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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9、出兵

  草長鶯飛二月天,汴梁城外,數萬大軍枕戈待旦。

  這次的動員完全和去年與遼國作戰完全不同。

  此時大梁禁軍經過六年的擴軍,數量已經到達十七萬出頭,這樣龐大的軍隊雖然還遠遠比不上漢唐巔峰時期的兵力,但也不可小覷。

  畢竟蜀地,江南,兩廣,云貴,山西,遼東,河套,河西走廊等等都不在手中,養這么多兵已經是十分龐大的規模了。

  史從云召集各路大將已經到了京城,特別是之前他放在江陵、潭州練兵的李處耘和李漢超就起作用了。

  回來之后,史從云專門設宴接待來人,但吃得卻十分樸素。

  和他們兩人詢問荊州的事情,問他們軍隊訓練得如何。

  李漢超和李處耘都信誓旦旦保證,荊楚之地的士兵已經訓練得很好,枕戈待旦,整個南方,因為荊楚之地,大致后來的湖南湖北,處在天下之中,南北交通之地,無論南下北上,東進西出都要經過,所以戰爭烈度比南方其它地方密集多了。

  這就導致荊楚的兵,戰備狀態,肯定是比幾十年沒打仗的蜀地要好太多的,這也是史從云讓李處耘和李漢超就近留在江陵,潭州(長沙)原因之一。

  而且這些地方緊挨著蜀國東大門,兵力調動十分方便。

  這個東大門就是后世人們耳熟能詳的長江三峽,這段路可不好走,這段路也決定了很多王朝的興衰,那些魏晉南北朝四百年,唐中晚期,五代十國的爭霸不談,人們最熟悉的鑄就三足鼎立天下局勢的夷陵之戰就是發生在這一段。

  人們耳熟能詳的火燒七百里連營,白帝城托孤等都發生在這一段。

  是蜀國的東大門,所以史從云從兩年前拿下江陵和潭州之后就格外重視,把李處耘,李漢超留在那練兵。

  “荊州的兵比某想的還要能打。”李處耘很激動的跟史從云說:“特別善于水戰。”

  史從云點頭,對李處耘道:“那地方你來我往一直亂,也沒少打仗,多練就好。

  這次東路我想讓你來領軍,江陵和潭州的兵力,加上司超的水軍,還有龍捷軍的兵力,總共給你三萬人,從江陵西進,順長江而上,隨后直取夔州(奉節),直取成都。”

  李重進很驚訝,“大帥,這”

  比資歷,李處耘比不上司超,王審琦,王仲,邵季,董遵誨,羅彥環等一開始就跟在他身邊的將領,比戰功自然也不成。

  現在這些人中除王審琦出鎮河陽三城之外,別人都還在,李處耘大概怎么也沒想到史從云會讓他掛帥。

  歷史上對李處耘這個人評價很兩極分化。

  一面因為他手段殘忍,做事毫無道德底線;一面又因為他很愛民,最后沒落也是為普通百姓出頭,得罪朝中大將而仕途中斷,郁郁而終。

  他手段殘忍,比如他為了嚇唬敵軍,他從敵軍俘虜中挑出幾個最胖的,直接殺了讓士兵分著吃肉嚇唬敵軍,嚇得敵人直接投降。

  他愛護百姓,比如他不止約束軍隊,體恤百姓,還因為自己上司親兵欺凌百姓而出頭,結果在他屢戰屢勝,事業上升的時候斷送一生。

  所以對他的評價才會如此兩極分化。

  和李處耘相處多了,史從云卻十分欣賞這個人的,這一切都和他的境遇有關。

  他的殘忍、他的愛民都與他的履歷有關。

  他年輕時經歷過張彥澤之亂,之后是靜難軍折從阮手下的將領,很得折從阮賞識,卻被折從阮的外甥誣告,之后折從阮臨終前推薦他到朝廷做官,可能也是怕自己死后外甥報復他。

  靜難軍地處西北,不止是艱苦,民族環境負責,黨項人,漢人,羌人,沙陀人等混雜,情況特殊,形勢殘酷,百姓困苦。

  長期在那樣地方摸爬滾打的李處耘一方面明白世間的殘酷,明白人情世故,人性的奸詐,做事也沒有南方和東方將領官員那么多的道德束縛,因為在那樣殘酷的地方,就真是“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銘”了,墳頭草都能幾米高。

