頸的模樣....
董象雙腳一軟差點趔趄倒地,巧巧在旁他不得不強裝鎮定,心里卻已經翻起了滔天駭浪。
“老子剛才怎么了....”
“完了,曹勇死了,將軍要是回來知道了,我....我...”
對了,將軍。
董象并非因為怒殺曹勇而自責,而是后悔自己沖動之下就在衙門里動了手,若他只是現在染上一兩條人命將軍或許會念在舊情不予追責,同營相殘在王家軍中可是大忌。
況且這曹勇還是自己的副將,并非無名小卒,將軍只怕是...
董象想到這里打了個冷戰,剛忙蹲在了巧巧的面前,難掩惶恐的說道:“巧兒,我這就去處理尸體,將軍回來了以后,你可千萬什么都別說,好么。”
“....”巧巧含笑看著他,卻并沒有回話。
“你不說,我就只當你答應了啊。”董象肥肉顫動,直到他見到巧巧的額頭微點,這才慌忙的站了起來,開始處理尸體。
此時午時已過,再過不久將軍就要回了...
董象走出門左右看了眼,接著將曹勇的尸體抗了出去,帶出了衙門進行掩埋。
待他急匆匆處理完尸體趕回衙門,一踏入大院,卻差點嚇癱在地,因為迎面而來的正是王將軍的身影。
見到董象一副死了馬的模樣,王將軍皺眉問道:“老董,你不在前堂坐著,一個人跑后院來干什么?”
“啊,那,我我來后面走走,走走...”董象感覺舌頭都在打結,但王將軍前進的步伐不減,讓他的心仿佛要從嗓子眼跳了出來。
王將軍見董象不識趣的跟了上來,瞥了他一眼后隨口問道:“昨夜過后,城中百姓情緒如何?”
董象抬手指了指天,壓下心頭的悸動回答道:“城中百姓不服管教,依我看,恐怕這事兒輕易了不了,小的鎮不住,還得大人親自出馬才行。”
王將軍聞言點了點頭,這些事他自然清楚,可當他再次抬頭卻發現董象擋在了身前,躬身大喊道:
“將軍!此事事不宜遲,還請將軍現在便去前廳給百姓們一個交代。”
王將軍直接一個大嘴巴子把董象給抽到了旁邊的廊柱上,甩了甩手道:“一天不見,你開始教本將做事了?”
說罷,王將軍徑直朝里走去,而董象則是捂著臉小跑著跟在后面,面如死灰。
待會將軍看到了地上的血跡問起來,該如何是好...
很快,王將軍來到了廂房門前,不加猶豫的推開房門,而他身后的董象在看到屋內景象后不禁愣住了。
檀香裊裊,琴聲幽幽,巧兒正在撫琴作曲,地上干干凈凈,甚至連一絲血腥味都沒有,仿佛不久前那猩紅的場景只是恍然一夢。
“老爺,您來了...”
巧巧見到王將軍進來,立刻起身欠身道,而王將軍只是點了點頭,慢慢的跨過門楣。
“巧巧姑娘,昨夜西城動亂一時,你可有受驚?”王將軍走入廂房,手指拂過身邊的案幾,那雙虎眼中冷靜平淡,隨口問道。
巧巧抿嘴笑了笑:“妾身昨夜一直待在府上,雖聽聞城中有車馬喧鬧聲,可并不知發生了什么。”
“哦?”王將軍挑了挑眉,他一手負于身后,另一只手對著門外的董象招了招,轉頭又問道:
“可本將昨夜聽人說,看到了你的婢女出現在城中,此事你知不知?”
“我的婢女?”巧巧一愣,旋即匆匆跪伏了下來:
“大人!巧巧冤枉呀,巧巧雖是難民,但絕無與其人勾結之心,家婢紅春昨夜一直陪著我,怎會出現在城中呢,還望大人明察....”
見到巧巧這幅模樣,一旁的董象有些驚愕的伸了伸手指:“將軍,這....”
王將軍眉頭微皺,手臂上托一股氣流便將巧巧扶起,搖頭道:“好了,本將不過是隨口一問,不必如此。”
說著,王將軍便伸手扯過董象的脖頸,王將軍本身個子就高大,如今像拎豬頭一般提著董象,對著巧巧說道:
“那晚我同你承諾,要擇日將你許配給旗下麾將,董象如今是天府城判官,論身份當配得上你這貴族后裔,你可愿意?”
