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關西側,這里崇山峻嶺,荊棘遍地。
周勃帶著士卒們,翻山越嶺,艱難行進著。
這天中午,士兵們要翻越一處陡峭之地。
身處半山腰的士兵們,靠著石壁,小心翼翼地前進著,都盡量尋找樹根、樹藤之類可抓之物,穩住身體。
在山嶺行軍好幾天,每個人的衣服,皆被荊棘刮得破破爛爛,不少士兵手上、臉上有被刺刮過的傷痕。
士卒們每人都背著另外一套衣服鎧甲,現在是不能拿出來穿的,要翻越到武關后方后,才能換上干凈沒有破爛的衣服。
這里可供腳踏的地方實在太小了,稍微不小心,就有可能摔下去,一命呼呼。
帶路的士兵率先通過,為了給士兵們壯膽,周勃最先跟上,過這陡峭之地,讓他膽戰心驚。
幸好,兩人都安然通過。
“啊…”
有士兵沒有踏穩,掉下懸崖。
有人掉下去,就這樣一命呼呼,更引發了其他士兵的恐懼心理。
有士兵往下一看,又加重了恐懼心理,雙腿一軟,又掉下去了。
周勃大喊道:“別往下看,向前看!”
等到全部人通過后,清點人數,只剩下2409人了。
行軍五天,就損失了近六百人,路程還沒有一半,還不知有多少人會喪命于路途中。
周勃沒得選擇,要竭盡全力完成任務。
到了晚上,周勃和士卒們就地睡覺,餓了就吃些干糧,或采摘野果充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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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三十日這天,子嬰隊伍進入平原地帶,路途兩邊的農田,有更多的莊稼已經被收割。
這次返回咸陽,境況跟上次從咸陽趕往武關不一樣。
如今,正在收割的農田里,偶爾能看到青壯年男子,他們是下田幫忙的朝廷官吏。
中午的時候,隊伍停下來休息。
只見兩邊的農田,有為數不少的青壯年在收割著小米。
子嬰向左邊農田走了過去,王元、王威和隨從跟隨著。
“大王駕到!”
正在勞作的人全部停下來,拜見秦王。
子嬰目光停留在其中一人身上,似乎見過。
那人說道:“大王,臣乃都內令董兆。”
都內令隸屬于治粟內史官署,秩俸六百石,職責是掌管朝廷府庫的貨幣、布帛等財物。
秩俸不足一千石的官員,沒有資格參與朝會,那天,董兆和其他低級官員,在參加登基大典后就離開麒麟殿。
董兆道:“丞相有令,所有官吏皆要輪流下田幫助收割莊稼。今日,臣和下屬們都來這里。”
在這里,還有一家五口。
董兆在給子嬰做介紹。
這全家人,有白發蒼蒼的六十余歲老頭子,有四十余歲的兒媳婦、二十余歲的孫媳婦,還有十二歲的小孫子、十四歲的小孫女。
在這老,曾是秦軍的一員,在始皇帝稱帝前,曾多次參與滅諸國的戰爭,軍職至百將。
老人的兒子和孫子,都在一年多前跟隨章邯出征,兒子在巨鹿一戰戰死,孫子僥幸生還,后來章邯向項羽投降,包括他孫子在內的二十萬降兵生死不明。
一家五口站在一起,他們所穿衣服,或破爛、或有補丁,老人和兩個婦女,有著被風沙雕琢過的面孔和身軀,皮膚皆是黝黑粗糙。
在秦王面前,老人和婦女皆神情麻木,他們似乎都是歷經滄桑的人,即便有幸見到君王,也產生不了興奮感。
不知愁滋味的少年和少女,則是神情興奮。
這一家人,為了溫飽,耕種的莊稼不少,兒子孫子都殉國了,要不是有官吏來幫忙,要全部收割完畢,需耗費日久。
收割后的糧食,有一半要上繳作為賦稅。
子嬰向前幾步,看著這個老人,對方滿頭白發,那飽經滄桑的面孔布滿了皺紋,粗大的雙手長滿了老繭。
子嬰和藹地說道:“老人家,家里日子過得可好?”
老人回答道:“大王,我兒子孫子都不在了,日子過得苦啊!這打仗何時是個頭啊!”
他既嘆息又無奈。
在現代時,子嬰就知道古代平民日子過得不好,尤其是在全民皆兵、天下又四分五裂的時期,別說溫飽難以保障,能保住性命就不錯了。
但那畢竟只是想象,當親臨其境后,又有另外一番感觸,老百姓過得真苦啊!
子嬰看著老人,又再看著兩個寡婦,深深地嘆息一下,說道:“寡人也不希望有戰爭,唯有天下一統,天下只有大秦一國,整個中原內部,才不會再有戰爭。”
少年道:“大王,我盼著快點長大,好從軍殺敵立功!”
男人長大后要從軍,那是每個秦人都認可的應盡的本分。
子嬰贊許道:“好樣的,寡人定會讓百姓過上好日子。”
老人道:“我只希望,小孫子從軍后,能多殺敵立功,不要再戰死沙場了。”
子嬰顯出一副堅毅的神情,朗聲道:“巨鹿一戰大敗、二十萬士卒投降,大秦再也不會出現這種恥辱,大秦之將士,不會再白白犧牲。”
隨后,子嬰又再官吏、百姓們鼓勵一番。
酈食其就在大路上,目睹著這一切。
從武關出發,再來到這里,酈食其算是真正見識到了嬴子嬰這個秦王,經過多次交談著,他感受到了一個朝氣蓬勃、見識獨到的秦王,這就是一個明君。
要是嬴政死后就由子嬰來繼位,天下根本不可能會烽煙四起。
劉邦是他認可的明君,眼前年輕英俊的秦王,同樣是明君,要說兩者有什么不同,酈食其覺得,秦王更富有朝氣,言談舉止、思維方式跟其他人大不相同。
子嬰回到武關道大路上,來到酈食其面前。
他問道:“酈先生,你覺得大秦會亡否?劉邦能成事否?”
這一路上,他多次主動跟酈食其交談。
酈食其說道:“這我不敢斷言,保住關中和巴蜀應當不成問題。劉邦是明君,秦王同樣是明君。就算打不進關中,劉邦同樣會過得好好的,至少會比除楚國外關東的諸國過得好。”
子嬰不屑道:“哼!劉邦焉能跟寡人相比,他就是個痞子,臟話連篇,無甚才能,要不然何至于四十余歲只混到區區泗水亭長。”
酈食其驚訝了,子嬰竟然知道劉邦喜歡說臟話!
劉邦的確是喜歡說臟話,尤其是在樊噲、周勃這些沛縣老鄉面前,真的是臟話連篇,在讀書人面前或嚴肅場合時,才有所收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