  但另一方面,也正因為在那樣殘酷的環境摸爬滾打,沒有錦衣玉食,沒有享受安逸,長期和幾乎全民皆兵的百姓同生共死,他也更明白底層百姓困難,切身體會生存的艱難。

  以致李處耘是極度兩面性的,不止在殘酷和善良之間,在政壇也是。

  明白生存的艱難,他一方面極力討好上司,極度渴求一個安身立命的地方,好好活下去;一方面又因為百姓出頭頂撞上級,斷送前程。

  說到底,誰都有自己的難處和苦難,不能只看一個結果就妄下結論,何況這樣的年頭。

  只有歷經苦難的人才能理解同樣身處苦難中的人,如果去和李煜、孟昶之類的人談什么民間疾苦,你再怎么說他也不會明白的。

  史從云拍拍他的肩膀,“某相信你,首先是因為你是能打仗的,在我手下諸多將領中,你是能獨當一面那類人,你肯定有能力。

  其次,你懂得百姓的苦難,知道生存的不易,如此你就不會像別的將領那樣對同樣身處苦難中的百姓隨便下手。

  你隨我一路征戰,向來都是約束手下將士,愛護當地百姓的。你來領軍,這次入蜀我才放心,軍中那些老將,驕兵悍將,某相信你在西北摸爬滾打那么多年自有手段。”

  “大帥!”李處耘激動得單膝跪下,眼眶有些通紅:“家父乃唐朝(后唐,李克用那個)將領,昔日討王都定州,結果契丹來援,唐師不利,以致力戰而死,尸骨不存。

  之后朝綱崩離,自那之后,家道中落,四處飄零謀生,沒有根基依靠,原本從折公(折從阮)手下來京,只想謀口飯吃,養活家小,沒想大帥接二連三給某這樣的機會。

  某定不會辜負大帥的厚望!”

  史從云點頭,他手下的將領中,最不容易的只怕就是李處耘了,王仲、邵季有史家背景,董遵誨也是家破人亡,但他可以投靠舅舅高懷德,高懷德的父親可是齊王,追贈秦王。

  王審琦是外人,是從遼西遷居洛陽的,但也安家下來。

  李處耘是帶著家小到處奔波,謀求生存的,從陜西跑到河南,很大原因還是怕折從阮外甥的報復,現在史從云讓他獨領一方大軍,是把他真正看成嫡系了。

  如此往后他的前程就有保證,也算有立身之地了。

  次日,在親王府的會議上,史從云宣布此次出兵安排。

  大軍分兩路,北路和南路。

  北路軍史從云親自率領,共計兩萬人,以馬步軍為主力,龍捷騎兵和虎捷步兵以及神火軍構成,從關中翻越秦嶺南下,過劍門關直取成都。

  領兵將領為王全斌,邵季,高懷德,符昭愿,潘美,韓令坤,慕容延釗等,樞密使魏仁浦為參謀,負責后勤調配。

  南路軍以李處耘為主帥,總計三萬人,包括江陵、潭州駐軍,控鶴軍,鐵騎軍,馭浪直,神火軍一部,將領除主將李處耘外,還有李漢超,羅彥環,司超,王環,董遵誨等,同時安排一個監軍曹彬,宰相王溥負責后勤補給調配。

  史從云在心里考量過的,他幾乎把年輕的將領都安排給李處耘,除了李漢超外,李漢超駐軍在江陵,他必須去,這樣做是怕那些老將不服李處耘領導。

  所以老將都在他這邊,年輕將領幾乎都安排到李處耘麾下,同時還安排了監軍曹彬,上兩重保險,以免他們入蜀之后燒殺搶掠。

  這安排一處,確實引起一些波瀾,有人當場就質疑,李處耘資歷不夠,讓他獨自領大軍怕不妥,讓司超,王審琦等老將或許會更好。

  這種事在史從云這倒是常見,他也不生氣,以李處耘之前打的戰舉例,說他有帥才,隨后用自己的威望壓下,大家也就同意了。

  安排妥當之后,各軍領命,開始調度大軍。

  另一方面,老爹史彥超史從云不準備讓他出征,一生征戰,也是時候好好在家享享福,跟大娘小娘多給他生幾個弟弟妹妹,不然以后想政治聯姻都沒人。

  說到政治聯姻,小妹史從梅的婚事也有了門頭,畢竟小妹也到出嫁年紀,在這年代不算小,對象是樞密使魏仁浦的兒子。

  這婚事是老媽張羅的,主要是史從云吹的風,畢竟朝堂之中魏仁浦是他最需要拉攏的。

  他找小妹問過,小妹一臉羞澀的說讓他做主,這個年代的女孩差不多都這樣,一方面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方面天下大亂,哪有時間給你情情愛愛,繁衍后代保證血脈不斷絕這個首要目標都很難。

  汴梁內外都有不少賣兒賣女的窮苦百姓,都是賣給達官顯貴作為仆從,史從云想管都沒法管,上百年的戰亂導致整體生活水平太差,那些賣兒賣女的衣著襤褸,瘦骨嶙峋,不賣他都養不活,說不定就成了口食,現實倒逼的。