董象聞言大喜,但下一刻心中便充斥著后悔和惱怒,為什么這話留到現在才說,早點說出來那曹勇還會被我殺么。
巧巧的頭顱微垂,長長的頭發遮住面門看不清她的神情,可若宋植在這,定能看到她那雙隱藏在青絲后冰冷的眼神。
同時,那眼底帶著一絲疑惑和驚訝。
“巧巧...愿意。”
董象聞言大喜,但不等他謝過王將軍大恩,就被王將軍怒踹了一腳。
“娶老婆的事暫且放一邊,你快滾回前面去主持朝堂,一個一個的都幫不上忙,你不在就算了,曹勇也不在,他小子人呢!?”
“他,他....”董象原本冷靜的心又狂跳起來,但他知道不能暴露自己的作為就得立刻回答,于是脫口而出道:
“將軍你昨夜回府后,這曹勇就立刻借故離開了衙門,我就算派人找了他也杳無音信,好生奇怪,您說....”
王將軍劍眉倒豎,瞇眼道:“你的意思是,這曹勇與那些難民暴亂之事有勾結?”
“正是,大人明眼!”董象立刻借坡下驢,拱手道。
王將軍聞言踱步到燭臺邊,低頭目光看向地板,沉吟道:“不對,曹勇雖入伍時間不長,但深知吾之實力,莫說昨晚那些烏合之眾,就是水仙原其他高手盡來也翻不起大浪,他有何理由去投敵?”
“找!掘地三尺就要把曹勇給我找出來!”
董象吞了口口水,大喊道:“末將領命!”
待王將軍離開了后院,董象也灰溜溜的趕回了大堂安撫百姓后,巧巧才慢慢地走出了廂房,來到了庭院之中。
她一手扶著欄桿,斜倚在美人靠上,美艷的臉龐帶著一絲思索的神情,而她的婢女紅春則是從陰影中緩緩走出,站在了她的身后。
“紅春,除了慕容芝,昨晚還有何人看見過你?”
“回小姐,沒了。”
聽到婢女的回答,巧巧不自覺的揚起了下巴,她細語呢喃道:“那個人不會參與這場游戲,莫非是慕容芝將昨夜之事告訴了他...”
“可若慕容芝告訴了他,這些事他又怎會輕易的相信呢,莫非...”
“他只是在試探我?”
巧巧突然笑了兩聲,彎彎的眼睛腫滿是笑意,咧嘴道:“看來此番不止是慕容芝,這王老爺也不是那么簡單,有意思,有意思....”
“將我許配給了下官,倒是與他當年做的如出一轍,罷了,都是我利用的棋子而已....一切,都不會變。”
夜幕降臨,宋植特地向管家打聽了今晚王將軍不會回府后,便趁著夜色翻墻出了門。
今晚宋植沒有叫上晴兒,昨晚出街已經摸清了天府城的地貌,再帶上晴兒只是累贅而已。
宋植穿著一身輕便的紫色寬松素服,因為穿那種夜行衣反而是賊喊捉賊,穿著這套既不容易被人注意,而且就算真的被看到了...
那就說自己出來散步唄,散步,犯法的么?
在與獨談完后,宋植決定不可再坐以待斃,既然城里由王老爺說了算,那么王老爺一定要相信有妖物的存在,要讓他相信,就得拿出證據來。
宋植在小巷中穿行,朝著衙門行去,這些日子巧巧和其妖婢都在衙門未歸,想要找證據只得去衙門才行。
衙門如今是王家軍重地,比城主府還要安全才是。
宋植來到衙門后找了個角落翻了進去,熟練地蹲在假山之后屏氣凝神,施展著龜息之法,這種術法不施展修為的情況下,可以屏蔽修為不高之人的神識,同時宋植用慕容芝的賦透視著衙門里的景物。
除了主廂房的王將軍正在盯著城防圖看外,其余的廂房并沒有什么人,應該都分布在城里各處值守了,但有一間廂房卻不止一人。
是董胖子和巧巧....
