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汶和麻貴突襲京城的底氣,就是楊俊民和早就入城的五百死士。
后者由京城晉商掩護,以商隊伙計身份進入京城。
他們是真正的死士。
都是那些與紅巾軍勢不兩立的家伙,然后由他們的長老親自挑選,帶著對大明的忠心和對神靈的虔誠,誓要為大明掃清妖氛。
對于他們來說,楊豐就是惡魔。
紅巾軍就是他從地獄帶來的爪牙,要恢復大明盛世就得統統殺光。
這不是單純的利益之戰,還是信仰之戰,就像儒家喊出的道統之戰一樣,可以說這時候隨著局勢越來越危險,楊豐的實力越來越強,甚至已經開始具備掃平天下的條件,所有那些隱藏旁觀的勢力,也都已經開始恐慌起來,他們已經意識到這個家伙是舊世界的公敵。
不能再旁觀了。
再旁觀下去就該被各個擊破了。
為了恢復大明的盛世,舊世界的所有勢力都在聯合起來,不管過去是什么身份,這時候都要行動起來。
至于這些人的武器更簡單。
目前大明的武器貿易完全自由化,直接就是擺在商號里隨便買的。
實際上根本沒有任何管制,而且也沒法管制,各地民兵自己就鑄炮,幾乎每個縣都有私營作坊,同樣晉造,粵造,浙造等品牌泛濫,激烈的競爭下軍火技術水平急劇飆升。前年轉輪打火短槍還是好東西,在北方還能炒到十幾兩,現在粵造短槍價格已經降到五兩銀子。
過去工部鳥銃造價也得二兩啊!
不過這樣的結果也讓民間武器泛濫到完全無法管控的地步。
畢竟目前的大明四分五裂,管得了自己管不了別人,更何況對手那邊開始人手一槍時候,誰管控自己就是傻子,人家全都會打槍,想擴軍直接到民間插個旗幟召集起會打槍的就能上戰場,你這邊還得訓練,等你讓新兵學會打槍,人家早就把你滅了。這種思想逼迫下,不僅僅是紅巾軍全民皆兵化,那些士紳其實也在這么干,就算不是全民皆兵也是宗族皆兵,也不僅僅是抵抗楊豐,互相之間利益爭奪有時候也需要火槍。
尤其是兩廣,據說已經有民間械斗的開始架起斑鳩銃了。
就這樣一支五百人的奇兵,隱藏在京城等待著麻貴的大軍。
而昨天麻承勛出磨石口后,等待在那里的人就已經迅速回來報告,然后楊俊民和他們約好了時間。
只能是今夜。
因為明天各地民兵就會陸續到達。
當然,實際上因為楊大帥出事的消息刺激,各地民兵們今天就到達了。
楊俊民避開必然重兵防守的阜成門,西直門,選擇以德勝門為突破口,他在里面迅速奪取城門,外面的騎兵潛伏等待,開門后以最快速度進入,然后固守德勝門等待麻貴的大軍到達。
只不過他們不知道麻貴這時候還在山林中和民兵糾纏。
不過這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們已經成功了…
“快沖啊,打開京城,十日不封刀!”
城外麻貴部下大將頗貴亢奮的吼叫著。
他前方是正在打開的德勝門甕城,他后面是狂奔的千軍萬馬,他們就像血色洪流撞向京城,準備將這座城市變成血海滔滔。
驀然間前面那個突兀的三角臺上一道火焰噴射。
密集的霰彈瞬間橫掃而過,他身后狂奔的騎兵立刻塌了一片,下一刻是更多這樣的火焰噴射。
三角炮臺的重炮霰彈。
“沖!”
