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三章 煙花
距離弗拉迪米爾到訪后第二天，中部沙漠。
世界樹根須將此處的城市完全改造為猙獰的鋼鐵堡壘，布滿工業尖刺的棧墻高聳而起，將南部完全隔絕在外——
“三角堆”以拱衛的砂巖和黃沙構筑略高的地勢和奇特的傾斜平面，且平面和三角形類似而因此得名。這處幾天前還屬于巫氏重工的城市已經在極短的時間內化作了世界樹再度推進的前線，但今天的情況有所不同。
大量黑皮膚的邦加難民頂著烈日蹣跚在黃沙堆聚的高坡，俯瞰下如點點蟻群正向著三角堆城市而去。而幾條被根須修筑的主干道上也已經擠滿了難民。
“從響尾蛇能源的騷擾結束開始，這已經是今天的第四波了。”
響尾蛇俯瞰著金屬棧墻下方的難民群，猙獰的面甲上流轉過紅光，隱藏在下面的面容緊鎖眉頭。
“如果響尾蛇認為這能成為另一種騷擾，我不得不說，不過如此。”
“但是我們的食物的確無法支撐如此龐大的難民數量，除了帝爾特勞教營，我想不到別的地方能短時間內出現如此多的邦加人…”
副官語氣凝重，目光掃視之間停留在一處棧墻角落，那里是一個戴著銀色耳環的邦加少年。他面目略顯呆愣，顫顫巍巍地嘗試撫摸眼前的棧墻，被一名維持秩序的外圍雇傭兵連忙拉開，那也是個邦加人。
“不管怎么說，這不是個好兆頭。”
面甲下的雙眼發亮，閃過密密麻麻的紅色數據流，水螅蟲已經連接上三角堆本地的世界樹根須開始朝著四面八方擴大偵測，但下一秒他便退了出去。因為伴隨著一陣人群的驚呼聲，來自天邊的轟鳴響徹黃土——
密密麻麻的彈頭空襲艙刮著洶涌的白色氣流自天邊散開，鋪天蓋地地朝西北方涌來。在無數邦加人的注目和尖叫聲中，整個棧墻瞬間開裂鉆出沖天而起的金屬根須，對準一枚砸下的彈頭空襲艙狠狠一抽，但那艙體在接觸的瞬間便狠狠炸開，在空中升騰密集的霧化粒子遮蔽視野。
水螅蟲面甲一閃，無需下令身邊的副官便騰空而起踏上根須，手臂血肉扭轉，鋼骨鏗鏘拼合之間化作修長的刀刃，將一名順著根須沖來的人影瞬間切成兩半！
金黃的火花噴濺而出，兩截身體滋滋閃爍著電火花從高空砸落，而副官已然跨越數十米縱向空間落回原地，數名晉升者踩向棧墻，在世界樹根須的簇擁中殺向密密麻麻砸下的空襲艙。
下方的綁架難民頓時驚慌失措，互相推搡謾罵著著都想要先行入城，混亂如瘟疫般播散而出，邦加人雇傭兵鳴槍鎮壓，而那名意圖觸摸棧墻的耳環少年也被混亂的人群推搡在地，仰頭一看，血絲蔓延雙眼中映照著兩段被切開的改造人身軀，從天而降——
轟！！！
沖天而起的金屬根須將尸骸徹底絞碎，碾爆，在空中炸開四散爆裂的火花，人群驚叫之間閃躲著從天而降的火光和零件碎片。而那少年則是呆愣了一秒，將目光看向了身邊棧墻，目光閃爍。而就在下一秒，伴隨著整個棧墻化作世界樹根須將大量難民包裹而入，無數硅基態蟲洞咆哮著鉆出地面，萬千妖械將他的身形瞬間淹沒。
而這時，一名年邁的邦加人眼中亮起熾銀，鉆入獸群之間撈起衣衫破爛的少年，眨眼間便沖入了三角堆城中。
水螅蟲反手撕裂一名泰克侵蝕者的身軀，猛然抬頭之間，發現這一次的數量不同以往。
白色氣流的流星雨，彈頭空襲艙如隕石般落下。其中不止有向前線三角堆飛來的，還有向兩側的邦加人聚落，瑪頓裂谷，加勒斯城，甚至是蒙拓高地。似乎整個西北都被納入了打擊范圍之中。
短暫一瞥，一抹疾馳的氣流撲面而來，水螅蟲抬起利爪便將一枚碩大的導彈捏入手中，一股黑泥從爪間噴出將其瞬間包裹，伴隨著一聲沉悶的重響，惡極菌絲構筑的膽囊擴展位巨大的球形，隨后便急速收縮消失。
下一刻水螅蟲旋身疾走，裝甲縫隙間亮起活性肌肉的紅色光澤，刀刃彈出之際將兩枚空襲艙連人帶艙切成兩半，最終和一枚巨大的刀尖狠狠撞擊在一起：
“馬賽，又換新手臂了？”
火花噴薄而出，來襲者身形爆退而出，拉開兩條巨大的溝壑。
