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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0、天下大勢

  五月下旬,天氣逐漸炎熱,史從云的船走得很快,計劃從成都順江南下進入長江,從長江順江而下,在江陵接上宰相王溥,隨后進入巢湖水域,到達廬州,北上淮河、汴水回京。

  路上史從云在江陵停留一天,迎接為東路軍籌備糧草的王溥上船,然后檢閱了荊南軍,和王環交代一些事。

  王環原本是河東人,曾是后唐、后蜀大將。

  史從云第一次打后蜀關中四州時被俘,當時他死不投降,后來被他俘虜送到京城。

  官家對王環的事很感慨,沒有殺他,而是評價:“三州已降,王環獨自堅守。數次以書招降,而環不答,至于力戰就擒。雖不能死,亦忠其所事也。用之可勸事君者。”

  隨后加官右驍衛將軍,之后在淮南之戰中與司超一同領水軍,在史從云麾下立下大功。

  王環的驍勇史從云也很欣賞,所以知只要打仗就會調他到麾下,跟隨他南征北戰,立下很多功勞,如今已是獨領一軍的軍鎮大將。

  王環這人年紀不小,已經五十四,沒什么謀略,就突出一個驍勇不怕死,還和當初在秦嶺大山里第一次交手一樣。

  曾經的對手,此時也是他最信任的驍將之一,所以史從云才在這種關鍵時候,換下李漢超,讓王環替他鎮守江陵。

  白天檢閱過江陵的鎮淮軍,當傍晚史從云在江陵城外一處江亭中和他喝酒,屏退左右,兩人一邊喝一邊說事。

  “這次事前很大,江陵之地放在誰手里某都不放心,只要讓你來。”酒酣,史從云看著對面滾滾長江,對王環道。

  “某定不會辜負大帥,大帥盡管放心,南邊哪里都翻不了天!”王環信誓旦旦的說。

  史從云點頭,“如果有情況,可以問問南面的潘美。

  王將軍年紀不小,這些年到處東征西討也辛苦你了,等這次事情過了,如果你想安享天倫之樂就找人來和我說,某把你調回大梁享福,如果還是喜歡沙場,便繼續替我鎮守江陵。”史從云道,王環的年紀確實不小了,而且像他們這樣的驍將,因為常年沖鋒陷陣,身上傷也不少,年紀大了很容易頂不住。

  所以像趙晁等人,年紀差不多了,官家就給他們安排個高官,不再讓他們打仗了。

  王環連拱手跪下:“大帥,我那點功勞都是跟著大帥來的,當初我在偽蜀國,打仗再厲害,再不怕死,同僚早投降了,在怎么也沒用。

  跟著大帥才有了這些年的功勞,我是老了,力氣還在,還能躍馬馳騁,上場殺敵。”

  史從云點頭,伸手扶他起來:“那自然好,某還舍不得你退,如果你能堅持是最好的事。”

  “老夫兒孫不少,也不怕死了。”王環認真的說。

  史從云點頭,“那江陵就托付給王將軍!”

  在江陵停留一天,史從云和王溥交談一番,隨后率軍繼續順江南下,到從長江到達廬州,又檢閱當地駐扎的鎮淮軍,見了司超,囑咐他要注意大江南面的動向。

  隨后北上淮河,到達正陽和壽州,這地方史從云印象深刻,當年他的發家之戰,也是第一次指揮大戰就是從這開始的。

  同時也想起了一直在京城做閑官的劉仁贍。

  心里想著等回大梁,一切塵埃落定就去見見他吧,如果劉仁贍還有出仕的心思,可以啟用,是難得的良將。

  大周十萬大軍兵臨淮南,他困守孤城守了一年多,還主動帶兵出城反攻李繼勛大營,大獲全勝,如果蜀國有這樣的人守劍門關或者夔門,那他們只怕進不了蜀地了。

  官家不用劉仁贍自有道理,因為劉仁贍對周軍的打擊很大,當時李繼勛報上去的傷亡不多,但真實情況很慘。

  虎捷軍是周軍最精銳的部隊之一,數倍兵力圍困城池結果被劉仁贍帶兵偷襲,死傷慘重,將士的仇怨也在,所以官家即便惜才也不敢隨意起用劉仁贍。

  可如今情況不同了,當年的事過去五六年,等他上位所有事可以重新翻過,到時就是機會。

  五月下旬,大軍轉渦口北上,進入汴水,過了宋州很快進入大梁地界。

  到了五月底,大軍已經到達城北大營,距離大梁城只有五十多里。

  史從云卻沒有急著回大梁城,只是派人把小黃花和費氏送回府里,同時派人入京去告訴朝廷,自己在此安頓大軍,等候走陸路的大軍到達安置好,再回京見官家,匯報戰果,交接兵權。

