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喜極而厥的韓母安頓好后,幾人這才坐回了前院。
月光徜徉如水,韓秀琛摩挲著大腿,難得有些局促,囁囁的說道:
“多謝,多謝…”
“小事啦,給口湯喝就行咯。”宋植笑著伸手去舀湯,似是想起韓秀琛之前守著自己等人吃雞的模樣,只給自己打了一小碗湯水。
韓秀琛抿嘴訕笑了笑,將雞湯向前推出一點兒道:“沒事的,吃吧,在下真的吃不慣肉。”
江雅臻沒見過韓秀琛愛雞如命的模樣,此刻漫不經心的給自己夾了一塊雞肉,放入嘴中輕輕咀嚼。
“很好吃…”
江雅臻望著筷子上咬下一半的白肉,聲音慢慢變低下來,最后將筷子慢慢放下,抬頭望著明月沉思。
霍淵龍這回沒有吃肉,而是雙手抱胸坐在竹凳上,矮小的凳子被他搖的嘎吱作響,仿佛要散架一般。
“你就住這種地方?”霍淵龍瞄著土屋旁殘破的紅聯,隨口問道。
韓秀琛聞言識趣的遞上一根雞腿,回應道“寒舍蔽破,讓霍兄見笑了。”
霍淵龍看著雞腿皺了皺眉沒有接過,半晌后輕嗤一聲緩緩起身,向一旁的樹林中走去。
只有宋植靜下心來飲了幾碗雞湯,擦了擦嘴后感慨道:
“雖然我自認廚藝精湛,可雞湯卻是例外,或濃或寡都是愛之所至,承載的不止是湯本身...”
看向韓秀琛,宋植認真的說道:“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你挺幸運的。”
聽到宋植此番話,韓秀琛立刻肅然起敬,點頭道:
“沒想到宋姑娘如此有見地,真乃文武雙全的完人是也。”
“害,不值一提。”宋植有些臉紅,小學教科書的內容,這不拈手就來嘛。
喝過雞湯,這荒山野村又無半滴美酒,宋植和江雅臻便準備告辭離去,畢竟萬劍試煉開山在即,由不得宋植耽擱。
韓秀琛沒有挽留,實際上這小土屋也根本騰不出一個歇腳的地方,若韓母中途醒來,就更不好說了。
霍淵龍不知跑到何處去了,韓秀琛一路將宋植和江雅臻送到山腳下,這才停住了腳步。
“二位,由此向北不遠便是定仙山,一路上注意安全。”韓秀琛拱手道。
宋植點頭示意,而江雅臻則是負手在后,面色淡如水。
她便是如此的一個人,開心時也會縱情歡笑,愁緒時卻仿佛變了一個人,眉頭始終都是半鎖起來,讓人難以靠近。
告別韓秀琛后,二人在鄉間小徑上疾走而去,動作如煙如幻。
可當宋植走出一里,下意識的回頭望去,卻發現韓秀琛還在那里駐足目送,見驚鴻宋植回首,韓秀琛突然大喊道:
“宋姑娘!”
“你既能注意到韓某這種小人,此番上山是一定沒有問題的!!”
宋植聞言一笑,接著手放嘴邊大聲回應道:“瞎操心!我肯定沒問題啊!”
“而且,你也不是小人!”
說罷宋植腳下如風,眨眼便消失在了韓秀琛的視線中,晚風吹過樹梢,驚起了片片黑鴉,他裹緊了身上的薄衫,向著家的方向匆匆行去...
一夜星馳,次日晌午時分,宋植三人便來到了定仙山腳下。
如傳聞中一般無二,定仙山是座高不見巔,沒入云海的宏偉巨山,山腳下有巨鎮良田無數,并筑有三座固若金湯的城池,處處懸掛著象征定仙山的倒懸劍圖標,道音聲靡靡。
霍淵龍帶著宋植和江雅臻來到了其中一座城池中,這座城名為‘臨城’,也是通向定仙山上的唯一通路。
城門處便赫然張貼著關于‘萬劍試煉’的通告,但與宋植所想的人潮涌動,天下劍修齊來不同,這城就如往常一樣平靜,除了到處都是定仙山的信徒外,幾乎沒有什么分別。
仿佛這場試煉,并沒有引起什么很大的波瀾。
宋植有些不解,畢竟這可是有機會得到上九狩刃的大機遇,銜龍墓穴還未開墓,就有那么多人愿意冒著身死的風險去探,這萬劍試煉居然沒人?
