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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云州往事(上)

  不過二三日,遼軍開始大舉南下,囤駐忻州以北,與周軍對峙。

  遼軍下營寨于忻州以北,延綿十幾里,前鋒暫時沒有貿然南下,大約是在忻口一戰,被史彥超殺了個下馬威,不敢再冒進。

  也有來陣前挑釁邀戰的,不過魏王符彥卿下令,堅守城池營壘,不許出戰。

  這戰術說不上多高明,卻很實用。

  只要忻州還囤駐重兵,遼軍就不敢貿然南下。

  忻州誠頭,一眾人站著往北看去,史彥超站在最邊上的位置,還完全大步,不與眾人同列。

  史從云帶刀著甲,站在老爹身邊。

  最中間的是著輕甲的魏王,身邊隨行眾人,盡皆著甲。

  這些人中有史從云認識的,如向訓、高懷德,也有他不認識的,如郭從義、白重贊。

  不過眾人除了向訓和高懷德,也沒人看他。

  “比昨日多摸約五六千。”高懷德開口道,他說的是遠處忻口以北扎營的遼軍。

  距離太遠看營帳是看不清的,看人更不可能,此時正是大軍下午造食時,經驗豐富的將領能根據大軍的炊煙推測大概。

  史彥超冷聲道,“更多,少說七八千,可能超過萬數,遼賊造食和我軍不同,他們多帶干肉,生火少。”

  眾人紛紛側面看向他,高懷德道:“史前鋒云州人,與遼兵交手很多。”

  有人暗暗點頭,最終魏王符彥卿下了個定論:“忻州只怕守不住了......”

  城頭風很大,大家卻聽得清楚,也什么異議的話。

  這是實在話,雖然喪氣,卻是事實,忻州守不住。

  遼軍大軍正陸續趕來,一日增兵萬余,照這個速度下去,忻州北面集結中的遼國大軍很快就會有壓倒性優勢。

  不過更加長遠的話魏王沒說。

  史從云心里有數,那就是忻口守不住,太原也不能打了,這次攻太原將功虧一簣。

  他明白這些道理,沒亂說,這些人大多想必都懂,但大家都不開口,因為官家心有不甘,這種不甘心,不情愿是自上而下的。

  這大概就是天子意志吧,官家一個念想,也能讓這么多五大三粗的漢子閉嘴不敢去多言是非。

  史從云不會想這么多,天子管天下,他管幾百個手下都覺得糟心。

  五大三粗的漢子,毛病一大堆,每天臭烘烘的,口無遮攔,平時煩得很,哪天突然死了還要挖坑埋,心里也不好受,袍澤兄弟大概說得就是這樣的。

  不過有一點他確實能感同身受,那就是不甘。

  死那么多人好不容易走到這步,如今遼軍南下,頓時什么都沒了。

  山西地勢高于中原,表里山河,山西不定,就如懸在中國(中原之國,古代說中國都是這個意思)頭頂的一把利刃,隨時都有可能掉下來。

  關鍵這把劍還有一端握在遼國手中,這種感覺肯定不好,別說郭榮這樣的明主,連史從云都覺得很難受。

  因為后世高鐵、飛機等等交通工具,他曾走遍大江南北,對祖國地理形勝,山川河流,有著超越古人很多的直觀認知。

  這個時代的人,哪怕到處打仗的大將,比如向訓、高懷德等,和他們談論就發現他們對地理的認識比較模糊抽象。

  比如知道哪里的北面是什么,去什么地方怎么走,走什么道之類的。

  至于兩地之間的具體關系,高低落差,相距多少,板塊區別,在他們認識中都比較抽象。

  這并不奇怪,這個年代有地理戰略思維的人并不多,因為人們信奉的依舊是天圓地方,世界的遠端只在史書中有模糊描述。

  即便沒那些認識,只要北漢在,遼國騎兵就能長驅直入,飲馬黃河,這點很多人都是知道的。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何況這都快爬到床上去了。

  史從云遙看北方炊煙,緊緊握著劍柄,驀然間有有些失神。

  如果撤軍,老爹是沒危險了,心里卻突然暢快不起來。

  “河東之地不知要多久才能再次踏足。”史從云長嘆道。

  向訓接嘴,苦笑說:“難了,有遼國為后盾,短則數年,長則十余年,乃至幾十年,或許又是幾代人的事。”

  “想那些也沒用,不如好好想想明天如何堅守,往后......往后如何南撤吧.......”

  眾人默然,也算默認了。

  “河東這片地,這幾十年來不知遭多少罪,大家殺來殺去,總殺不出個所以…”向訓搖頭感嘆。

  史從云站在老爹身邊,見他一動不動,面無表情遙看北面,整個人如雕像般佇立,一言不發,莫名的情緒在涌動。

  他不解,剛想開口問老爹,被高懷德重重拍了一把,“走,陪某巡城去!”

  史從云就這樣被帶走。

  .......

  跟隨高懷德在城外巡視布防情況是件能學到東西的事。

  畢竟行軍打仗,布置防御,很多東西都是千百年來總結的經驗,多數掌握在高層將領手中,講究代代相傳。

  高懷德能教他那是天大情分,同時也大概和他性格有關,高懷德是將門出生,聽說他父輩被封過王,是不拘小節的人,根本不在乎那些。

  兩人騎馬巡視一圈,高懷德突然道:“云哥兒,知道你爹為何那么恨遼國么。”

  史從云搖頭:“只聽說我爹的戰功多和遼國有關。”

  他聽說過軍中將士們關于史彥超的傳言,除去累軍功升高位,有從龍之功外,最多的就是屢挫契丹兵鋒。

  “方才你爹啊,是想起很多往事,所以某把你拉走,否則少不了一頓臭罵。”

  高懷德哈哈笑道:“看來你這個親兒子,也不如某了解你爹的多。”

  史從云不在乎,反正也只是個半年的親兒子,“高叔父,那你給我說說唄。”

  高懷德揚鞭北指,“忻州往北,過了代州,雁門是哪?”

  “朔州、寰州、應州!”史從云在身后立馬答應。

  “不錯,是個有見識的好兒郎,那再往北呢!”

  “云州!”

  高懷德點頭:“不錯,云州,你爹就是云州人,那里如今在遼國手中。”

  “我爹就是因為這個背井離鄉的。”史從云補充。

  “嗯.......”高懷德停下馬,“但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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