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宋植的大喊在院內回蕩,不遠處嗑瓜子的幾人見狀頓時也懵了。
從幾人的視角看去,朱吾世不偏不倚正趴在宋植身上晃動腦袋,宋植則是大喊大叫,推搡著朱吾世。
夏息葉趕緊用雙手捂住了臉,只不過兩個圓溜溜的眼睛恰好從指縫間偷窺,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就?光天化日之下??
這世日候看起來濃眉大眼,正義凜然的,居然是這種人!!
還是蘇師兄好...
只是她沒注意到,身后項鼎和蘇倫第一時間便從石凳上緩緩起身,二人皆輕嘶著,出于本能點起了頭。
“我知道朱哥一直很勇,但沒想到他已經悄然達到這種程度了么....”
“侯爺,實乃吾輩楷模也。”蘇倫點頭附議,作為十年雪山老舔狗,當下已經對朱吾世佩服的五體投地,因為他做了自己只能在睡夢里幻想的劇情。
這邊,宋植一只手拼命推著朱吾世的臉,汗水都滲出來了,這家伙不僅突然咬人,居然還撕扯!!
但魅術只是幾個呼吸便消失了,朱吾世猛然驚醒,他的戰斗本能太強以至于身中幻術仍然攻擊了宋植。
此刻明白自己中術后的朱吾世危機感正盛,幾乎是立刻握住刀柄,磅礴的火焰從刀口迸發,立刻從樹中抽了出來。
“恩?”
這時,他才發現自己正咬著什么,軟襦的香氣從鼻腔而來,連帶著一種奇怪,說不上來的感覺。
接著,他看到了一雙眼睛,一雙充斥著憤懣和驚懼的丹鳳眼,正直直的盯著自己,近在咫尺。
意識到自己在做什么后,朱吾世瞳孔微縮,立刻松口后退兩步擺出了警惕的架勢,宋植則是順勢半跪在地上,一只手撐著劍柄,另一只手捂向肩膀。
殷紅的血從肩胛處汩汩流出,朱吾世這一嘴可一點力都沒收,沒有防備的宋植直接被鋒利的虎牙給破了防,一排牙齦在白皙的皮膚上分外顯眼。
朱吾世收刀入鞘,第一時間準備上前問詢傷勢,但看到宋植那哀怨的眼神不禁止住了腳步,他轉身看去,項鼎幾人趕忙偏過了頭,對著藍天草皮吹起了口哨。
“你沒事吧。”朱吾世皺眉問道。
宋植聽到朱吾世的話只感覺心中生起無名火,哪有這種不講武德的人啊,換個人我的劍直接就捅進去了,收了手結果還被你咬。
最關鍵的是還咬的這么瘋狂!!!差點咬出兩個大洞。
宋植緩緩站了起來,抖了抖肩膀將衣衫提了提蓋住傷口,揮袖擦去額頭的冷汗,甕聲道:“無妨,這不得不說,侯爺咬力還真是驚人呢.....”
宋植的聲音并沒有故意放低,就是想讓朱吾世自己能慚愧一下,反省自己堂堂一個大高不過居然咬人的事實。
可這話傳到其他幾人耳里又變了味,蘇倫沉默的坐了下來,項鼎則是抿緊了嘴巴,心里卻在暗道:
這宋植可真神了,連侯爺腰力驚人都摸清了?
只有宋植和朱吾世沒有多想,朱吾世沉默片刻后才開口,轉移話題道:“你方才那是什么幻術,竟然連我都中招了。”
“是一種魅術,敵人越近越專注的時候,效果越強。”宋植沒有隱瞞,畢竟這個術式對一個人用過一次,第二次他有防備后幾乎再難有效果了。
“不過別人都是渾身癱軟放松,你倒好,居然直接上嘴了。”宋植不忘揶揄的補充了一句。
朱吾世聞言挑了挑眉,用手指擦了擦嘴唇面色若有所思,解釋道:“戰時無他念,唯戰爾。”
宋植搖了搖頭,等朱吾世給自己賠禮想都不用想咯,也是,比斗難免有負傷,不過是被咬了幾口罷了,就當被砍了一刀吧。
就在宋植準備翻篇的時候,身后突然傳來樹干崩裂的咔擦聲。
“恩?”
宋植剛一回頭,那顆最粗壯的古樹終于支撐不住,它的內心被方才朱吾世抽刀時的太上神焱熔斷,向一側轟然倒去。
這個方向不偏不倚是主院的古宅,隨著一陣巨響,古宅被砸塌了一大半,塵囂甚上,原地的宋植呆若木雞。
“這....”
