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嬰翻看著吏員的記錄本,合格的馬匹專門在一個本子上記錄,記錄著編號和養馬的吏員名字。
不合格的馬匹記錄在另外一個本子。
最后,曾勻根據記錄本當眾宣布。
“合格戰馬共322匹。其中,趙七所養為十三匹,王五所養十二匹…”
趙七和王五都站出來,高高興興的,被其他養馬吏員羨慕著。
養出更多合格的戰馬,不僅僅是一種榮譽,還有實質性的作用。
商鞅變法后,要獲得爵位,最直接辦法是從軍立軍功。
但要封爵并不僅限于從軍殺敵這個辦法。
比如,如果擒獲官府認定的盜賊,可以獲得爵位。
比如,農戶勤于農耕,上繳糧食多,可以獲得爵位。
子嬰要打造十萬騎兵,需要大規模養馬。
為了鼓勵養馬,子嬰和尉繚商量后出臺措施,如果吏員養出合格戰馬累計達到若干匹,可獲得一級“公士”爵位,累計數量達到公士標準的三倍后,可獲得二級“上造”爵位。
對于爵位授予標準,是經過精密計算的,就算是養馬非常好的人,最少要努力工作七八年才能獲得公士,要二三十年才能獲得上造。
要靠養馬獲得爵位不容易,但又不是完全沒有可能性,讓養馬人看到希望,既能達到激勵作用,又不至于增加太多朝廷負擔。
上繳糧食和養馬,都有可能封爵,但頂多是低級爵位,要想獲得高級爵位,還得要從軍。
隨后,養馬場和軍隊辦理交接手續。
苑令下轄的吏員在紙張上書寫公文,公文上寫明日期、部門名稱、馬匹數量、移交給軍隊的部門名稱,公文一式兩份。
寫好之后,苑令曾勻簽名、蓋章,前來接收的軍候簽名、蓋章,雙方各一份。
辦好手續后,該軍候向子嬰告別,帶著部下和馬匹離去。
這天晚上,子嬰同樣是在營帳中過夜。
第二天,子嬰在騰其、曾勻帶路下,來到了一處馬棚。
這處馬棚,是專門畜養公馬、母馬和小馬的。
馬棚里有許多馬舍,每間馬舍都有相應編號,由相應吏員負責。
每名吏員負責若干馬舍。
每間馬舍有一匹母馬。
有些母馬肚子大還未生育。
有些是剛育種肚子還未大。
有些是生出馬崽后不久,小馬正在吃嬰詢問養馬的相關情況。
每個馬棚負責人,官職名稱為“馬嗇夫”。
嗇夫是基層小官通稱,秩俸為五十石到二百石不等。
農業方面的基層小官,稱為“田嗇夫”或“鄉嗇夫”。
負責一個驛站的官為“置嗇夫”。
此外,還有倉嗇夫、庫嗇夫、苑嗇夫、皂嗇夫等等。
馬嗇夫向子嬰講述詳細情況。
首先是馬種,公馬和母馬都必須是良種馬。
這處馬棚,畜養有550匹母馬、22匹公馬。
當小馬成長到一定程度后,將會離開母馬移送到其它馬棚。
每個馬棚都有專門的屋子作為“辦公室”用途。
子嬰在馬棚參觀一遍后,來到辦公室。
這里有本子記錄著工作情況。
公馬母馬育種,生育小馬,小馬長大移交其它馬棚,乃是馬匹死亡等等,都會有相應記錄。
記錄本記錄得很詳細,包括日期、馬舍編號、相應負責的吏員。
另外還有本子,詳細寫著養馬之法,包括馬匹繁殖、疾病預防等到。
律法規定得很詳細,對各項工作要求十分細致,細致到各行各業每個環節的每個細節,這是秦國的一大特點。
正因為細致、要求嚴格,秦國的各項工作都十分高效率,這是東方六國難以比擬的。
在四大養馬區中,每個養馬區都有苑令所在的辦公區。
一天后,子嬰來到曾勻的辦公區,這是在草原上搭建的多座房屋。
在這里,有若干吏員在工作,還有士兵駐守負責安全。
子嬰全面了解這個養馬區。
根據曾勻介紹,他下轄的區域,目前有官吏上千名,正在畜養的馬匹有三萬九千匹,有馬棚數十座。
隨后,子嬰來到檔案區,在書架上,有許多用竹簡書寫的資料,也有許多是紙張本子。
四十余歲的曾勻,從事養馬官多年,根據他所說,在這片區域內,以前馬匹只有一萬八千,自從子嬰決定打造十萬騎兵后,新增了大批母馬,加上母馬生育的小馬,新增了兩萬一千。
子嬰挑選一些資料閱覽著。
首先是官員工作記錄,里面記錄著各嗇夫工作情況。
曾勻按要求對下屬嚴格考核,做得好獲得獎勵的、做得不好被懲罰的官員皆有。
就在上個月,在數十名嗇夫中,做得最差的兩名嗇夫被撤職,降為普通吏員,由表現好的吏員升上去頂替其位置。
苑令“辦公室”,有子嬰、陳平、韓談、騰其、曾勻五人。
子嬰在這里開個會議。
子嬰向騰其道:“再加上其他三個養馬區,目前有多少馬匹?”
