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四章 圖山
邦加東部，迷光公司駐地。
“你確定么？”圖山的聲音有些凝重。
“是的。我想對于這一點千面無需隱瞞，因為他的名字就說明了一切。所以我認為他并非是您的兒子。”
坐在智能桌面后方的圖山深吸了一口氣，心中不知作何感想，有些慶幸，又有些悵然若失。
如果世界樹首領真的是圖靈，在邦加他就能夠得到公司之外的幫助。但不是…更好，他的兒子不需要，也不可能參與這場戰爭。
再向鋼喀反復詢問其中細節之后，圖山徹底松了口氣：
“多米諾的人有什么古怪的動向么？”
“除了前段時間帶著大批物資來到蒙拓城外，就只有今天和千面在酒吧會談的事兒了…其實不算會談，我感覺他們更像是閑聊，但是弗拉迪米爾情緒波動很大，可能有些古怪。遺憾的是我沒能聽到他們在說些什么。”
圖山沉吟了一番。
他想不到千面會出于什么樣的理由，才會在酒吧和多米諾的人談事情，無論公私，從身份上來說都會選擇更加私密的場所，這是常識。出于這一結論得出的結果，他只能認為千面和弗拉迪米爾之間的會談的確不重要，故布疑云也沒有這么來的。
他當然不知道他兒子是為了釣間諜才這樣做。
“可以嘗試從弗拉迪米爾那邊探探口風，但不用深究。千面對你們的態度如何？”
“老實說，我不太能摸清。”鋼喀思索著，語氣稍有起伏，“他放任我們在蒙拓城里隨意走動，也沒有留過多的視線在我們身上，態度很古怪。但我知道蒙拓城地下藏著什么東西，應該就是世界樹的基地，可惜我們到現在都沒有摸清怎么進去。”
“沒有監視？”圖山心中起疑，“沒有監視，就代表你們的一切行為都在他的控制之中，就算無法探測到任何監控儀器，也不要有絲毫松懈。”
“當然。和您的通話是通過模塊化陣地構筑的完全隔絕區域，雖然都是在千面給我們安排的住所，但每次都會更換房間進行。”
這段時間被千面晾在一邊，鋼喀也沒什么接觸對方的機會，但他有任務在身，也不可能就這么呆在蒙拓城啥也不做，只能從迷光公司的利益出發探聽情報，其中之一就是找到世界樹地下基地的入口。
“很好。這段時間就繼續在蒙拓城潛伏，向我報告世界樹的任何異動。同時注意保全自身，這個組織的技術和軍事發展我們所知甚少，不要白白丟了性命。”
“我會注意的，圖山先生。感謝您的關照。”
鋼喀聲線一抖，正色回答。
通訊結束，將地外通訊裝置和鋼喀一同包覆隔絕的模塊化單元解構重鑄。
“怎么樣？”
“我很快會更新作戰計劃，一會兒你們在隊內頻道查看。”
“我們還要呆在這里么？”
“這里是世界樹的大本營，忘記今天那十幾個間諜了？此刻我們身上擁有其他人難以想象的優勢，只是千面的態度過于模糊。”
“但是聯合集團那邊…”
“聯合集團？”正要走出房間的鋼喀停下腳步，液壓關節嘶嘶作響，牽動精密的神經光元頭顱看向對方：
“別忘了圖先生是怎么對我們的。如果不是他，你現在也就是一坨在貧民窟里爬的屎而已。”
“我只是擔心公司和聯合集團會…”
“別TM管公司和聯合集團會怎么做，圖先生需要我們做什么，我們就做什么。你這具高達六千萬的身體是誰給你的？你的生命，你的未來，你喝酒的錢又是誰給你的？你覺得真是你自己掙來的么？”
面對有些火氣上頭的鋼喀，這個兩只眼睛被替換成了細長傳感器的同伴沉默了下來。
“想想過去，如果不是他，我們現在會變成什么樣子…死都是好的，想想那些地下研究所的小白鼠，那才是人間地獄…”
面對語氣舒緩下來的鋼喀，同伴也嘆了口氣：
“我知道了，鋼喀…”
