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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九五章 朕欲為明君,卿可為忠臣否?

  皇宮。

  皇帝陛下看著三元市方向升起的硝煙。

  密集的炮聲猶如夏日天邊的滾雷,在不斷響徹西北方的天空,被炮聲驚起的飛鳥在天空盤旋。

  甚至更密集的槍聲也在傳來。

  原本碧空如洗的藍天,竟然仿佛出現一片灰色在上升。

  “這又是出了何事?”

  皇帝陛下問道。

  “陛,陛下,城內逆黨欲逃竄,正好遇上滇軍奉旨入城,故此雙方在三元市激戰。”

  陳長祚小心翼翼的說道。

  “既然如此,為何不見城內新軍出城剿滅逆黨?”

  皇帝陛下說道。

  “這個,城內尚有逆黨未曾剿滅,新軍不敢貿然出城,恐逆黨再驚擾皇宮。”

  陳長祚說道。

  “哦,這逆黨可真多。”

  皇帝陛下似笑非笑的說道。

  陳尚書干笑著擦了把汗…

  這個皇帝的畫風突變,讓他也很不適應,他是隆慶五年進士,他爹陳瑞是張居正時候的兩廣總督,算是張居正親信,所以張居正死后,就被踢出朝廷,而他雖然已經中進士二十多年,一直也沒得到重用。畢竟皇帝陛下一聽他這出身基本上就沒什么好感了,而這次純粹因為資歷和家世被推舉為吏部尚書,但很顯然這官不好做了。

  這皇帝是扮豬吃老虎的,這一戰若是大臣們輸了,那恐怕也就沒有好日子過了。

  好在福建在這個問題上還不是那么別無選擇。

  “陛下,如今天下皆逆黨,陛下應思緣由。”

  許孚遠緩緩說道。

  “敬庵先生是責朕昏庸無能,才導致天下皆逆黨?”

  萬歷說道。

  “老臣不敢,老臣只是痛心天下至此,雖因楊豐作亂,但楊豐之起,終究陛下之責,陛下寵信閹宦,久居后宮,多年未曾臨朝,才使得鎮將猖狂,視貪墨為常理,荼毒士卒,才最終釀成兵變,更使得楊豐一呼百應,以至于京營附逆,最終京城淪陷。

  若陛下親賢臣遠小人,勤于朝政,又何至使天下大亂。”

  許孚遠說道。

  “說的有道理,那自今往后,朕就勤于朝政。

  給朕擬旨,廢觀政院,各地議事會皆取締,朕都勤于朝政了,還要這些干什么?

  以后地方官員也不再由議事會推選,依舊都是朝廷直接任命,地方士紳推選官員乃權宜之計,朕無暇顧及之時才不得已而為之,如今朕要勤于朝政,就用不著勞煩地方士紳了。各地民團全部取締,這地方自己組建軍隊,也是之前權宜之計,如今朕要勤于朝政,也就不用了,廣東新軍編入御營,各地民團也重新整編為御營。

  朕要編練五十萬御營,一舉蕩平天下。

  不過這樣的話,朝廷用度就不足了,這賦稅可要抓緊了,尤其是市舶司也該重建了。

  另外朕此前已下旨,士紳一體納糧,還有各類商稅,礦稅,該收的都收。

  朕要勤于朝政,這天下乃是朕的,朕要效法太祖,事無巨細皆親自管理,諸卿可要與朕同心同德。

  咱們君臣同心,再造大明盛世!

  只是,朕欲為明君,卿可為忠臣否?”

  萬歷說道。

  “呃?”

  許孚遠愕然了。

  萬歷看著他的表情,突然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

  禺珠洲。

  “我就知道,這些狗東西不會放過我!”

  內閣首輔王錫爵一身破舊青衫,就跟個一輩子沒考中的老童生般,在船艙里看著外面的碼頭。

  而此時他腳下的退潮已經開始。

  無法頂著江流和潮水繼續向前的商船只能停靠碼頭。

  但在碼頭上卻是大批民團,甚至可以看到耆老陳履的身影,后者端坐在遮陽傘下,審視著面前經過的所有人,而一艘艘已經停靠碼頭的商船上,所有乘客和水手全部被民團驅趕下去,然后列隊在他面前走過,民團則登上那些商船在船艙里搜查…

  這是找他的。

  他是昨天晚上才得到的消息。

  比另外兩個閣老李廷機和梁云龍足足晚了兩個時辰。

  人家是故意瞞著他的。

  王閣老是得到李鳳派人送到的消息,但那時候梁云龍已經開始調動軍隊,而且李廷機已經登船前往佛山,甚至這兩個家伙還派人盯著他,不過老奸巨猾的王閣老終究還是技高一籌,居然化裝從虎門潛逃。

  不過也不能說潛逃,畢竟他還是內閣首輔。

  內閣首輔回京見駕算什么潛逃啊!

  但卻沒想到潮水不配合,到這里正好趕上退潮,哪怕這時候距離廣州已經三十多里,他的座船也不可能繼續向前。

  更何況前面已經被民團攔截。

  “老爺,怎么辦?”

