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少年
這一刻。
整個世界都仿佛安靜了下來。
這一刻，數十億的蒼生都不可置信的看著他。
第一次，他眼睛上掉落了灰塵，姬繼需想著是幻覺，或者風吹草動吧。
第二次，他的身上都有灰塵落下。大家不再這樣認為了。
‘咻——’的一聲，姬繼需出現在了周仙復的面前，緊張的看著他。
下一刻。
‘咻咻咻——’
數十道流光從復蘇島的深處住宅區而來，看著他。
林可靈瞪大了眼睛。
姜生繃直了全身的肌肉。
二十億蒼生也湊近了，看著他。
許久…
周仙復的眼角流出了兩滴淚水。
他聽見了。
他在這一瞬，聽見了這個世界的聲音。
他大乘期的修為，當他神識覺醒的這一瞬間。他的神識爆發向了全球所有的角落，他聽見了所有人的聲音，他聽見了所有生靈的語言，他聽到了所有生靈的心跳！
他看見了外太空那宏偉的涅槃空間站。
他看見了立在空間站之上那一座座等待發射的飛船。
他看見了依然有火箭在被造好，然后通過一根纜繩送上宇宙。而宇宙中，還有很多的工作人員，他們都是修真者！
周仙復看見了這個世界的蒼生散發出來的力量。
他們人人如龍。
他們都是修仙者。
周仙復看見了除了修仙者之外，還有妖獸，與人類共存，世間的蒼生竟然融洽相處，將共同離開這地球。
他看見了團結。
他看見了聯合。
他看見了從未設想過的場景。
他看見了‘巴別塔’上，億萬生靈將再次向天亮劍！
他看見了…
那涅槃空間站，不正是巴別塔嗎？
他看見了這全球人人如龍，所有人都將隨時赴死，準備著將火種流傳下去。掙扎著，要將文明傳遞下去。
這，…不正是如遠古的有些愚昧的人們一樣，永不服輸嗎？
他看見了我們依然不認輸，依然要掙扎著活下去。哪怕希望只有一線，我們依然保持著和上古人們一樣的愚昧，不信邪，就是要一路往下走！
周仙復睜開眼睛。
淚眼朦朧。
他哭了。
無聲的落淚，眼淚一顆一顆的往下掉落著。
面前，林可靈哭了。
姬繼需哭了。
所有人，都哭了…
周仙復顫抖的，緩緩伸出手來，摸了一下林可靈的臉。
無聲的轉身，周仙復又看向了姬繼需，伸手拍了拍姬繼需的肩膀。
‘咻咻咻——’
遠方，幾道急速破空聲傳來。
江佛兒從遠方趕來，他還是以前的樣子，像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般。周仙復笑了笑，伸手摸了摸江佛兒的腦袋。
‘昂——’
一陣牛叫，又像是龍吟。
一個渾身金光燦燦的腦袋鉆了過來，好奇的打量著周仙復。
馬臉，鹿角，蛇身，魚鱗，五爪。
神龍。
旁邊有個化神期修仙者焦急的抓住神龍的一根角，急吼吼的傳音：
“噓噓噓，不要放肆！”
“休得放肆！”
“這是道祖，退后，退后。曹尼瑪鯉魚王，退后！”
“不要觸犯道祖！”
‘呼——’
神龍打了個響嚏。不滿的瞪了主人一眼。
然后渾身忽然僵硬到不能動彈了，接著，它眼中閃過一抹驚恐之色。
轉眼看去，周仙復笑吟吟的看著自己招了招手。然后自己的這么龐大的身體竟然不受控制的向著他飛了過去。
神龍驚恐的想要掙扎，它感受到了一股恐怖的猶如深淵般的氣息。這，便是道祖！
到了近前，周仙復好奇的摸了摸它的腦袋，它不得動，動不得。
“龍？”
周仙復喃喃一聲，放手。神龍嚇得一溜煙跑了回去，躲在了李長生的身后，看都不敢再看一眼了。
周仙復往前走了幾步。負手看向站在冰面上的億萬蒼生。
沉默著。
億萬蒼生也沉默著。
周仙復用眼神掃過所有人的臉龐，他眼中始終有笑，但眼角卻淚流不止。
變了…
一切都變了。
變得比我想象中更好。
許久。
周仙復長嘆一聲：
“一夢九十載。”
‘嘩嘩嘩——’
這一刻，眼前的二十億蒼生狂熱的，激動的單膝跪地。
狂熱的看著他。
“道祖！”
“道祖！！”
“道祖醒了！”
“哈哈哈哈，道祖！”