重刃拆解，化分數條零件縮回手臂之中，碳基破壞者嗡鳴作響：
“水螅蟲，今天和過去可不太一樣…”
“你覺得我們會在意這么點難民么？”
水螅蟲冷笑一聲，然而下一刻鋪天蓋地的彈頭空襲艙便將他瞬間吞沒——
轟！！！！
沙塵沖天而起，世界樹根須狂暴伸展將流星雨般砸落的彈頭空襲艙撞飛到一邊，妖械傾巢而出沖向落地的艙室開始開罐頭。一支支晉升者小隊沖入已經初成陣型的突擊空襲兵，而名為馬賽的碳基破壞者腳下也噴出一陣黃沙，六條根須宛如破土而出的利爪將其捏向地面。前者渾身鏗鏘作響，炮火導彈刀刃崩鳴在身周掃蕩一片擊退咔咔作響的機械根須，然一道閃爍著紅光的身影已經沖出地面瞬間刺穿他的胸膛按死在地，右臂展開化作利口噴出紅光，一支士兵小隊瞬間潰散：
“就這么想要回你們的三角堆？響尾蛇就這點能耐？”
然而馬賽卻詭異地笑了，額頂裝甲不堪重負地崩開露出一只綠色的電子眼：
“等著吧，大部隊還在后頭呢…”
面甲紅光一閃，淡紅色的軌跡在空氣中噼啪作響，沉重的四肢已經從腳下的碳基破壞者身上卸下，水螅蟲猛踹一腳，硅基態蟲洞破出地面將其一口吞下。
“有些不對…”
看著天空依然在不斷落下的彈頭空襲艙，水螅蟲擰緊了眉頭。
馬賽是這段時間在附近露臉挺多的響尾蛇小頭目，雖然水平不怎么樣，但也算條滑溜的泥鰍，玩兒還行的騷擾戰術還沒到今天這樣隨手干掉的程度，今天這行為，倒像是主動送上門來的一樣。
念頭短暫一閃，串聯今天大量出現的難民以及現在這番如同全面進攻的模樣，水螅蟲大手一揮，世界樹根須噴薄而出，同時自己也沖入了戰陣中，開始清剿源源不斷落地的響尾蛇部隊。
蒙拓城。
“格拉西姆，如果你還在在意昨天的事情，就放過你手里那把破槍，跟我直說。”
烈日下，弗拉迪米爾幾人正在蒙拓城內閑逛。
雖然會面和交易都已經定下，但依然有著大量的交接事務等待著弗拉迪米爾，更重要的是，他認為這是觀察世界樹的好機會。說是閑逛，其實也是借著機會親自帶人收集表面情報罷了。
不過，他的副官卻對昨天發生的事情還有些耿耿于懷。
“馬羅佐夫先生，我想我們不應該答應他們關于米克頓的那條協議。”
“我們沒有答應，那是交由伊萬諾夫先生定奪的。”弗拉迪米爾頭也不抬。
“但是那后面一條呢？借助伊萬諾夫大校的地位，讓冰堡幫助他們，甚至沒有說是什么東西？就這樣一條模糊的條款，是否有些太寬松了？也許我們應該找千面再談談…”
目光掃視的弗拉迪米爾安靜地聽完了副官的質疑，終于扭頭看向他：
“格拉西姆，如果有人站在你面前，他要殺了你，你會在怎么做？”
“我當然會在那之前更快解決掉他。”副官的手指一陣機械化分裂，收縮彈起。
“那如果你解決不掉他呢？你要怎么辦？”
“如果是為了冰堡，那么我自然會…”
“不，你沒明白我的意思。”
弗拉迪米爾擺了擺手，繼續向前走去，順便還將一個邦加小孩兒踢過來的縫紉皮球踢了回去，還自顧自地叫了一聲“好球”，和昨天談判上的狀態判若兩人：
“求助，是擁有社會結構的生命本能的一部分。那么為什么世界樹需要我們的幫助？”
副官猛地一愣，似乎反應了過來，但又沒完全反應過來，張了張嘴，大腦還沒轉好。
而弗拉迪米爾則是看向城市四周：
“你看看，這座蒙拓城四處沒有任何守衛和城防結構，千面又這么隨便地讓我們到處閑逛，也就是說，所有的城防，實質上都在我們看不到的地方，而且比我們想象中要更加精密，且隱蔽。再加上昨天那幾個與眾不同的改造人士兵…我承認，昨天我的自大成分有些過高，但是…”
弗拉迪米爾朝著側面豎起一根手指：
“有個問題在里面。神秘而強大的世界樹，我們姑且用‘強大’這個詞。依然需要尋求我們冰堡的幫助，而且在昨天的會談中足足有兩項涉及到這一點，而千面面對我們其他的提議滿嘴說著不缺，但是他真的不缺么？至少在我看過蒙拓城現在的狀況后，我想并非如此。”
