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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閭丘仲卿

  人生許多時候都沒得選,成長之路就是夢碎之路。

  一開始可能撕心裂肺,碎著碎著就習慣了。

  對于趙侍劍也是如此,眼眶微紅的趙侍劍第二天起了大早,照舊王嬸她們一起燒水,造飯,聊天,伺候家里兩位主母,沒什么不同尋常。

  之后梳洗干凈,又換干凈衣服,幫忙應付來客。

  現實總是無奈,屈服然后努力活下去就是勇者。

  很多不切實際的想法很快成過眼云煙;不只對別人,知道給自己退讓妥協,也是很難跨出的一步。

  只是邁出去時有些人果決,有些人徘徊。

  趙小娘顯然是果決的一類人,她用了一晚,清楚沒有徘徊的資格,那些不甘,不愿,都只能默默留在心里,留給自己。

  可能會成為某日某夜,獨自舔舐傷口時的苦痛回憶,也可能不加理會,直接丟棄在記憶的垃圾堆里。

  如果真到那一步,閉上眼全當一場噩夢,趙侍劍想。

  如今世道,大丈夫想著怎么死,小女子想著怎么活,她能如何。

  之后,趙小娘依舊陪著顧英,笑臉待人,連顧英也沒看出她昨晚哭了很久。

  上午稀稀落落來了幾個,都是來攀親戚的,或說有個外甥在河北,也姓史,或說祖上往前幾輩,大家都是一家人之類的。

  趙侍劍站在旁邊應付,問候寒暄,說幾句好話,卻不落人情,不會答應什么事,說什么實際話。

  對方說半天,結果主人家滴水不漏,你跟我客氣,我也跟你客氣,反正就是相互客氣,各說各話,最終一無所獲,只好滿臉笑容,禮貌離開。

  .........

  到下午,來了一個特別的中年人,這次終于不是來攀親戚。

  其人名叫閭丘伯虞,說自己和史家少主人史從云有交情,想求見為家兄謀個差事。

  “長兄閭丘仲卿,原本是昭義節度李公賬下從事官,飽讀詩書,見識多廣.......”

  說了一大圈,話慢慢說回來。

  “北方紛擾動蕩,而昭義節度李公......性急嗜殺,長兄在其帳下多有惶恐,時常覺得不安,故而......故而......”

  “想改換門庭。”趙侍劍幫他把不好說的話說完。

  中年人尷尬點頭,這并不是什么光彩之事。

  等史彥超建節,手下有幾個從事官也正常,自然有人會盯上。

  主母顧英端坐上首,打扮得體,但她并不明白情況,于是看向趙侍劍。

  趙小娘便道:“良禽擇木而棲,良臣擇主而侍;此定理,天下皆知。

  不過還需家主自行考量,請老伯長兄起筆自薦書信一封,到時家主歸來自作裁定,一有消息,即刻便派人通知你們。”

  閭丘伯虞得到這樣回答十分高興,史家主母身邊的小姑娘很聰明,一開口先給事情定下基調,讓他明白有機會,然后再說事情流程。

  干凈利落,又讓他心底明了,還交代他做事流程。

  閭丘伯虞連忙起身,他早有準備,雙手奉上兄長舉薦信,隨后便不多言,禮貌告辭了,對方已經說得那么明白了,態度,流程盡數直言,再在這饒舌反而讓人不快,覺得他不識抬舉。

  他一走,顧英再無之前端莊,連拉著趙侍劍的手讓她坐下。

  然后湊過來看,她識字不多,就問趙小娘:“上面寫得什么?”

  趙侍劍看了一會兒回答:“一個叫閭丘仲卿的人,自薦想到家主麾下效力......原本是昭義軍節度李筠手下從事官。”

  顧英哪里聽得懂這些,什么昭義節度、從事等等一概不知,看她表情趙小娘便明白了。

  于是細致為主母解釋道:“昭義節度李筠是個大官,管著黃河北面大片州縣,治所在潞州,離我們這可能有四百里左右。

  不過他性格不好,喜歡殺人,所以他手下的官員害怕,想到南面來,在家主手下效命,這人就是想問主母答應不答應。

  這個叫閭丘仲卿的我也沒聽說過,閭丘這個姓氏很少見......”

  她仔細想了想:“我在一些古籍中讀到過,閭丘是個地名,應該是以地名為姓,位置.......大致在春秋時的邾國。

  也就是后來齊地,如今算來可能是山東人家,到河東謀生。”

  顧英聽得似懂非懂,又問:“那該怎么辦?”

  趙侍劍認真想了想回答,“這件事只有家主能做主,不過我覺得可以先答應下來。

  一來他們背井離鄉,急切有落腳地方,會感懷史家大恩;

  二來等家主建節,手下許多地方肯定需要讀書人幫忙;

  三來他從昭義軍來,有處理各種事的能力,這樣的人不多得。

  先把人留下,等家主回來再定奪。”

  顧英欣慰點頭,“那就按你說的來。”隨即又高興握住小姑娘的手,“如果沒有你,我都不知該如何是好。”

  趙侍劍扯起嘴角勉強笑了笑,主母對她很好,可越是這樣,她離史從云就越近了。

  .......

  史從云不知道自己被惦記嫌棄了。

  吃了一路灰,他們已經遠動到忻口以南。

  這里山高地闊,東面是兩條河,西面山巒聳立,正中大道寬闊,東西寬超過二里,騎兵大部隊甚至能展開陣型前進。

  史彥超確實就是這么干的,畢竟說不準什么時候就遇敵了。

  經歷多了,史從云已經沒之前那么緊張,但心跳加速依舊是不可避免的,生死相搏啊,誰能不懼。

  只是如今,又是另一種感觸了。

  就好像在茅坑里蹲久了,自然不覺得屎臭,見多死亡,便多幾分灑脫。

  史從云緊握不知道第幾根長矛,深呼口氣,望向遠處北面山口。

  遼軍若來,十有八九就從那里南下。

  此時兩山間風平浪靜,天空中有蒼鷹盤旋,地上微風時不時卷起沙塵。

  史從云的一身甲胄自從北上后已經修修補補好幾次,今天依舊沉重,捂得他喘不過氣。

  老爹顯然是上頭了,對于遼兵即將南下的情報,他絲毫不在乎,也沒有半點懼意,準備大殺一場。

  他不在乎,史從云卻在乎。

  史從云此刻腦子十分清醒,遼兵如果想救援北漢,解圍太原,來的肯定是大軍,不是一千兩千,而是數以萬計的主力。

  而他們如今只有龍捷軍第一軍兩千余人,剩下的都在太原幫忙圍城。

  路上他勸過老爹,退回忻州,與各部大軍匯合,共同據敵,不要突進太前,結果被史彥超一頓臭罵。

  史從云無奈,高平的戰功,沖昏了史彥超的頭腦,如今什么都聽不進去,認為自己天下無敵。

  他想到一個詞,恃勇輕進!

  不一會兒,山口北面卷起漫天灰塵,地面開始震動,轟隆隆的聲音越來越響......

  遼國騎兵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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