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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南唐軍之重

  王審琦靠在長滿苔蘚的大樹干上,胡亂嚼著用溪水泡過的肉干,就著塞了幾個糧餅,身邊還有上百身著甲胄,到處沾滿血污和泥土,全身被汗水濕透,才從前方撤下來的士兵。

  他們打了半天,體力已經消耗殆盡,連拔蜀軍眾多哨塔和幾處營寨,此時已經精疲力盡,由后面的人替換。

  狹窄山道間的戰斗,弓弩的作用頓時發揮到極致,攻山的時候他的箭術發揮出巨大作用。

  一開始在山口的幾座營帳最堅固難攻,蜀軍還用利用超過磨盤粗的大樹作為隱蔽,一開始他們死了好幾個人,全身皮甲的猛士弓弩傷不了,但也頂不住山上往下滾的石頭,好幾個被砸斷骨頭。

  一時間沒法攻上去,他一怒之下他開工搭箭,以百步穿楊的本事接連射死好幾名在上面推石頭的蜀軍,之后就嚇得山上的蜀軍人人不敢探頭。

  披著兩層甲,披五層牛皮的猛士趁機頂著后方箭矢,用斧頭砍倒木柵欄,隨后眾多披甲唐軍沖入,如虎入羊群,殺倒大片唐軍,后面的人紛紛往后跑。

  之后王審琦有了經驗,接連如此攻打,弓弩手無法射穿他們的甲,關鍵是滾石和圓木,只要將他們射殺沖入營寨中,唐軍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

  打了前面兩座營寨之后,眾將士配合嚴密,越打越熟悉,打得越來越順。

  同時周軍也在個各處分別發起攻擊,一時間仿佛整座山上都是他們的人馬,到處都是周軍的人。

  許多時候,隔著一處山梁對面就是自家兄弟,眾人高呼,對面的兄弟隔山呼應,整個紫金山頓時連綿不絕到處都是周軍喊殺聲,唐軍震恐,大概還以為他們來了十萬大軍。

  之后的戰越打越順,唐軍逐漸從拼死抵抗變成難以招架,再到一觸即潰,全面收縮,戰打到下午,雖然還沒有一錘定音,王審琦覺得已經勝利在望了!

  于是退下暫時休息一會兒,紫金山密林里,斑駁日光從樹隙中灑下,空氣里都是腐葉和血的味道,隱約夾雜一些泥土的腥臭。

  隔著樹林還能聽到山上各處喊殺聲不斷。

  不一會兒,有傳令兵找到他,“王廂主,大帥有令,明日天黑之前,必須將南唐軍趕出紫金山去!”

  王審琦點點頭,“回去稟報大帥,大概不用等到明天,今晚就能得勝!”

  傳令兵走后,王審琦拖著疲憊的身體,再次集結眾人,準備去攻山最前沿。

  下午,斜日西垂,王審琦站在峰頂,下面山谷中的蜀軍營盡眼底,不過在山谷北面,高懷德的騎兵已經殺穿外網的柵欄,正往大營里面沖。

  山上四面都有不少周軍正往山谷中的大營匯聚。

  不過在他的視角看得更加慶祝,大營中的主力正往東面山口退出去,想要退到淮河邊上。

  與他匯合的的幾個指揮既不可能,紛紛請命趕快殺下去。

  王審琦卻知道不成,所謂望山跑死馬,從他們這個山頭下去,等到那邊天已經黑了,而且唐軍意圖明顯,想要退出山谷,去東面淮河邊上和他們的主力匯合,貿然追擊說不定會撞上淮河邊扎營的唐軍。

  “傳令各軍,如果唐軍過了東面山口就不要貿然追擊,穩住陣腳占領紫金山為上。”王審琦向來穩重。

  在他看來,貿然追出去變數很大,隨即有令人將這里的情況趕快向壽州城外的招討史從云匯報。

  戰事一起,很多事情都不一樣了,王審琦還有些不明白史從云的意圖,所以他也不知道此戰他的做法能不能讓大帥高興。

  不過無論如何,他心里有自己判斷,也不可能全去想主帥喜好,再判斷該怎么打。

  當晚,各路周軍陸續匯合在紫金山上的唐軍大營之中,高懷德率領的騎兵也很快與眾人匯合。

  眾人歡呼雀躍,南唐軍在紫金山上的大營已經被拿下,但他們沒與唐軍主力正面接觸。

  山上各處哨卡的攻堅戰接連失利之后,唐軍主力放棄山谷里的大營,全部從東面山口撤出,往淮河邊上撤退。

  不過王審琦也高懷德在追不追擊的問題上有不同的意見,高懷德力主繼續追擊,擴大戰果。王審琦覺得唐軍主力是有序撤退,出了東面山口,后面還有唐軍主力,貿然追擊說不定會被埋伏。

  兩人各有道理,各有說法,最后話趕話還吵了兩句。

  不過高懷德不是他的不下,而是和他同一級別的廂主級都指揮使,他們兩是配合打仗,誰也無法節制誰,最終還是攔不住,高懷德率數百鐵騎精銳,出東山口,追擊唐軍。

  王審琦原本不想理他,高懷德這人能打是能打,可恃勇無畏!