“在第一批人即將踏上涅槃之路的時候，道祖醒了！”
“參見道祖！”
這一刻，電視機前，全球所有人都瘋了。
看著電視里的畫面，萬千生靈狂熱到落淚。
一路從九十年前活過來的人們啊，瘋狂著，炙熱著。
二十年代之后出生的人們，好奇的看著，滿眼不可置信的看著。
華夏一個地下城之中。
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擦拭著眼淚，渾身顫抖的指著電視機：
“看，道祖，這就是道祖。你們是沒資格看見了，你們都不夠格。二十年代之后想要登陸復蘇島，那需要層層審批。要么是超級強者才可以到達去參拜道祖。你們是沒見過啊，你們是沒有見過啊，二十年代，他。讓這個世界狂熱。”
一個鬢角斑白，修仙資質及其普通的中年男人激動的問：
“爸。你見過道祖？”
“見過，見過啊。從二十年代之前活過來的人，誰沒有見過？”
“哈哈哈哈！”
那白發蒼蒼的老人，再也沒有了絲毫的穩重。他激動的像是一個孩子。
中年人這個時代里，道祖，更多的像是一種象征意義。代表著一種人類的精神，和不服輸的信念。他知道那是一個圣人，但是他卻沒有直觀的感受，那個人究竟有多厲害？
“爸，你們那個年代的人，都很崇拜他嗎？”
老人痛哭流涕：“崇拜？不，是信仰。他一人開啟了靈氣復蘇的時代，他一人，抵御了蒼天之子。他一人，讓這世間人人如龍。他曾說，從今天開始往后十萬年，百萬年；如果有蒼天的存在，它都將因為兩個字而顫抖——凡人！因為他的這一句話，我們相信人定勝天，從此凡人崛起！”
老人一邊說著，一邊給腦袋上戴上一個氧氣面罩，穿上厚厚的羽絨服。
“爸，您去哪里？”
“去復蘇島，去復蘇島啊。好幾年沒有出去走動過了，我要去參拜道祖！”
“爸。外邊的世界太危險了，聽說現在又有好幾個地方的大氣層破洞了。您不能出去…”
老人杵著拐杖往出走。走出家門，抬頭，是低矮的地下城天花板。
遠方，是熙熙攘攘的地下城市。
而此時。
前方的地下城市轟動了。熱鬧非凡。
所有人都在激動的吼叫著：
“道祖復活了！”
“復蘇了！”
“道祖從未死過，何來復活？”
“哈哈哈哈，去復蘇島！”
“他醒了，他將繼續帶領人類這個種族往前走！”
“我知道，他醒來，他一定會為這個世界再次帶來驚喜。”
“也許三千萬年的遠航，從此將出現轉機了。”
“哎，我們那個年代啊。你們根本無法想象有多么艱難。”
“還記得那個時候世界末日剛來，世界上還沒有那么多修仙者。又是隕石，又是天火，又是饑荒。要不是修仙者越來越多，我們根本熬不過來的。而這修仙者，就來自道祖！”
“道祖之前，世上未有一人修仙。道祖之后，全球人人如龍！”
老頭杵著拐杖，步履闌珊的快步往前走。蒼老的眼中像是有星辰一般那么明亮，那么迫切。
“我還記得…我依然記得。”
“您號召全球強者齊聚，那年我十五歲。我偷了母親的手機，深夜躲在廁所里看‘最后的強者’直播。那時候的我熱血澎湃著，那時候的我，卻沒有想到世界會變成如今這個模樣。那時候的我只是幻想著功夫和武俠夢，卻從未幻想過有一天人人如龍。”
“您站在1號擂臺向蒼天出手，那一天，是我母親病逝的時候。我曾在病床前陪伴，告訴我母親，世界一定會變革。您定格之后，我努力修仙，但我卻沒有天賦，碌碌無為九十年，我只是煉氣期一層而已…我要培養我兒子，可我兒子與我一樣，也沒有任何天賦。”
“但是現在，我的孫子站出來了。他，是化神期修仙者了。他將成為涅槃計劃里重要的一員。不負你重托，我也為人類貢獻了一位強者。”
老人淚流滿面。
他往出走著。
九十年時光眨眼就過。
卻還記得十五歲那年第一次在電視機上看見世間強者盡出，有人一劍西來，有人踏浪而來，有人馭蛇而來，有人縮地成寸。依然記得十五歲那年，我們熱血澎湃著因為世界將會變革。依然記得十五歲那年，第一次在電視熒屏上看見封于修與岳獻計的朝聞道夕死可矣時，我們的內心受到了多大的沖擊。而那，只是開始。