  這樣的舉動并未令人起疑,畢竟大軍需要安頓,不能進城,每次打仗回來都是常規操作。

  不過另外兩支軍隊的異動卻還是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首先是京城巡檢王仲陸續將原本分布在大梁城各營地中的士兵向北大營聚攏。

普通人沒看出有什么,但聰明人已經覺察異樣,這動作毫無道理  大梁周圍有好幾個大營,不少是陸續增設的。

  大梁不像長安,周圍一馬平川,唯一險要就是北面黃河,所以平日需要重兵把守,城外各方向都有好幾個大營。

  像長安,要拱衛京都代價很小,東潼關,西散關,南武關,北蕭關等,西面黃河阻隔,渡口稀少,派少量兵力就能保護京都安全。

  潼關一帶被稱贊“百二秦關”,意思就是一百個人進攻,只用兩個人就能守住。

  依靠山川險要就能大大降低成本,少量部隊就能保護京城安全。

  但大梁不行,開封四周除北面的黃河不結冰的時候還算險要,周圍無險可守。

  黃河也因為渡口太多沒法長久守住,五代以來北方渡河戰爭不少,沒有一次黃河最終能守住的。

  黃河上能過的渡口多,流量也遠不如長江,這時候冬天還會結冰,簡直防不勝防。

  這種情況下要安全防線只能靠兵力堆,在京城周圍到處設大營,駐扎大量軍隊。

  北宋被拖垮的一個大原因就是“冗兵”,北宋一朝光京城附近的駐軍幾乎就是漢、唐全國常備兵力總和,有些時候甚至還要多。

  這樣大規模養兵財政時間久了肯定要被拖垮,而這樣的冗兵最重要的就是其首都地理位置造成,沒有山川之險,只能靠人堆。

  此時大周已開始逐漸有這樣的趨勢。

  比如五年前先帝要打南唐,第一件事不是出兵,而是征發十多萬民夫大修開封城墻。

  當時是官家有氣魄,他肯定也明白其中危險,如果大軍不在京城,萬一契丹人借機往南打,那大梁無險可守十分危險,只能先加修城墻,然后賭一把。

  這代價很大,十多萬的勞力,勞民傷財是肯定的,但沒辦法,大梁的地理位置決定它根本不安全。

  而契丹當時也趁著周國打南唐出兵了,只不過其南京留守蕭思溫并無武略,膽子也不大,趁機奪了大周幾個北邊的縣向遼國皇帝交差,便草草退兵。

  如果當時契丹人真狠心往南大舉用兵,大周主力都在淮南是十分危險的。

  不過機會并不是每個人都抓得住。

  之后大周更加重視京城附近防守,接連在周圍增設大營,在各個方向囤駐更多士兵。

  這些大營是用于保衛京都的,此時卻都往北大營匯聚,根本不利于京城防務,京城巡檢王仲為什么會做處這樣的事來?

  王樸憂心忡忡,他秘密向太后上奏這件事情,覺得王仲的調度于京城防務不利,但并沒有任何讓他解除疑心的回應。

  太后只是把他叫到側殿,回他道,這是她的意思,京城各軍需要換防,所以干脆集中到北面大營,讓秦王史從云趁機重新安排防區,免得以后麻煩。

這樣的話他根本不信  心里已隱約察覺異樣,加之前幾天他家里的廚婦早上回來嘖嘖稱奇的說街市上都在傳,五月初嘉陵江里出了條黑龍,騰云駕霧。

  五月中旬的時候鄭州黃河邊上的漁民撈起一塊奇石,通體黝黑有龍紋,上書小篆“點檢作”,官府找有學識的人來看居然是千年前的東西。

  這些奇事在大梁傳得沸沸揚揚,王樸聽后卻眉頭緊皺。

  第二天他在酒樓和老友喝酒時,聽到樓下有人小聲議論什么“凱旋之日,策秦王作天子”之類的話。

  他大驚失色,追問那幾個年輕人從哪里聽來的,結果他們說是茶樓里聽來的,大家都在說。

  登時手腳發涼,這樣大逆不道的流言居然茶樓酒肆間都能說!