宋植兩手抓住頭發只感覺頭皮發麻,這可是宗主的宅子,自己書信宗主得到宗主的回復后才住了進來,信中宗主還特地提了一嘴:
“院里的農菜替我顧好,越冬之時本座還要來小住。”
唔,現在農菜倒是沒事.....可主屋卻塌了!
朱吾世這時走了過來,看著宋植抓狂的模樣有些疑惑,或許是為了表達自己方才的不妥,破天荒的主動開口道:
“塌房而已,本侯找人替你修繕。”
宋植閉上眼睛鼻頭皺起,半響后才長吐一口氣,咬牙切齒的道:
“那還真是勞煩侯爺了,不過我還是要提醒一句:這可是玉狩大人心愛的宅子,在下肩膀疼,先去看大夫了。”
宋植走后,其余幾人這才走到朱吾世身邊,項鼎拱了拱朱吾世道:“朱哥,你真行。”
朱吾世瞥了他一眼正欲開口,突然眼睛微眨,接著摟住項鼎的肩膀來到了一旁:
“這宅子無意間被樹砸塌,你去找些土系修士和木工,兩日把它給修繕....”
接下來幾天宋植并沒有再比試,而是靜心如常,偶爾回小院看看,見項鼎正在指揮人修繕房屋,倒也沒有再生朱吾世的氣了。
清閑的時候,宋植便去了欽天監,倒不是尋監正,而是翻閱關于北海的書籍。
聽監正說過,自己多半在比斗之后,要去北海尋機緣,京城恐有大事發生,會是什么大事呢。
欽天監二層的藏書閣,只有寥寥幾道白衣在翻閱典籍,他們都是內閣學士或京城文壇的人物,而一處木案上,宋植正盤膝而坐。
落日的余光從窗欞的夾縫間灑落,樓內朦朧靜謐,裊裊檀香燃,木香泛著歷史的香氣,侍童谷獲躺在宋植腳邊已經睡著。
刷、刷..
宋植目光寧靜,手指越過一頁又一頁,正所謂未雨綢繆,才可泰然自若。
如今的大淵國地處中原,曾是中原數國中的一個,在災變末期吞并了包括東神國在內的鄰國,絕對算得上是一方強大的勢力。
但大淵國的北邊卻只有一個國家,那便是廣袤強悍的太初古國,太初北接北海南壤諸國,當年的地盤就是如今千里冰封的北境,雖敵國遍布卻呈龍壓群蟒之勢,難以撼動,其中的緣由便有這北海的原因。
北海無邊無垠,有取之不竭的機遇與資源,孕育了無數的生機,也帶給了太初人開拓的野心,生來好戰無畏。
宋植回憶起銜龍幻境當中,自己雖大將軍朱寰沖出那座峽谷后北上,沿途的是一望無際的戈壁沙漠,根本就沒有半點飛雪,太初之所以化為寒冰死地,還是和災變有關。
夜空如晝,玄星墜冥,北海傾覆,瑤都陷落。
四句十六字,一個時代的結束,人類的苦難從北方開始,無邊的戰火燃氣,堅持到最后的人族這才發現,身前的敵人不再是人類自己,而是已經超出常理的妖魔鬼怪。
一直以來,人們都心知肚明,北海,藏有天大的秘密。
前往北海探尋的人也不在少數,但大都是做了無用功,須知地上尚且有如此駭人的妖物,更何況那北海深處的妖物....
當然,也有頂尖強者帶回了重要的信息...
合上書頁,宋植聯想起來到這個世界的遭遇,隱隱覺得自己明白了一些事情......陷落的瑤都,雪墓谷里的神秘男子,北海的霍亂...
宋植沒有叫醒睡熟的谷獲,而是悄然起身離開了欽天監,明日大戰就將開始,自己需要提前準備一下。
當晚,京城一處不起眼的客棧內。
佑雷和鬼馬眼神微凝,在暗處盯梢,而他們的頭頂上,蕭念河一身素衣坐在一間客房中,手指不斷的敲擊著桌面,不時看向門口,似乎在等人。
咚、咚...
隨著一陣腳步聲停在門口,蕭念河立刻面色一變起身走去,先一步將門打開,門口站著一位頭戴斗笠的身影,他旋即面露喜色。
探頭左右看了眼,蕭念河連忙將這人請入屋內,接著立刻關上了房門。
“展哥,你終于來了。”
此人取下斗笠,正是何文展,他沒有說話而是沉默的走到桌邊坐下,淡淡道:“坐吧,除了裂狩親自出馬,否則無人能跟蹤我。”
蕭念河立刻坐了過來,他對何文展的話自然是深信不疑,當下面色焦急,不如以往的沉穩,問道:
“展哥,太子那邊怎么樣了。”
何文展眉頭微皺,看向蕭念河,他的目光凜然讓蕭念河微微一怔,知道自己過于心急了。
“念河,你就如此肯定,陛下壽終正寢之時不會選你即位?”