騰其道:“稟大王,四個養馬區,以本區最大。整個隴山共有馬十五萬匹。”
子嬰再問:“要養二十萬匹戰馬,需要多久?”
十萬騎兵,最少需要配備二十萬匹戰馬。
如果進行長途奔襲,一個騎兵需要配備三匹馬。
騰其答道:“稟大王,養出來的馬,不一定能成為騎兵戰馬。經過篩選后,有三到四成能成為戰馬。按照此推算,至少需要養六十萬匹馬,方能滿足十萬騎兵所需。現有母馬共有一萬二千匹,日后母馬會越來越多,每年生下更多小馬。只要人手充足,要養出六十萬成年馬,六年到八年可辦成。”
六十萬匹馬,是前所未有的龐大養馬計劃。
子嬰問道:“六十萬匹,在隴山能養出來嗎?”
騰其道:“稟大王,在以前,尚有百姓在隴山草原放羊。如今,全部用作養馬。臣對隴山能養馬草地做過估計,最多能養七八十萬匹。”
子嬰點點頭,說道:“好,無論要多少人、需多少錢糧,寡人都滿足你。”
會議結束后,陳平私底下問子嬰:“大王,要操練出十萬騎兵,可是另有妙用?”
他投奔秦國已有一段時間了,按照他對子嬰的印象,子嬰絕對不是昏君,不至于無端端耗費大量人力、物力、財力養這么多馬,或許是大王另有想法,陳平很是好奇。
子嬰一副高深莫測模樣,答道:“那是自然。到底有何妙用?等時機到了,自然會讓大家知曉。”
時機要什么時候才到?陳平能猜測出來,操練出騎兵是用來作戰的,等到騎兵大規模作戰時,時機就到了。
盡管不知道到底有什么妙用,陳平能夠感受出大王對再次一統天下的堅強決心。
考察騎兵和養馬之后,子嬰還要去往更西邊,去一趟秦國的發源地。
在商朝的時候,秦人的祖先在東方。
周滅商之后,秦人祖先遷徙到隴西的犬丘,以畜牧業為生。
周孝王時期(公元前897年―前886年),周孝王得知在犬丘的非子極會養馬,召見非子,詢問養馬之法,非子對答如流,周孝王非常高興,讓非子到汧水、渭水之間主管馬匹。
非子盡職盡責,養出大批良馬,周天子非常高興,賞賜非子一塊封地,并賜予贏姓。
秦非子的封地稱為“秦邑”,位于犬丘北部一百多公里處。
后來,秦國將秦非子作為首位國君。
但嚴格來說,秦非子時期,秦國不能算作一國,尚未立國,只是作為秦國國號的最初來源。
公元前770年,秦襄公出兵營救西周,跟犬戎交戰,立下戰功,后來護送周平王東遷,周平王封秦襄公為諸侯,賜給他岐山以西的土地,這是秦國正式立國。
后來,秦國跟西北部游牧民族長期作戰,先奪得岐山,又先后滅蕩社戎,擊敗邽、冀兩戎部,征彭戲戎,鞏固再隴山、隴西一帶。再后來,秦國收復杜、鄭之地,滅小虢,版圖一直推進至關中平原。
這是經過許多代國君努力,才得以完成,實現了逐步從游牧民族向農耕民族的轉變。
再到后來實行商鞅變法,最后一統天下。
秦國從立國到一統天下,總共經歷了五百多年時間。
如果溯源到秦非子時期,從獲得封邑,到立國,再到崛起,到最后一統天下,時間更是達到六百多年。
秦人的創業過程是一部蕩氣回腸、激勵人心的歷史。
對于創造出這樣歷史的秦人,子嬰有著深深的欽佩之心。
兩天后,子嬰啟程向西,數天之后抵達秦邑。
秦邑的位置,在現代屬于天水市清水縣。
秦邑并非一座城,這時期居住的人口不多,相當于一個鎮的規模。
按照行政區劃,秦國在這里設一亭,因其是秦國發祥地,稱為“秦亭”。
秦非子的畝地就在秦邑,子嬰前往墓地祭拜。
子嬰西行,有史官跟隨著,記錄著西巡過程中主要事情。
秦王嬰祭拜先祖,更是被詳細記錄。
韓國,新鄭。
某間客棧。
自從韓國復國后,某商人開了這間客棧,生意還算不錯。
在函谷關的聯軍退兵后,各自回國。
不久后,張良實行變法,把商君之法在韓國推行。
商君之法禁止私人經營客棧、食肆,這間客棧被官府接管。
客棧里,食客稀稀落落。
“掌柜的!”