  他身旁一個略微帶點湖北口音的男子低聲說道。

  “還能怎么辦,不過是些民團而已,靠岸,讓兄弟們準備好,老夫年近七旬,所欠唯有一死,大不了為陛下盡忠了。”

  王錫爵帶著一絲決然說道。

  那人隨即離開船艙,緊接著走進底艙。

  而王閣老則在身邊老仆人的幫助下,重新換上了他的御賜蟒袍,然后就那么昂然的走出船艙,在岸邊一片愕然的目光中,端坐在交椅上,擺出一副當朝宰相的姿態,用威嚴的目光看著陳履。

  后者笑了。

  緊接著他一揮手。

  那些原本在檢查行旅的民團迅速驅趕開那些已經不需要再檢查的。

  陳履站起身走向前。

  “荊石兄,你讓弟好等啊!”

  他拱手說道。

  “有勞定庵!”

  王閣老淡然說道。

  在他身后的艙門處,大批火槍手涌出,一個個端著鄂版鳥銃瞄準岸上。

  “荊石兄,這是何意?”

  陳履皺著眉頭說道。

  “定庵又是何意?”

  王錫爵淡然說道。

  “行在逆黨作亂,弟奉陛下口諭,前來迎候荊石兄。”

  陳履說道。

  然后他身旁的民團同樣支起了斑鳩銃。

  就這樣在雙方的火槍瞄準中,這艘商船緩緩靠上碼頭,而周圍商旅嚇得趕緊躲開,一個個在遠處驚愕的看著這場面。

  “口諭?老朽密旨在身,就不勞煩定庵。”

  王閣老說道。

  “密旨,可否一觀?”

  陳履說道。

  “既然是密旨,自然不能隨便示人。”

  王錫爵說道。

  陳履深沉的看著他,突然露出一絲微笑。

  王閣老也在同時露出同樣的微笑…

  “開火!”

  下一刻兩人同時吼道。

  經驗豐富的王閣老隨即一頭趴在甲板,而對面的陳耆老同樣撲倒,密集的槍聲瞬間響起,民團和甲板上那些槍手紛紛開火,子彈在不到三十米距離交錯,然后分別打在對手中間,眨眼間甲板上死尸堆積,而同樣碼頭上死尸堆積,周圍閑人驚恐尖叫著四散奔逃。

  “殺!”

  船艙內之前那人沖出。

  緊接著他一躍而起,落在碼頭上,舉著短槍對著前方民團扣動扳機,然后舉著另一只手中鐵锏直沖向前。

  他身后更多火槍手踏著同伴死尸沖出,跳上碼頭對著民團開火,打完緊接著裝上刺刀直沖向前,仿佛一群兇悍的野獸,帶著殺氣撞進對手中間,用刺刀刺向那些民團士兵。

  而民團…

  民團一哄而散。

  這是維持治安的民團而已。

  他們能對射開火,只是因為本能而已,另外主要也是他們不清楚后果。

  畢竟他們都沒上過戰場,平日也就偶爾打個靶,連人都沒打死過,他們根本對這個距離對射沒有什么深刻理會,就是簡單的認為是開槍而已,結果開火之后堆積的死尸,瞬間讓他們清醒了,當死亡真實展現在面前時候,這些從沒經歷過戰火的民團,除了逃跑還能干什么?

  但他們的對手明顯不一樣。

  第一批開火的純粹就是死士,目的就是吸引火力,讓附近民團打完子彈。

  真正的主力在船艙潛伏。

  而且這些火槍手明顯都是久經沙場的,沖上碼頭的他們,端著上刺刀的鄂造鳥銃吶喊著瘋狂沖擊,不斷將一個個民團士兵釘死,后者手中的斑鳩銃本來也不適合這種戰斗,甚至連刺刀都沒有,十幾斤重的東西也沒法拼刺。

  民團嚇得四散奔逃。

  轉眼間數百民團居然被也就一百左右的火槍手驅散。

  王閣老在甲板上抬起頭,欣慰的看著這一幕…

  “吾兒孝心可嘉!”

  他滿意的說道。

  好吧,這些是他兒子王韶在湖廣給他雇傭,基本上都是有過作戰經驗的,而且都是當死士雇傭,這些人的家人都在他兒子照顧下,他兒子可是弘光的侍讀學士,更別說王家很大一部分金銀都在他兒子那里,這些年早就成了上下游貿易的大商人。

  王閣老的目光轉向陳履,后者趴在那里已經傻了,看著他那目瞪口呆的表情,王閣老站起身,還撣了撣自己的蟒袍。

  “定庵,這就是你的迎候?”

  他微笑著說道。

  幾名雇傭兵走到陳履面前,直接拿刺刀頂住,然后看著他們的老板。

  “殺了吧,留著也是上刑場的,算是老夫送他一程。”

  王閣老說道。

  那些雇傭兵的刺刀毫不猶豫地捅進了陳耆老后背。

  王閣老隨即踏上碼頭。

  “老爺,接著怎么辦?”

  那名手下迎上前問道。

  “廣州是不能去了,去了也進不去,去三水吧”

  王閣老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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