  不過又想到大家同是在云哥兒手下打仗,高懷德和史從云關系還很不錯,如果高懷德出事,對整個戰局都不利,對云哥兒來說也不是好事。

  于是便顧不得之前的頂撞和心里不爽,連派出董遵誨、申知義,領兵騎兵去東山口,如果前方出事,就接應高懷德。

  董遵誨是騎兵將領,控鶴軍的騎兵史從云一直讓他帶,原本他想派實戰經驗更豐富,跟隨史大帥征戰許久的羅彥環去。

  不過很快想到羅彥環去年奉史大帥的命守舒州,之后被南唐大將朱元擊敗,丟了舒州,如今對面唐軍招討就是朱元。

  王審琦是個謹小慎微的人,他心怕羅彥環因新仇舊恨,也和南唐軍廝殺一起,控制不住情緒,于是換成申知義和董遵誨一起領兵。

  不喝酒的王審琦向來如此沉穩。

  晚上,前方傳來消息,高懷德出東面山口之后,果然受到南唐軍的大舉反撲。

  高懷德仗著自身勇猛,于眾多南唐軍中,刺死一名南唐軍的指揮使,但大局勢依舊無法改變,接連敗退,一直往西面退敗,好在董遵誨、申知義帶兵趕到接應,小挫南唐軍兵鋒,在山口斬三十余人,才讓南唐軍放棄追擊。

  回來之后,一身血污,肩上還受傷的高懷德親自到他帳中道謝,還爽快的的道歉,承認自己考慮不周,做事莽撞,若非他派人接應,可能交代在那了。

  王審琦頓時就明白為什么這人和云哥兒關系好了,原來是個直爽性子的猛將。

  第二天,南面的史大帥也來新的命令,沒有任何責備他怠進畏戰的意思,而是下令控鶴、鐵騎全軍整軍之后出東面山口,在淮河邊上與南唐軍對峙,不得再讓他們進入紫金山,同時高鑄營壘,深挖戰壕,暫時不要與淮河邊上的南唐軍主力交戰。

  王審琦聽令,隨后開始執行,先讓高懷德率鐵騎軍與董遵誨一起,出東面山口,控制山口的要道,之后各軍逐步往東。

  如此他們相當于把整個紫金山洞穿一邊,到達東面淮河邊上,看到了遠處南唐軍在淮河邊的大營。

  王審琦和高懷德等眾人遙望淮河邊上的南唐大營,人馬肯定是比他們多的,因為南唐軍主力多匯聚在那,而他們這邊只是淮南眾多軍隊中的兩支。

  只是完全不知道大帥到底是什么意圖,接下來準備怎么打,他們只能依靠后方的紫金山,在距離南唐大營五里多的地方扎下營壘,挖好壕溝,與南唐大軍對峙,同時等待后續命令。

  不過他們并不知道,早在下令他們往東開進的前一天,史從云讓李重進退回壽州,接管數萬人的圍城部隊,繼續把壽州圍得水泄不通。

  同時他帶人渡過淝水,接管虎捷軍的三千騎兵,趙晁親自率領的虎捷軍一個軍(兩千人出頭)。

  之后以張永德率虎捷軍騎兵往,趙晁為前鋒,沿著紫金山山腳,向東挺近。

  第二天,史從云也看到北面淮河邊上唐軍的大營,和連綿不絕的的營帳旗幟,整個淮河邊上一大斷都是。

  史從云下令在距離唐軍七里之外就停止前進,雖然北面被紫金山一些延伸的山丘遮擋視線,但他知道不超過二十里就是王審琦、高懷德部的大軍營地。

  他和王審琦、高懷德部一南一北呈犄角之勢,與對面的南唐大軍形成三角形對峙,一時間雙方都不敢冒進。

  南唐軍不敢冒進多數是畏懼周軍野戰能力,分兵不敢打,專大一面怕被兩面夾擊。

  周軍不敢冒進是因為南唐的大軍人數眾多,南唐軍此時是北面招討朱元、永安節度使許文稹等眾將的部隊,總計約四萬人的大軍!