食客叫了很多次,掌柜才不耐煩走過來。
“全部菜都寫在這!看好再叫我!”
在墻壁上,掛著許多木牌,每塊木牌上寫著一道菜式。
掌柜說話后便離開了。
他只是打工的,面對沒有爵位的人,賴得理會那么多。
那食客非常不滿,以前他來這里吃飯,掌柜哈腰笑著臉,態度很好。
現在換成官營了,才懶得給你好臉色。
“他娘的,該死的張良,搞什么狗屁之法!”
這食客心中大罵著張良。
不僅僅是他不滿,韓國同樣有許多人不滿。
秦律一大特點,就是對各方面規定的得很詳細,工作和生活方方面面都要管,并且管得很嚴,稍微不小心就會觸犯秦律。
什么事情事無巨細都要管,手伸得太長了,讓東方六國的人十分不適應,許多人有抵觸、抗拒心理。
這客棧某客房中,有兩人在低聲交談。
“原以為,趕走了秦賊,韓國復國了,可以過上好日子。沒想到,張良這惡賊,搞什么商君之法,跟被秦賊管束時沒區別。”
“不能任由張良猖狂下去!”
“我找你來,就是為了這件事。”
“你有何辦法?”
“恨張良的不只有咱們,還有大王。韓國什么事都讓張良做主,大王徒有虛名,肯定恨死了張良。要對付張良,還得借助大王。”
兩人在具體商議著。
丞相府,有人向張良報告。
“丞相,這是我們的人交給丞相的。”
那人取出幾張紙,上面寫了許多內容。
對于秦國發明紙張,張良此前已經知曉,不再顯得驚訝。
張良細細看著紙張內容,里面講述著在秦國的許多情況。
第一個消息:秦王公開說,要操練十萬騎兵,為此大規模養馬。
張良皺皺眉頭,對此疑惑不解,要這么多騎兵有何用?
從各種消息來看,嬴子嬰應當不是昏君,居然要打造十萬騎兵,真是邪乎!
張良推行商君之法,操練新兵,對步卒、弓弩兵、車兵、騎兵數量有比較合理的搭配。秦王要操練十萬騎兵,明顯超出了正常比例。
第二個消息,是嬴子嬰在馮府外被行刺,安然無恙。
這對于張良來說是壞消息。
他同樣要除掉嬴子嬰,先被其他人動手又沒有成功,打草驚蛇,以后難度更大。
出手的會是誰呢?
張良想到了劉邦,劉邦對秦國并無多少仇恨,又跟秦國相隔千里,不太可能會派人行刺。
按照推測,應當是范增或趙國派人干的。
第三個消息,是秦王多次前往咸陽南郊的兵器作坊,那個作坊守衛十分嚴密,就連運送鐵礦進去的人,都進不了鑄鐵的地方。
兵器作坊制造各種武器,制造之法要保密,不讓閑雜人進去很正常。
而秦王多次去一個作坊,對那個作坊必定十分重視,難道是那個作坊正在制造秘密武器?
針對第三個消息,張良給出指示,讓在秦國的人,想辦法打探那個作坊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