于是宋植問道:“霍兄,莫非這萬劍試煉十分艱難,為何沒多少修士的影子。”
霍淵龍走在前方,輕嘶了一口氣說道:“嘶,要是說難,倒也不難。”
“但若說取劍難,取好劍更難,那倒是確有其事。”
“霍兄此話何意?”宋植更加迷惑了。
“具體你自己感受吧,我就送你到這了。”霍淵龍停下了腳步,身旁是一座驛站。
不等宋植反應,霍淵龍自顧自的說道:“明日一早,你便從這向城后出發,那兒有條路通往定仙山上,會有定仙山的修士指引。”
“對了。”霍淵龍指了指驛站,笑了一聲說道:
“萬劍試煉必須騎馬上山,若不想半道被攔下,你明兒也騎匹馬去。”
宋植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還準備說些什么,霍淵龍卻已經消失在了驛口,匆忙離去了。
“真是絕情呢。”江雅臻嘴角一勾,調侃道。
見宋植回首望來,她又露出了笑顏說道:“沒事小植,有我陪你。”
很快日沉西落,宋植準備摸一摸這個萬劍試煉的底,而沒有什么地方的消息,比在酒樓之中更容易打聽的了。
邁入酒樓,宋植和江雅臻走到了二樓的隔斷落座,二品高手耳力驚人,只要靜心聆聽,酒樓中放聲說話的語句,都會事無巨細的流入耳中。
二人推杯換盞間,便捕捉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而且這伙人,就在不遠的另一個隔斷,透過朦朧的珠簾,可以若隱若現看到他們身穿麻黃道袍,宋植認得出這服飾,去年冬天那個名叫蘇倫的定仙山弟子,穿的便是這種道袍。
這幾位定仙山修士的年級尚輕,但其論事的口氣卻是不小。
有人問道:“明早萬劍谷就要開了,諸位師兄弟這回有幾人要進谷?”
“嘿,這回進谷的師兄弟們可是不少,連孫師兄都空鞘多年,為的就是參與這次萬劍試煉。”另一位修士飲著酒道。
“我一直很好奇,這次萬劍試煉究竟有何引人之處,莫說我定仙山里眾師兄弟躍躍欲試,連山外的劍客也來了一些,往日...呵。”一位端坐上座的青年問道。
“誒!柳師兄你閉關半年,這就有所不知了,這次的萬劍谷里可有真寶貝,那些山外人想來碰碰運氣,屬實正常。”
“什么寶貝?”柳師兄環顧了一圈師弟們,皺眉問道。
他的師弟們面面相覷,一起小聲說道:“是...夏歸大師兄的劍。”
“什么!?”
這柳師兄一驚,拍桌道:“這種大事你們現在才告訴師兄?以后還想不想在山上混了??”
“師兄息怒,只是你已有寶劍在手,這萬劍谷你也....”有人勸道。
柳師兄抬手示意他不要再說,接著拿出了自己的那柄寶劍,略微猶豫后輕喝一聲,用膝蓋將之橫柄折斷,在師弟們震驚的目光中說道:
“現在起我也是無劍之人了,今日之事不可外傳,否則我拿你們是問。”
“自然自然。”
見到師弟們都點頭附和,柳師兄滿意的點了點頭,咂嘴道:
“夏師兄手執承影劍,崇羽境下無敵手的模樣,我至今難忘,若承影劍若真的再次出世,也萬萬不可流入外人手中,我輩當有人站出。”
相鄰的隔斷中,宋植和江雅臻同時露出鄙視的眼神,你貪心就貪心,還要給自己斷劍立個牌坊,真不怕人笑話啊。
吃完飯后,宋植和江雅臻便回到了驛站休息,靜候明天的萬劍試煉。
其實宋植對這柄名劍承影,也并非志在必得非拿不可,正所謂去留皆是緣,是自己的終歸屬于自己,不是的話強求也沒有辦法。
但自己千里迢迢來一趟,自然也不該空手而歸,取得一柄好劍也是目前非常迫切的事。
正當宋植在房間內打坐調息之時,卻不知樓下的驛站中,一匹又一匹高頭大馬已經被人給牽走了。
次日一早宋植剛走下驛站,便和江雅臻向馬廄走去,準備聽循霍淵龍的囑咐租借一頭大馬向山上出發。
“什么!”
“你們沒馬了!?”
宋植聽到馬夫的話,感覺有些荒謬,昨天來這的時候里面還有十來頭各色馬匹,一晚上功夫就空了?
“這位姑娘,你們應該是第一次來這萬劍試煉吧?”這馬夫倒也不慌,慢悠悠的解釋道:
“這每逢萬劍試煉,頭天晚上馬兒就會被人給借光,不僅我們這,全城這會兒都沒馬,都往定仙山上去了呢。”
宋植扶額嘆氣,一個馬夫自然沒理由來騙自己,那么這會兒到哪去弄頭馬出來呢?
“店家,那是什么?”