  這些事只有等天下穩定下來,百姓生活水平上來之后才有辦法去管。

  他向過魏仁浦的意思,魏仁浦當然求之不得,還給他帶他去家里見了自己的兒子。

  說起來魏仁浦的兒子比小妹還小兩歲,但也是高大小伙,面相也不錯,大概是遺傳他爹的,魏仁浦本事也是個高大的人,雖然比起他矮了一些。

  婚事就這么定下了,之后的要交給老爹和老媽了,這也是史從云讓老爹留下來享福的一個借口,讓他別去打仗了,張羅小妹的婚事。

  老爹也就同意了。

  之后就是王仲,王仲比較機靈,史從云讓他擔任京城巡檢,這可是個掌控京城兵權的實權大官,當初趙匡黃袍加身要準備一年,還要想辦法謊報軍情把軍隊帶到陳橋才發動兵變,就是因為京城巡檢是韓通,他在京城調不動兵。

  史從云也特別給王仲囑咐,他的職責就是掌控京城兵權,保衛史府和秦王府,誰讓他交出兵權都不能交,太后、李谷說了也不管用,要是太后說這樣的話,立即帶兵把皇宮控制起來。

  王仲很聰明,立即明白他的意思,再三保證有他在,京城肯定牢牢掌握在手中。

  一切安排妥當,到二月初三,檄文詔書都發了,大軍開始陸續出發。

  最先出發的是北路軍,按理說南路軍路途遠,但南路軍更加好走,有水運的優勢,汴水可以直接從開封到達淮河,從淮河入長江,順江走龐大的輜重物資就沒那么費時費力。

  相較之下,北路路途更短,但因唐末大亂導致關中荒廢,洛陽頹敗,北路軍只能到河中府附近,再往南以前運輸物資到長安的運河基本荒廢,能用也十分勉強,不足以支撐大軍全部物資運送。

  所以北路軍反而要遲滯一些時間。

  史從云道別家人,最后想來想去還是準備進宮去和符皇后做個道別。

  他一身戎裝入宮后,很快在垂拱殿側殿見到正小心翼翼批示奏疏的符皇后。

  因為他入宮從來不用請示,所以到垂拱殿外時,符皇后還沒注意到他的到來,一個人跪坐在桌案前,笑盈盈捧著奏疏仔細查看,右手邊放著筆墨,璽印就在桌邊上,左手邊放著一盞清茶,這是史從云教她的吃法,可以提神醒腦。

  他突然想,這女人也不容易,想必是戰戰兢兢怕處理錯了自己責怪她吧。

  說到底符大是被符家拋棄了,符家不敢領兵入京,也就默認了拋棄她,讓她自己隨波逐流,這樣自己的態度也將決定她的命運,不緊張是不可能的,生死都在別人把控中,能不害怕嗎。

  “太后不用這么緊張,這些事還有李谷和閭丘仲卿把關,出不了大亂子。”史從云說著走進去,把符皇后嚇了一跳,抬起頭來有些詫異看著他。

  “平時要是不舒心,可以去找六妹,符二走走,現在宮里的規矩不必那么嚴。”

  史從云一身戎裝,讓他本就高大的身形更加寬闊高大,符皇后顯得越發嬌小,充滿壓迫感,似乎小小的她在史從云面前可以被隨意拿捏,那種壓迫是實實在在來自物理意義上的。

  符皇后看著他:“秦王不放心我嗎。”

  “我是想到你這些日子來辛苦了,臨走之前看一眼,大軍已經集結,某很快就要走,想想讓太后獨自在朝中撐著也怪苦的,可形勢如此,某也沒辦法。

  如果那些邊疆大吏欺負你,你先記著,等某回來一個個去收拾,朝中的事你也不用那么小心翼翼,戰戰兢兢,你至少要明白某是需要你的,咱們是合作關系,太后安心吧。”史從云說著拱拱手。

  “某這一去短則數月,長則一年,朝中就靠太后了,你主內,我主外,把這天下打理好。”

  他話說完,符皇后臉色艷紅,避開目光微微點頭,“我知道,秦王一路保重,早些回來。”

  史從云點點頭,與皇后拜別之后,正式踏上新的征途,朝廷壓力肯定也在,外圍那些節度使還需安撫,對于此時大周而言,內外都是一場戰。

  很多人覺得趙匡黃袍加身就得天下,其實錯得離譜,趙匡黃袍加身時大周只有三四個省的地盤,他一黃袍加身,眾多節度使就磨刀霍霍,有些節度使在周朝時就已經壓不住,不聽中央命令,連監軍使都敢囚禁。

  隨后北面節度使聯合北漢叛亂,南面節度使在揚州叛變,被打敗鎮壓,接著還有蜀國,南唐,南平,武平,吳越,南漢,那都是一個個打下的。

  江山如此多嬌,可哪有那么容易得,如果真是披一件黃袍就能得天下,那搞黃色的只怕要立即被誅九族。

  二月初,周國大軍開拔,很快消息就傳出大梁,傳遍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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