九十年時光轉瞬即逝，我依然是曾經那個熱血少年！
‘滴——’
刷卡。
老人在兒子的攙扶下，走進了巨大的電梯之中。
而電梯里，此時擠滿了人。
老人居多。
沒有修行潛力的老人居多。
所有人像是金槍魚罐頭一樣擠在電梯之中。
眾人面面相覷，相視一笑。
仿佛看見了彼此九十年前，曾是少年的模樣。
仿佛看見了九十年前，這里曾經的少年們歡呼吼叫著沖出學校，對著天空咆哮一聲‘為人類崛起而修仙’的熱血。
居住在地下城的老人們，全都不再具備任何潛力。他們的身體孱弱到，將無法在如今的地球環境地表上生存。
但是他們依然要出去。
要出去看一看這世界。
看一看曾經這城市的輪廓。
仿佛回到九十年前，仿佛回到了二十年代。
仿佛回到了曾經少年模樣，在道祖影響下，曾廢寢忘食的修仙的模樣。
忘記了那些日日夜夜勤奮修煉，但卻毫無存進的焦慮和狂躁。
忘記了碌碌無為九十年里早已心死如燈滅的平靜。
忘記了從此再不見陽光，再不見風雨，再不見碧海藍天的悲傷。
我們今天，仿佛回到了少年時代。再次見到他，他依然站在復蘇島！
中年男人看著這一電梯里，全部都是佝僂著的老頭老太太，所有的那些每天憂慮而活的老人們，此時每一個都精神抖擻。
中年男人能知道為什么。卻無法理解。
他知道是父輩的人們是為了什么而狂熱。但是卻無法理解，都是一百多歲的茍延殘喘的修仙失敗的老人，卻為何依然熱血？
“爸…”
“唉？”
老頭精神抖擻的看著自己的兒子：“你說啊。”
“爸…”
中年男人眼眶發紅，聲音有些顫抖的再次叫了一聲：“爸。醫生說過，你們隨時有權利離開地下城。但是醫生也說，進入地表，你們將會有生命危險，會有患病的危險，會…”
“哈哈哈哈！”
老頭大笑一聲：“放屁。醫生說的話純粹放屁。”
“爸，醫生不會…”
老頭嗤笑了一聲：“進入地表，我會死。而不是有患病危險。”
如今全球平均氣溫零下七十五度。
哪怕是煉氣期的修仙者也不敢在這個氣溫里硬抗，需要有保護措施。
更遑論是一百多歲的練氣一層的老頭們了？
而且，低氣溫并非致命因素。漫天飛舞的硫化物才是。稀薄的大氣層才是。比九十年前低了四倍的含氧量才是！
“爸！”
中年人帶著哭腔：“你可以活到…”
“我活不到登陸飛船的，我也不會登陸。因為我們這些從二十年代活下來的沒有修行天賦的人，我們心里都清楚。我們心里都早已做下了決定，我們活不久，我們不會去占用飛船的資源。我們原本從未想過要離開。”
“爸…”
中年人嚎啕大哭，看著滿電梯擠滿的老頭老太太們，他不理解。
他不理解！
他不理解…
老頭拍了拍兒子的肩膀：“你不會明白我們那個年代的人的。你出生之前，全球修仙大學已經成熟。你出生時，天下已定。縱使你明白要為人類崛起而修仙，可你卻再也感受不到那個艱難的時代的狂熱。你不明白周仙復對我們那個時代少年們的意義何在。”
‘叮咚——’
‘電梯即將到達地表。警告，地表環境惡劣。如果您還沒有想好，請留在電梯里，隨電梯返回地下城。如果您一定要離開電梯前往地表，那么當你回來的時候，按下警鈴。’
提示音響起。
這電梯里的所有人都激動的做好了準備。
‘五’
‘四’
‘三’
‘二’
‘一’
‘嘩啦——’一聲，電梯門打開。
通過一層修仙者布下的屏障，數百個老頭老太太興奮的像是孩子，沖出了電梯。
老頭哈哈大笑著杵著拐杖快步跑了出去，一腳踩進地面上積雪與火山灰混合的物質里，繯首四顧：
“將近十年沒有看見這座城市了。”
他指著一個被火山灰覆蓋，凸起的建筑。
另一個老太太說：“以前那是大街，人來人往是這個城市最熱鬧的地方。天下布道的那一天，那條街第一次清空。我還記得九十年前，天下布道的那一天，我從這里過，那條路上，竟然一個人都沒有。盛況啊！”
“哈哈哈，我回來了！”
接著，又是一電梯升了上來。
又是一大幫老頭老太太從地下城里走了出來。沖進了這惡劣的地表之中。