頗貴發瘋一樣吼叫著。
這種時候就是拼命,任何遲疑都將全盤盡輸。
狂奔的西北騎兵們無視身旁噴射霰彈的炮臺,踏著不斷倒下的同伴死尸繼續撞向打開的城門,緊接著城門兩邊突出的馬面炮臺上火焰噴射,交叉射擊的霰彈繼續收割他們的生命,但他們還是不能停下,甚至不能減速,所有騎兵瘋狂吼叫著催促他們的戰馬。
緊接著頗貴繞過三角炮臺直沖城門。
他身后騎兵的洪流繞過三角炮臺,就像繞過礁石般撞向城門。
吊橋已經放下。
但就在同時,羊馬墻后面一道道火焰噴射。
那里有警戒的民兵。
最前面的騎兵紛紛倒下。
下一刻就聽見城墻上幾聲怪異的吼聲,然后一個個死士帶著身上的炸彈縱身跳下,在羊馬墻后面一個個化作爆炸的烈焰。
背對他們的民兵槍聲立刻啞了。
但也就在同時,甕城箭樓上一道道火焰噴射。
很顯然那里依然有紅巾軍在堅守。
不過死士們迅速調轉主城墻上的炮口,伴隨重炮實心彈的轟擊,箭樓立刻被擊穿。
但主城墻的城樓上,殘余的紅巾軍依然在堅守,和其他城市不同,京城的城樓終究不能換成炮樓狀,實際上還是過去的,好在這個還是由死士解決,伴隨著一聲聲爆炸,他們用自己的血肉為頗貴清理開道路。這種戰斗的方式連紅巾軍都被驚呆了,說到底這里是民兵,終究沒有正規軍的戰斗力,在瘋狂的死士面前殘余民兵甚至開始撤退。
付出一路死尸的騎兵終于到了城門前。
這時候的德勝門甕城已經改成正面開門,原本是側面開門的。
但有了三角炮臺保護,實際上不用擔心這個,側面開門反而影響另一邊馬面炮臺的火力。
頗貴毫不猶豫地沖上吊橋,但就在他沖進甕城的瞬間,仿佛他有什么預感般轉回頭看著身后。
下一刻在他身后密密麻麻擁擠的騎兵腳下,仿佛整個大地被一頭火焰的魔怪撕碎般,伴著天崩地裂般的巨響,爆炸的烈焰把這些騎兵淹沒,兇猛的氣浪帶著硝煙和泥土瞬間撞在他身上,把他撞得差一點從馬背墜落。他甚至本能般在那里尖叫著,在狂暴的硝煙中保持向后倒的姿勢,他胯下戰馬驚恐的悲鳴,在氣浪撞擊中立起。
爆炸的火焰熄滅。
彌漫的硝煙被風吹開。
一個大坑在他視野中逐漸清晰,而在大坑周圍是無數散落的死尸,人或者戰馬的,全都是支離破碎。
而對面的三角炮臺上,他隱約可以看見一個人正看著他。
就在同時頭頂仿佛有雨點落下,他摸了一把自己的臉,卻從臉上抹下一塊不知道人還是戰馬的血肉。
他機械的昂起頭,天空中血雨混著泥土落下。
好吧,那是三角炮臺和城內連接的地道內,囤積備用的火藥被引爆了。
所有三角炮臺都是和城內以地道連接,因為京城地下水豐沛,甚至這些地道都是用條石和水泥修筑,一旦開戰為了方便取用,都會在地道里面專門的火藥庫里囤積少量火藥。
當然,必要時候也可以引爆。
這就是必要時候。
擁擠在城墻和三角炮臺之間,準備沖進城內的數百騎兵,在瞬間就被巨大的爆炸抹去。
更重要的是…
城門前的平地變成了大坑。
后面騎兵們在三角炮臺兩旁驚恐的看著前面。
血雨也在他們頭頂落下。
驀然間騎兵中間響起一聲怪異的尖叫,然后一名騎兵發瘋般沖向大坑。
然后是更多吼聲。
那些悍勇的騎兵們發瘋般沖進尸山血海的大坑。
下一刻是兩旁馬面炮臺噴射的霰彈,而三角炮臺上守軍也迅速用火銃對著他們射擊。
重炮無法掉轉炮口。
來自三個方向的夾擊中,第一批沖進大坑的騎兵幾乎全部倒下。
但后面的依然在沖鋒,他們甚至下了馬,踏著同伴的死尸,從大坑里面沖出沖向吊橋,說到底誰都明白,這時候最重要的就是進城,可以說整個計劃成敗就在此一舉了,不能迅速進城確保對德勝門的控制,很快城內的反擊就會到達,五百死士撐不了多久,這時候多進去一個就是多一份勝利保證,為了那十日不封刀的夢想,這些家伙都瘋了一樣沖進大坑沖向城門。
他們頭頂炮彈和子彈依然在不斷落下,尤其是來自兩側馬面炮臺的,這東西實際上就是兩個棱堡。
原本馬面間距小,另外結構問題防炮能力差。
所以楊豐的改造是隔一個拆一個,然后將保留下來的加寬加厚,變成間隔三百米的一個個棱堡,尤其是城門兩側都是重炮,一次裝填上百顆大號霰彈,一炮轟過來就是一片死尸。兩個方向的夾擊,不過兩三百米距離的高精度,讓霰彈轟擊下的大坑直接變血肉地獄,后面的騎兵甚至已經不敢下去,說到底他們終究不是城墻上的死士。
死士是整個山陜兩省挑選出來的。
甚至包括從隴右。
兩省那么多人就挑出這五百,可以說是兩省之精華。
但后面這些還能繼續沖鋒,已經是十日不封刀的承諾足夠讓人瘋狂了。
“別停下,都快進來!”
頗貴在那里焦急的吼叫著。
其實還沖進來一些,說到底這個時候的大炮不是馬克沁,不過進來的數量依然不夠。
他需要更多。
需要至少兩三千人才能確保對德勝門的控制。
但現在就算加上殘余的死士,他也只有不到一千人而已。
就在此時,他身后的城內一種奇怪的聲音響起,仿佛鋼鐵碾壓石板,他疑惑的轉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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