宋植眨了眨眼,怎么一段時日不見,這胖老頭和巧巧勾搭上了,我在這累死累活的想著破陣之法,朱吾世指望不上也就罷了,你這老小子怎么還舔上了一個妖精?
巧巧和董象挨著不遠,低聲細語的似乎在說著什么,但宋植可聽不到他們的話語,只好慢慢挪動腳步避開巡衛的視線,來到了他們的廂房外。
幸好慕容芝的賦無人能察覺,宋植貼著墻壁側耳聽去,眼神注意著院里的動靜。
“巧兒,將軍給我下了死命令,非要我找出曹勇藏哪了,這可如何是好啊?”
“呵,你自己的事,問我作甚?”
“什么叫我自己的事!??我是替你出氣才一時上頭殺了他,你可不能出賣我啊。”
“.....如果我說了,又怎樣?”
宋植心里一動,曹勇這名字很耳熟,如果沒記錯前段時間曾在府上一同用過早膳,是王老爺坐下一位偏將,聽這話...這董象竟把他給殺了?
看巧巧這口氣,他們不會鬧掰了吧?
“怎樣!?你說怎樣?”
“你的夫君會死的很慘!巧兒,你該不會狠心眼睜睜看著我去死吧,我這可都是為了你啊,巧兒,你千萬不要說出去啊...我跪下求你了....”
正準備看好戲的宋植翻了個白眼,算是明白什么叫舔到最后,一無所有了。
“噓...”
屋里的巧巧面無表情,根本沒正眼看過董象一眼,她伸出一根手指慢慢抵住了嘴唇,董象慢慢也就兩眼無神的呆在了原地,如一只被操控的提線木偶般聽話。
宋植也感受到屋里詭異的寂靜,于是將耳朵貼的很緊了一些...
但下一刻,宋植就聽到了讓他渾身一抖的輕聲細語,如在耳邊:
“為...何..不進來..呢?”
自知暴露的宋植立刻抽身而走,這董象和巧巧的秘密被自己聽到豈有好果子吃。
腳下一點,宋植的身影躍到院中,踩著荷塘的浮石飄逸而行,欲翻墻而出,但就在即將從墻下竹木躍出時,一道身影擋在了他的頭頂。
婢女紅春張開雙臂攔在上方,一條猩紅的長舌垂在地面,笑吟吟的說道:“夫人,你要往哪里走?”
宋植后退一步抽出背部長劍,臨危不亂的擺出振劍式,余光掃視后方并無來人,于是冷冽的說道:
“你居然敢現身,就不怕我現在就大喊,喚來王老爺?”
妖婢長舌在空中搖擺,攝人的氣勢慢慢散開,將宋植身邊的領域給緩緩包圍,咯咯笑道:“夫人,還是上次那般的話,我不會殺你的...”
“我只要你....重新睡過去...”
“哼!”
宋植一劍刺出,但身形卻在虛晃一招后暴退而出,張口就要大喊出聲,即便朱吾世來了不信自己也沒辦法,先保住清白的意識再說。
要是真的睡過去,那自己和朱吾世再無清醒之日了。
可妖婢的速度比想象中更快,一品的實力這次完全沒有保留,一個眨眼就追上了宋植,長舌咻的卷住宋植的喉嚨讓他發不出聲,一只手也沖著宋植狠狠抓來。
糟了...
宋植實在沒想明白那巧巧為何能察覺到自己,連王老爺都對自己的賦沒反應,她究竟是何種修為?
就在宋植即將窒息的時候,一聲清脆的響聲傳來,宋植頓時感覺渾身一輕跌落在地,而一道軀體緊隨其后掉落在自己的身前。
宋植干咳了兩聲抬頭看去,頓時有些驚愕,來人不是別人,正是那獵妖人獨。
而方才還不可一世的妖婢,就這么一個呼吸,就如一捧燒干后被風化的柴火,在地上發出粼粼火光,不成人形,死的不能再死了。
獨收回自己張開的大手,扶起地上的宋植,同時接過了宋植的劍,做完這一切后,他的目光平靜的看向了另一側。
宋植循著他的目光看去,只聞一陣腳步聲窸窣傳來,竹葉被撩開,另一道身影走入了松軟的草地。
月光下,王將軍的面龐沉凝,帶著打量審視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