蕭念河深吸一口氣,又徐徐吐出,看著眼前這位無雙將軍沉聲道:“展哥,你難道不知道這些年,父皇是怎么防我的么,你在皇宮長大那幾年,應該也都看到了吧。”
“這些皇子里,唯獨我沒有母親,又是為何?呵....”蕭念河抿了抿嘴,眼神看向一旁的地面,搖頭道:“父皇他,是一定不會傳給我的。”
何文展聞言低下了頭,手掌平鋪在桌面上,無奈的嘆了一口氣。
世人皆知文成帝英明神武,平生沒有好大喜功,亦沒有剝削百姓,在他的治理下大淵國算得上風調雨順,百姓太平,可世間沒有完美的人,而文成帝當年,亦有辜負之人。
當年還未即位的文成帝,就已經誕下了兩個子嗣,他們分別是太子蕭真和二子蕭念河。
皇子生子并不是什么稀罕事,但壞就壞在蕭念河的母親,是南王何鎮澤的女兒何笙。
在大淵國,皇子是嚴禁和這類重兵加持的藩王往來的,以避免染指軍政奪嫡的嫌疑,彼時的文成帝只是途徑南方和蕭念河的母親一見鐘情,風流之下做了錯事。
事后何笙發現自己懷了身孕,文成帝自然是不愿更不敢承認,但何笙即便自毀清譽也將孩子生了下來,她沒有以此要挾文成帝,只是說未來文成帝登基那日,能將她們娘倆明媒正娶。
但如歷史更迭中所有面臨選擇的人一樣,文成帝的心態在那時也發生了變化,人越是心虛越是想證明什么,于是在老皇帝面前他多次當著百官抨擊南王擁兵自重,以至于老皇帝駕崩前一紙詔書傳到南方。
南王何鎮澤率軍渡陰山伐妖,一直攻打到今日的無寂嶺,而妖狩司明明有情報卻被下令壓著不報,以至于最后南王戰死殉國。
文成帝如愿登基,也應了當年的諾言將蕭念河接到了京城,至于何笙.....文成帝終究不能讓世人知道她的身份,畢竟自己當皇子時頻繁攻擊南王,卻迎娶了南王的妻子,滿朝文武都會明白自己為了登基做了一些什么事,表里不一。
父王戰死,夫君不認,兒子遠走,何笙最終自刎而死,終生無名無分,文成帝心中的那一份愧疚,都化為了一個名字:蕭念河。
河是南香河,亦是何笙的何。
只是文成帝沒想到的是,何笙的胞弟武道天賦更甚其父,且有雄韜偉略,硬是將何家殘軍重振旗鼓,短短數年便重鑄威武之師,不僅平了無寂嶺的妖患,也徹底成了南方朝廷也不敢妄加管束的異姓藩王。
桂王,何俱雄。
且何俱雄與其姐何笙關系非常好,他對于文成帝年輕時的所作所為自然也了然于胸,這些年他隱忍不發,卻讓文成帝卻如坐針氈,因為他了解這個桂王,那粗獷的外表下,是一顆及其護短,睚眥必報的心。
何笙還未死前何俱雄就敢上疏辱罵文成帝,何笙死后他反倒沒了聲息,正如他龍狩的名號一樣,是南方一頭蟄伏的巨龍。
與鎮京的雄獅朱家不同,這是一頭隨時會噬主的巨龍。
與其他皇室子弟不同,何文展是蕭念河真正有血脈聯系的表哥,也正是因為蕭念河特殊的出身,文成帝這些年才對他不假辭色,若有一天蕭念河登基,做的第一件事會是什么?
沒錯,他一定會母親正名,在祖廟立上母親的后碑,這對于極度重視自己聲望威名,企圖抹殺那段往事的文成帝來說是不可接受的,因此他寧愿會選太子蕭真登基,也很難讓這位對自己心懷怨恨的兒子登基。
因此蕭念河常年被這種無法出頭的絕望感籠罩,會有這種想法也是不得已。
何文展閉上了眼睛,他此番遠道而來,自然是受到了父王的旨意。
只是這旨意,不是讓蕭念河登基。
而是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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