  此時他們雖然以王審琦和高懷德兵力,加上史從云這邊趙晁和張永德的兵力,不過一萬八千余人,巨大的兵力懸殊面前周軍也不敢妄動。

  這支大軍已經是如今南唐在淮南的主力,其余兵力主要分布在涂山、濠州等地,不過遠不如這里多。

  南唐國也明白過來壽州的重要性,這次為救援壽州可謂下了血本。

  南唐的大軍一直沿著淮河岸邊進軍,扎營也在河邊上,就是依仗他們的水軍。

  即便打不過,只要能堅守一段時間,就能靠著水軍的支援安全沿淮河邊撤走,或是通過水軍支援兵力物資反敗為勝,再或者直接用船順水撤人。

  這種打法之前讓周軍在局部吃了不少虧,也正如此,郭榮第一次回大梁就下定決心要打造一支水軍出來,因為沒有水軍,南唐在淮河暢通無阻實在太吃虧!

  如今南唐軍還是這個思路,主力大軍發現山地戰打不過周軍,在紫金山遭受一定損失后立即撤出紫金山,退到淮河邊列陣扎營。

  他們的主要水寨在下游涂山,距離此地大約一百多里(五十多公里),走水路比陸路快,情況不對他們只要派船只順流而下報信,水軍很快就能支援到。

  史從云心里忍不住想,南唐軍野戰不行,不過戰術思路卻十分可以,難怪歷史上他們和周朝打了三年。

  那還是在國家高層懦弱,多次派人想要求和,戰斗意志也不堅定,出現好幾次怕惹怒大周跟他們死磕,國主直接下令放走周軍不許追擊的情況。

  這樣還打了三年,郭榮一生最大的戰績就是打南唐拿下淮南,但多數的時間也耗在這件事上。

  若南唐高層戰斗意志堅定,多幾個劉仁贍、林仁肇那樣敢打的將領,別讓懦弱的皇族到前線領兵,而是把兵權交給大將,那和周軍的大戰鹿死誰手還真未可知。

  這種戰術思路史從云覺得值得學習。

  不過史從云不在乎,他的目的已經達到。

  他沒妄想過能在這吃掉南唐主力兵團,打紫金山是把南唐軍往東趕,不讓他們增援壽州,讓壽州守軍絕望。

  領張永德、趙晁北上形成犄角之勢是為牽制南唐軍,讓他們不敢貿然發起攻擊,形成穩定對峙。

  這樣他的初步戰略意圖已經達到。

  傍晚,史從云吃了肉干、干菜和米飯,拉了個風景屎,隨后和張永德、閭丘仲卿、趙晁、監軍使潘美等十幾人,包括官吏和將領,跟隨他打馬登上大營東面一處小山,遠眺望遠處連綿不絕,在夕陽下反著粼光的南唐軍大營。

  “史招討,咱們什么時候開始打。”張永德直接問,眾人也都紛紛看過來,神色各不一致,不過其中肯定有害怕,對面南唐軍太多。

  史從云搖搖頭,摸了摸下巴:“不急,慢慢來,帶你們過來暫時不是為了和他們決一死戰,只是牽著他們,別讓讓合兵向王審琦、高懷德進攻。”

  “啊?”張永德直接道:“那這樣干耗著有什么意思?”這話別人不會說,他是官家欽定的招討使,整個淮南的大帥,眾將不會這么說話。

  不過張永德就沒那些顧忌了,他是皇親,還是殿前司一把手。

  史從云覺得他的話是沒有惡意的,只是情商低,他的戰略意圖表現得越來越明顯,也不用那么與眾人藏著掖著。

  于是高深莫測的說:“我大周打淮南一年多了,反反復復拉鋸,到如今諸位想想看,如果把所有占據的州縣都丟了,換一個壽州,大家愿意嗎?”

  眾人都不約而同點頭,他們可太同意了!

  大周在淮南的戰事原本一路凱歌,可就因為壽州像個釘子一樣釘在那,讓他們后方無法安寧,數萬主力禁軍,十萬民兵農夫,大量被陷在壽州,前方完全施展不開拳腳,才打得那么艱難被動,時常陷入拉鋸。

  可又不能不管,汝水、潁水、淮水交匯過壽州,糧草輜重多要走附近,如果不管它,那前方的戰更是沒法打。

  “別的地方丟了遲早能打回來,壽州那鬼地方能拿下,全讓出去都不肉疼,柴遲早再拿回來!”張永德咬牙切齒道,只要打過壽州圍城的,說起來都是咬牙切齒。

  “沒錯!”史從云點頭:“咱們打仗要找一個要點!

  具體打的戰術可以百花齊放,各出氣奇招,但戰略上一定要精準明確!

  只有精準明確全局的戰略才好打,才能事半功倍。

  就如海南雖然州縣眾多,但權重不在諸州,而在壽州一個道理。

  南唐軍野戰不是咱們對手,和我們交手總是敗多勝少,可為何他們總能堅持,我我們反復拉鋸,甚至還逐步反攻,因為他們有水軍!

  南唐軍隊雖多,但權重不在陸軍,而在水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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