江雅臻的聲音突然響起,宋植順著她的手指望去,只見馬廄后方還有個小廄,兩只豎起的大耳朵正從后面棱出。
“哦哦!我差點忘了還有這個,稍等啊。”
馬夫快步向那個小廄走去,打開桅欄牽出一頭灰毛大頭,模樣可愛的...小毛驢帶到宋植的身前,試探性的問道:“姑娘,您看這個行不行?”
“這個....”宋植圍繞著毛驢轉了一圈,抿了抿嘴反問道:
“這個行不行?”
這馬夫和江雅臻同時點了點頭道:“我看行。”
江雅臻摸了摸驢兒的大腦袋說道:
“你看嘛,都是四條腿一個大腦袋,我反倒覺得這驢子挺喜慶的,又不是在草原賽馬,都差不多吧。”
宋植將信將疑的揪了揪驢耳朵,暗道真的假的...
最終宋植還是妥協了騎驢上山,心想不過是走個過場罷了,大不了就被這些定仙山的修士排擠唄,多大點事。
戴上面紗,壓低斗笠,騎著顛簸的小驢憨子,宋植向著城后悠哉走去。
江雅臻臨了突然決定不一起上山了,一是因為她不是劍修,二是因為這萬劍試煉并無生命之憂,她便準備在山下等宋植。
宋植一度懷疑江雅臻是怕一起騎頭驢好丟人,只當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不過別說,騎驢子感覺是不一樣,整個人都佛系了...
城后這條山路邊有道石碑,上面寫著‘登天路’三個字,宋植路過之時凝神瞥去,可以感受到一股撲面而來的磅礴劍氣。
這劍氣有凌厲劈天的氣勢,也如深淵寒潭般幽邃,恍惚間有桃花瓣飛揚,真龍出海等景象,一葉便可知秋,宋植明白這劍石三字,必是經過無數高手的雕鑿,才有如今這股難以言喻的劍意。
“定仙山...”
宋植呢喃道,對這座天下第一宗有了更真切的了解。
騎著小驢向山上走去,沿途的北部寒松扎根在懸崖峭壁上,別有一番道韻,有沿途的引路道人指引宋植偏離主道,向另一處山谷行去。
他們看向宋植的眼神中訝異中帶著偷笑,都覺得分外滑稽,徒步上山的修士他們見過不少,都是初來乍到的外鄉人,但騎驢上山的,他們還沒見過這種陣仗。
宋植也感覺到了不對,身邊不斷有人騎著駿馬飛馳而過,而自己身下的小毛驢卻不緊不慢的,頗有些急人。
要不是周圍有人看著,他都想把這驢子扛起來跑了。
“也不知道這萬劍試煉有沒有時間要求。”
越過樹林,淌過溪流,宋植終于來到了白樺林的盡頭,遠遠便瞧見了一群聚在一起的修士,他們各個身騎駿馬,許多人都是身著黃袖道袍,有人正在大聲說著什么。
宋植以為是干嘛的,趕緊拍了拍驢子屁股,而小驢也終于爭了口氣,向前小跑了起來。
踢噠、踢噠...
驢蹄聲短暫而急促,靠近以后引得不少人注目望來,連正在說話的人都不得不停了下來,皺眉朝宋植望來。
這小驢雖然矮笨矮笨的,但面對這些大馬卻一點都不怯場,跑近以后搖頭晃腦的,不斷從鼻孔喘著粗氣。
宋植見這么多人望來,趕忙把斗笠壓的更低,拱手道:“叨擾了,山路曲折難通所到略遲,你們繼續吧。”
“曲折難通?”
一道身影從人群中走出,他騎著一匹火紅色的烈馬,宋植一瞧便看出這人就是昨晚鄰座的那個柳師兄。
柳空明上下打量了一眼宋植,見宋植不是定仙山弟子后揶揄道:
“我們坐的都是火追馬,夜冥駒...你坐小毛驢,怪不得你的山路比較曲折...”
見宋植開始緩緩抬頭,柳空明左右一望,繼續攤手道:
“呵,你坐小毛驢...”
“我看你根本沒有資格來參加這個大會噢。”
宋植聞言沒有忍讓,也沒有從驢背上下來,甚至還倒趟下來,回問道:“這萬劍試煉是為天下劍修開的,還是給畜生開的?”
“你大膽!”柳空明沒想到會被反嗆,當下有些掛不住臉,立刻準備破口大罵。
“柳師弟!莫要急躁。”
這時,人群中另一道聲音響起,喝止住了柳空明的話。
(昨天才知道,一位非常年輕,常在群里活躍的書友罹病去世了,恍惚的同時也后悔自己從沒注意到她患病的事,其實很多時候生死是突如其來的,從今往后也會愈發頻繁的發生在我們身邊,所以要學會珍惜身邊的人,‘阿聽’生前是如此的樂觀,也希望書友們都有個健康的身體,快樂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