弗拉迪米爾的目光此刻正在砂巖巷子中一處搭建的鐵鍋上，旁邊圍攏了皮膚黝黑的邦加小孩兒。
“物資的音節很簡單，但是可以包含很多東西，而如果以一個組織的基本構建來計算所有需求，財政，生活，戰斗，開發，人員的…太多太多，千面什么都不要，他只要我們的幫助。所以世界樹雖然出乎我們的意料，但在軍事和武力的方面，千面必定很有自知之明，所以他才需要我們的幫助。”
身邊的副官和后方的隨行人員頓時一陣恍然大悟，因昨天升起的陰霾而瞬間掃清了不少。
“具有極強單兵作戰能力的改造人，身上也必定存在某種短板。而這個組織暴露出來最大的問題，則是人少。到目前為止，你們有看到多少個對方的高級成員？”
副官搖了搖頭——
屈指可數。
“面對小規模會戰，他們可以應付，面對中等規模作戰，或許還能有生物兵器，但那是對產品的直接損耗，基本等于燒錢。面對大規模作戰，他們的人員問題必定會成為致命的弱點，這些邦加人明顯也不會被千面所完全接納。而這三種作戰規模，根據不同的地形，面積，又各是一種說法。所以說…世界樹這個組織能夠做到的事情，實際上極其有限…”
言語之間，伴隨著周圍一陣驚呼，幾人猛地停下腳步。
破空聲從高空傳來。當弗拉迪米爾抬頭看向烈日灼燒的天空中，幾道反光強烈的影子如流星般襲來時，瞬間變了臉色：
“彈頭空襲艙？！”
話音剛落，大量的空襲艙伴隨著呼嘯聲已經直沖蒙拓城而來，只是瞬間的驚詫后弗拉迪米爾便帶領眾人朝著開闊地點高速前進，同時通過短途閃點通訊器試著向整個帶到蒙拓城的部隊下達指令。
而就在一行人亂做一團匆忙躲避的時候，卻發現周圍的邦加人都在以詭異的眼神看向他們。
隨后在弗拉迪米爾震驚的目光中，一條條粗壯的世界樹根須沖天而起，將那些高速砸落的突擊艙全部抽飛而出，在空中炸開一片片煙火般爆破，而就連那爆炸后的碎片也被細密的機械根須全部收集起來，沒傷到下面的人群分毫。
看著無數彈頭空襲艙來襲又在高空爆成煙花，周圍的邦加人似乎早已對這一幕習以為常了，該干嘛干嘛去，弗拉迪米爾一行人則鶴立雞群地愣在原地，一時之間只覺得這世界有些過于瘋狂。
同時，弗拉迪米爾感覺剛才自己一番分析下來，也頗有些啪啪打臉的味道在里頭。
而副官的一席話更讓他一陣頭皮發麻：
“馬羅佐夫先生，周圍建筑的復合材料…不會都是這些玩意兒吧？！”
看著天上的一片片煙花，圖靈這邊也收到了來自水螅蟲的傳訊，再結合西北境內大量世界樹根須的探測情況，幾乎所有突擊艙的入侵地點和狀況都被他所知曉——
響尾蛇那邊似乎有些沉不住氣了。
不過前線那邊水螅蟲正在加緊處理，加上硅基態蟲洞強大的交通功能，哪怕響尾蛇一片全面戰爭的模樣，對圖靈來說也是不痛不癢。副腦編譯器針對這場進攻給出的計算也很明確：
只需要十分鐘，這場進攻就會被全數瓦解。
對于圖靈來說，在這種響尾蛇謀劃的進攻中最重要的，反而是那些突然大量出現的邦加難民。
但眼前，圖靈還要處理本次談判中最唾手可得的成果——
一整個脫胎于大型企業中的科研團隊。
整個被弗拉迪米爾帶到蒙拓城的礦物勘探部門正在等候圖靈的召見。
雖然是勘探團隊，但其中也有意外之喜。而眼下正缺人的情況，弗拉迪米爾把人送到了自己面前。
不過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卻讓圖靈稍顯意外：
名為萊蒙托夫的大胡子博士在得到首肯后，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手中提著一臺個人終端，并將其內部各種試做型武器的實驗日志呈現到了圖靈的面前。
而此刻才接收到通知的阿爾喬姆也發現，自己的個人終端不翼而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