  他正要發怒,老友卻顫抖的攔住他,拉著他出了酒樓,苦口婆心勸他“這話既然街頭巷尾都再說也無人告官,早說明人心所向,大勢所趨,時議已是默許,與天斗不得好死”

  老友的話說得他面色發白,一時也沒敢開口了。

  只是這些天的種種怪事越發讓他明白,秦王有太祖之志!只怕很快就要變天了......

  王樸是最為為難的,他向來性子倔強,剛烈不群,仙君郭榮提拔他,對他有知遇之恩,他不愿背棄。

  可秦王史從云是最理解他的,無論是他先南后北重在契丹的策略,還是對天下局勢的看法,是他難得的知己。

  偏偏事情走到這一步,此時兩難相顧,無論如何都令他難過.....

  之后幾天,王樸在家日夜輾轉反側,思來想去不知如何是好,竟然大病一場,告病不朝,人也消瘦許多。

  直到六月初,老友李谷帶著一些禮品來看他。

  王樸在床榻上與老友見面,屋里光線不太好,他半躺在窗邊,讓家里服侍的下人都出去,見李谷自己找來凳子在床邊坐下,也沒急著說話。

  屋里安靜一會兒,王樸咽口唾沫潤喉,才開口沙啞道:“秦王是不是要動作了。”

  老友并未掩瞞,輕輕點頭。

  王樸長嘆口氣,好一會兒才緩過來,“李公全知道嗎。”

  李谷再次點頭。

  這下王樸眼里的光都少了許多,一時說不出話來。

  李谷低聲對他說:“老夫聽說你告病不朝,就知道以你的聰明肯定看出來了,其實天下的聰明人很多,不只你看出來,很多人都猜到了,但他們都不說,就是默認了。

  有幾個翰林學士,甚至早就偷偷寫好禪位詔書,只等秦王入京,好邀功領賞”

  “竟到這樣地步,臣節何在!”王樸忍不住斥責。

  這次輪到李谷嘆氣:“老夫知道你性子急,向來剛烈。

  但事到如今秦王也沒有退路了,你想想,京城內外,全國各地諸軍,都是跟著秦王打天下立功的,他即便不想,還有退路嗎?

  關北的慕容延釗、李漢超,河陽的李處耘,王審琦,淮南的司超,南平的王環,武平的潘美,蜀地的郭廷謂、曹彬。

  乃至京城的兩個領軍大將,史彥超是秦王父親,王仲是秦王嫡系;而秦王身邊那些人,王全斌,邵季,劉清川,符昭愿,高懷德,董遵誨,羅彥環等,哪個不是跟著秦王這些年打天下的大將?

  魏公的兒子娶了秦王的妹妹,大理寺卿竇儀,宰相王溥等都與秦王隨行有功。

  即便秦王愿意恪守臣節,他們愿意嗎?

  這些人鎮守天下要沖,手握天下兵權,打下大周半壁江山,守著四方疆土,各個驍勇善戰,若他們鬧起來,這諾大的國家也會頃刻亡國,四分五裂。”

  李谷并沒用個人感情說事,而是緩緩道來天下大勢:“這是天下大勢,你我只是一介凡夫俗子,不用如此為難自己。

  何況說句不好聽的話,官家雖有雄才,可秦王之功遠勝官家也是不爭的事實。

  大梁城里傳得沸沸揚揚,卻也沒人站出來反對,人心向背你我無法左右。”

  老友李谷躬身,打開一些窗戶,讓太陽照進來:“你便再剛烈,能與天爭嗎?秦王天命所歸,人心所向,又有什么好讓你遲疑?

  你王文伯不是向來就多智多略,當年還上書官家說過天命既人心,得天命者得天下,得人心者得天下,如今事到臨頭,自己怎么糊涂了。”

王樸一時被老友說得說不出話來,這確實是當初他給官家上書時的話,話很大膽,天命既是人心  一時間他腦子里亂糟糟的,竟有些迷糊了。

  待到傍晚,李谷與他一起吃了些羊肉羹,喝了兩盞酒才離開。

  第二天,王樸的病好了,開始入朝處理事情。

  到了第二天,他正在垂拱殿處理奏疏,見太后的弟弟從宮里出來,和樞密副使閭丘仲卿在側殿說了幾句話。

  王樸便刻意停下手中事,靠過去隱約聽到“萬事俱備”“請大帥入宮”之類的話,心里頓時一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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