回到另一邊的迷光公司駐地。圖山在將命令下達給鋼喀后，便在智能桌面上調出了一只綠毛妹的檔案，他的聲線逐漸轉冷：
“卡恩·威爾遜…”
正面的平面照，青綠色的眸子仿佛蔑視著屏幕前的人，面容淡然而慵懶，又露出一絲難以遮掩的自信和驕傲。
威爾遜公司強大的醫療技術讓他們在商業上立于不敗之地，這里指的是“感電壽命逃逸手術”，雖然成功率存疑，但永生可是人人都想擁有的，尤其是那些在手術成功的權貴更是如此，他們在夜州為威爾遜公司提供庇佑，所以即便薩克斯·威爾遜在那之前戰爭科技研發水平墊底也能過的順風順水。
但爆發的企業戰爭背景下他本不看好這家公司會走到最后，直到中央展會上的情況，加上夜州九科解體后威爾遜公司似乎進了技術突破階段，以軍火訂單和創傷保險成功躋身夜州上游，他才認為這家公司有未來可言。
然而，這并不代表他們有資格挑釁他。
千面能夠隨意改變容貌，那么這個女人求援的真相就足以呼之欲出…改變容貌，變成自己兒子的模樣，在通訊滯后嚴重的邦加欺騙自己派出部隊去幫助一支恐怖份子的軍隊。
至于為什么千面為何不遮掩其易容的特性，自然是西北危機已經結束，他根本不再需要自己那點援軍，說不定一開始千面就看不上，只是這個女人…自作主張。
圖山豁然起身，召來副官前往地下研究室，他要去見一個人。
這里并非克羅恩集團撥給圖山的地下研究室，而是他在企業戰爭爆發之前來到邦加，自己打下的基業之一，是獨屬于他的財產。
電梯下落，穿過白色一體的實驗室長廊，伴隨著打開的圓形機械門，一道銀色的人影漫步而來：
“圖山先生，這么晚了還要觀摩實驗進度，您可真是上心…”
來人身著一身厚重的白大褂，那些反光強烈的布料夾層中藏著排列整齊的銀色矩陣圖形，隨著光澤的反射而磷光閃爍。他的面容僵硬，像是不協調的肌肉擺放在皮膚之下，但更令人注目的是他的雙眼。
那是一對閃爍著冰冷銀光的瞳孔，閃爍著毫無感情波動的光澤。
圖山搖了搖頭：“驚蝗先生倒是神采奕奕，不知道研究進行得如何了？”
驚蝗微微一笑，不過那笑容在他的臉上就像拉扯嘴角的提線木偶：
“這都得多虧帝爾特勞教營里那些污染血脈，這樣我們才能得到足夠的研究樣本…請跟我來。”
一行人步入實驗室長廊，走向盡頭的房間。
“那就好。不過我很好奇的一點是，為什么帝爾特勞教營會突然釋放大量的邦加人，在我的印象中，巫丘謹可不是什么圣人君子。”
巫丘謹，即巫氏重工在邦加中部戰線的指揮官，也是攔在西北推進步伐上的鐵墻，同時，也是帝爾特勞教營的最高支持者之一，以及已經毀滅的巖頂要塞指揮官巫職的親屬兄弟。
“釋放？”驚蝗瞪大雙眼回頭，那夸張的表情看上去有些驚悚，“難道不是帝爾特勞教營發生動亂，不小心跑出來了很多嗎？”
“那或許是我們的情報網絡還欠缺一些打磨。”圖山面容冰冷，沒有理會對方驚悚的笑容。
“呵，呵呵…這邊請。”
穿過長廊，來到盡頭的實驗室，一面由整個墻壁構筑的雙開門轟鳴打開，流出了玻璃后面佝僂的人影——
“威爾遜先生，在這里還住得習慣么？”
在驚蝗陰惻惻的笑聲中，圖山向前一步，看著玻璃中緩緩回身的老人，那透光的玻璃又映照出了自己的面容。
“薩克斯·威爾遜。這個目前適應性最佳的實驗體已經表現出了超常的特性…在碳變者和奧爾芬突變的雙重因素下，我想要不了多久我們就能從他身上得到最美妙的成果…”
“有多美妙？”圖山目光冷漠。
“有多美妙？當然是…美妙到能讓您的兒子成為一名高貴的新人類…”
“漂亮話我已經聽得夠多了，驚蝗，如果不是你在科學上的造詣，我根本不可能讓你這個毫無背景，來路不明的人擔任這個職位半年之久。我只想知道，什么時候能夠得到我想要的成果？”