接著。又是一個電梯。
接著…
這一刻。
全球的地下城都是如此。
全球的地下城里，無數的從那個年代一路活下來的老頭老太太們沖了出來。
第一次回到地表。
全球，再次沸騰！
老頭杵著拐棍走著，朝著復蘇島的方向行走，滿臉都是笑容。他知道他永遠也走不到，但他還是一步步的往那個方向走著。
走了幾百米，他氣喘吁吁了。
而他的身后，所有的老頭老太太們也都是如此，往那個方向走著。
后代人們，無法理解他們曾經的狂熱。無法理解，復蘇島在那個時代人們心中的地位。
他們知道，他們將死。
在如今的地球上，一百歲依然是煉氣期，那么結局只有死亡。
要么活在地下城茍延殘喘。要么等，等熬到飛船騰出位置，進入飛船，死在漂泊的宇宙之中。
但是周仙復蘇醒了。
他們走出來了！
走出了地下城，也將放棄離開地球。
他們，要在這兒。
要死在這兒！
“爸，回去吧，嗚嗚嗚…”
“爸，我求你了…”
老人氣喘吁吁，他只是走了不到五百米，此時他已經不斷的咳嗽著。那是通過氧氣面罩進入的硫化物引起的。
“這片天無法將我們征服。生命無法將我們征服。”
“我們向陽而生，也將向陽而死。陰暗的地下不是我的歸宿，在惡劣的蒼天之下依然拼搏，這才是我們的宿命！”
“此生最大的幸福，是我的孫子成為了化神期…”
‘嘭——’的一聲，老頭載進火山灰里。再也沒有醒過來。
他面帶笑容。安詳的死在了這片生他的土壤中，在天光下。
九十年時光過去。因為一個人的醒來。
亦如我們當年，再次狂熱。
亦如我們當年，人生第一次熱血。
步履闌珊，我們卻仍是曾經那個少年，永不低頭！
全球地下城，不斷有人走出來。
不斷有人倒下去。
不斷有人從倒下的人旁邊繞過去，然后繼續往前走。
沒有人理解他們奇怪的心思。
也沒有人曾看見到，九十年時光里，他們猶如廢人，想要修煉卻永遠沒有進步只能被人保護著。有人關注過他們的安全，卻從來沒有人關注過他們的心靈。
再無修煉前途的高齡老人，這是一個很小的群體。是一個現象。很少有人會關注這個群體。
他們曾自卑。
他們認為，自己是人類的累贅。
別人在抵抗隕石，他們只能藏進避難所。
別人在開墾農田，他們只能氣喘吁吁的躲在大后方，每天拿著碗等待政府的救濟。
別人在修建涅槃空間站。他們只能仰望天空，暗暗決定自己將不會登上飛船離開…
然后努力過，失敗過。
他們的內心煎熬著。
“我卻還是失敗啊！！！！”
他們也曾在深夜紅著眼怒吼過：“為什么我永遠不能進步啊！”
沒有人理解九十年他們的內心是何等的煎熬，是何等的挫敗，是何等的自卑，是何等的無能狂怒。
現在，他們只是想死。
只是因為一個人，他們想在生命的盡頭，回憶當年曾崢嶸過的熱血少年！追尋那個人，可以讓自己再次想起自己曾經的熱血。
“我也為人類崛起而修仙過！”
“我也為當年那個時代艱難活著的一份子！”
“我也曾想過用尸體鋪路，讓后代永生！”
“我也曾想遨游九天。”
“我也曾想要成為從涅槃空間站上跌落下來的人啊。我也想要成為為人類保駕護航的英雄們。我也想要大喊一聲‘向蒼天亮劍’！”
“我曾經，不是這樣佝僂著身子茍延殘喘。”
這是一群被歲月忘記的少年。
這是一群被新生代們覆蓋的少年。
這是那個年代的少年們。
也是第一批少年。他們曾是第一代修仙者中的基石，第一代修仙者，從他們中走出。
復蘇島上。
周仙復感覺到了這個世界上，在這一刻，有百萬生命向自己走來。有百萬生命消失了生命的體征和熱光。
他看向第一批即將離開的人，將目光投向了起源島：
“不必萬代之后。”
“我將再向全球布道。”
“傳你們龜息功。一龜息，是萬年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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