面對圖山冰冷的目光，驚蝗的雙眼中閃爍著銀光，神色不變地對視著：
“只要您讓我放手去做，全面提取并將威爾遜先生這枚珍貴的實驗體納入最后階段…最多一周，您就能得到您想要的東西。”
看著封閉房間中背對著自己的老人，圖山脊背挺直，依然面無表情。
這個叫驚蝗的人已經帶給了他足夠多的驚喜，無需改造，無需危險的感電壽命逃逸手術，只需要付出海量的人體實驗就能接近他想要的目標——
奧爾芬突變。
驚蝗給出的各種實驗日志中，清晰地表達了完成最終的奧爾芬突變能夠得到什么結果：疾病免疫，素質增強，DNA重組。無需改造就能使人無縫銜接三環泰克鏈的作戰等級，并擁有一種神秘的“納米特性”。
對于這神秘的“納米特性”，驚蝗的回答是理論上可能出現的情況，但他并不關心這一點，也并不關心其作為戰爭科技的可塑性，他接受這個人，只是因為他的各種理論和實驗日志在自己的科研團隊中得到了認可，并證實了一部分，且的確對心臟病和人體素質有極高的療效，甚至是超越尋常人類。
這才是他的目的，而薩克斯·威爾遜，就是這小白鼠中的翹楚。但因為其身份原因，圖山一直不愿意讓這名威爾遜公司的創建者淪為人體實驗的可憐樣本，他從白手起家走到這一步，很清楚這其中需要付出多少代價，對于薩克斯，他抱有尊重。只做淺層取樣，而非全面投入。
但是卡恩·威爾遜，這個女人已經激怒了他。
他所一直以來奮斗的一切，就是為了家庭和自己的子嗣。他所擁有的財富已經足夠讓妻兒富足一生，但疾病永遠是生命的天敵，責任心讓他無法面對圖靈那張蒼白無色的面孔，所以他動用了一切手段，尋找一切能夠消除臟器疾病延續生命，并且保持血肉身軀的改造方案，因為移植的心臟只能延續最多十年的壽命。
而現在，一個自作聰明的女人利用了他的責任，利用了他對家庭的感情，更令他憤怒的是，這種拙劣的騙術，他就這么輕易上當。不知道是對威爾遜公司曾弄丟圖靈那尚未燃盡的怒火，還是對卡恩·威爾遜一番兒媳模樣的微小奢望，總之，這已經將他對薩克斯·威爾遜那一點微不足道的尊重完全消磨殆盡。
來到邦加已經夠久了，他早已厭煩了反悔權利中心后再度迎來的明爭暗斗，厭煩了那所謂核心高層的提拔和與其他同級的競爭，只要這個叫驚蝗的人能夠實現自己的目的，他就能舍棄一切攀升到克羅恩核心的渠道，離開邦加返回夜州，為自己的兒子安排一場手術。
他等待這一天已經夠久了，但他的兒子已經等不起了。
萬千思緒在他的腦海中纏繞，旋轉，最后化作一個簡單的音節：
“好。”
“我把薩克斯·威爾遜交給你，我只給你三天…”
嗶嗶——！！！
刺耳的聲響打斷了圖山的命令，在靜謐的實驗室中悠久回響。
身邊的副官面色猛然一變——
那是緊急命令的特殊警報，來自于圖山的終端機。
“普羅利先生，如果我沒看錯，現在應該是半夜…”
“圖山，我需要你立刻派出部隊和我們在基地西邊完成匯合，南邊出事兒了。”
“你說什么？”圖山深深皺起眉頭，而普羅利接下來的話卻讓他猛然一驚：
“響尾蛇沒了，巫家人的黃龍要塞裂開了一道大口子，世界樹已經接觸了邊防城市，巫丘謹絕對撐不住。”
“五分鐘，我馬上安排。”
邦加南部，除了和夜州之間隔著最大的沙漠無人區外，便是最接近夜州的城市。除卻一部分礦脈資源，占據南部，就等于占據了出入夜州的關卡，這將導致邦加局勢的平衡完全傾塌。
沒有人會拱手相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