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于承天門公然屠戮群臣者可是此人?”
陳于廷說道。
楊豐一臉謙虛地站在那里看著萬歷…
“陛下,于承天門前火槍攢射,殘忍殺戮數百文武官員及士子,酷毒堪比河陰之變者可是此人?
陛下,請明示!
臣等飽讀詩書,自認明白忠義,但臣等所忠者,太祖之江山社稷,而非陛下本人,若社稷危難之際,陛下不能守護社稷,反而與逆賊同流合污,則臣等唯有行非常之事以救社稷。社稷為重,君為輕,若大明真有河陰之禍,而陛下卻不能鏟除逆賊,我等另立明君有何不可?”
陳于廷傲然說道。
他還有這個大殺器在手呢!
說到底楊豐惡行實在是太多了,而且一個比一個駭人聽聞,他就算再花言巧語,終究掩蓋不了一個再世董卓的事實,兵變是申冤,就連拷餉還能美化成為百姓,可是在皇城門前屠殺文武百官,這個再美化也無法掩蓋其真面目了,這場南北之戰說到底南方終究是正義的。
他們不是弒君謀逆的奸臣,他們是為了江山社稷,不得不拋棄昏君,另立明主的忠臣義士。
都是忠臣義士。
“不是,承天門前之事,乃群臣因捐款一事不滿,故意威逼朕,朕一怒之下命京營開火,才打死部分文武,這個答案你可滿意?”
萬歷緩緩說道。
他又不傻!
這種時候他必須和楊豐站在同一陣營才行。
南京是已經立他弟弟為帝了。
就算這時候真的除去楊豐,他也肯定不會有什么好結果的,以他的頭腦還不至于不懂,如果真的沒有了楊豐,難道南都群臣就能把他弟弟再趕下去,再重新讓他做皇帝了?
開玩笑!
那樣誰知道他過些年會不會再秋后算賬?
無論什么理由都不行,于謙的前車之鑒啊,只要他重新掌握大權,像目前南都及加入對抗他的那些主要大臣,終究有一天會倒霉的,就算他們活著時候不會倒霉,死了之后他們的子孫后代也會倒霉,但這些人繼續擁立他弟弟,那才是真正可以公侯萬代。
然后呢?
南北繼續戰爭?
把未來交給未知的戰爭勝負?
而且他這段時間得罪的也不只是南邊這些,京城那些勛貴也恨他,雖然他們的悲慘遭遇真不是他的責任,但楊豐若沒有了,這些人剩下還能恨誰?如今太子就在他們手中,到時候奉太子繼位,把他踢開也不是沒有可能。說到底這時候大臣們沒有怕他的,人家之所以還沒加入南方陣營,只是因為害怕成為楊豐的第一目標而已。
總之一切都是未知。
但跟楊豐綁在一起結果卻是明朗的。
楊豐需要挾天子以令諸侯,那么首先就得保證他這個天子,至于以后的事情暫時顧不上了。
更何況…
這些人也根本除不去楊豐啊!
“陳于廷,此事朕也頗為后悔,并下旨將這些人以原官歸葬,被打死的士子也都贈官。
朕以國庫枯竭,此前征討倭國耗盡錢糧,如今西虜又多次襲擾,國家急需用錢,但朕不愿再向民間加賦,使百姓困苦,故此向京城勛貴及群臣募捐,此事交由開原伯負責,期間雖有波折,但實際除武清伯因身體原因失手之外,其實并未再有死傷。
且眾勛貴多數明白事理,主動解囊相助。
但群臣卻以此為由威逼皇城。
朕一時沖動下令開火。
且部分奸臣哄騙兵部尚書葉夢熊,總兵麻貴等人突襲京城攻入皇城,使皇城淪為戰場,最終釀成一場慘劇,數千無辜傷亡,隨后這些奸臣又勾結西虜引寇入關,若非開原伯迎戰得勝,則京城都不免淪陷。
若南都群臣的確以此相責,朕愿下罪己詔以謝。
然何故謀反?
于宮中縱火之人已然查明,乃之前被朕罷官之吏部郎趙南星,行人高攀龍,吏部郎顧憲成等三人懷恨主謀,翰林院庶吉士劉一璟,刑部主事葉茂才二人勾結聞香教于宮中縱火,并欲以死士趁亂刺殺朕,幸虧開原伯及時趕到,朕才逃過這一劫,皇貴妃卻因此受傷,至今身上留有傷疤。
且劉一璟已然招供。
另外他還供出翰林院編修孫慎行,國子監司業葉向高等人同謀。
一切證據確鑿,口供歷歷,且多番以圣旨向南都群臣講明,就連衍圣公都以大義覺迷錄謝罪,爾等卻何故糾纏不清?”
萬歷說道。
周圍軍民一片恍然的議論聲。
這可是皇帝親口說的,那這就是真相了,真相就是一臣陰謀弒君,然后失敗南逃,故意散播謠言說皇帝被殺,并且帶著皇帝的弟弟南下,在南都哄騙南都群臣,擁立皇帝的弟弟繼位。現在皇帝親自跑來,向天下百姓證實,自己并沒有死,還活的好好的,那這再糾纏下去真就只能說是逆賊了。
至于殺些大臣…
他是皇帝啊!
他殺些大臣關老百姓屁事,老百姓閑得蛋疼了替那些官老爺們操心?
這年頭大臣們一個個排隊砍頭有冤枉的,隔一個砍一個絕對還得漏網一大堆。
再說沒聽見皇帝都解釋了,是皇帝想讓勛貴捐款,免得再向老百姓收稅,這些大臣不干,跑去威脅皇帝,才被皇帝一怒之下殺了的,多么好的皇帝,先想著百姓而不是勛貴,寧可找勛貴募捐也不加稅。這樣的好皇帝居然還反對,還攻打皇城,還引寇入關,還放火燒死他,這簡直喪心病狂,這樣的逆賊死了活該!
叫你們不干好事!
“陳知府,陛下說的可清楚?
你還有什么不明白的,要不然咱們繼續辯論辯論,你應該還想問我在順天府荼毒士紳什么的吧?趕緊問,趕緊問,我都有些迫不及待想解釋了,楊某這個人雖然出身寒微,但自問行事問心無愧,我做事都是為了大明,為了陛下,對得起自己良心!”
楊豐的確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樣在一旁說道。
“哼!”
陳于廷冷哼一聲。
辯論個屁,真要是扯出他打土豪分田地,那這里的刁民們還不得瘋啊?
他又不是傻子。
其實他們對楊豐早就進行過研究,很清楚這個禍害的真正威脅,什么萬人敵的武力都不重要,再能打也扛不住火槍,鳥銃都得靠盾牌,真要是弗朗機一炮照樣轟成渣渣。但就是這個打土豪分田地,讓所有人不寒而栗,甚至都找不出對付的辦法,只能寄希望于江南百姓深受圣賢之道熏陶,不至于像北方那些刁民一樣道德淪喪。
然而…
對于這一點他們真沒有自信啊!
實際上江南各地的奴變,佃變甚至比北方更頻繁,刁民這種東西是無分南北的啊!
所以,這種事情堅決不能和他辯論。
“不問,你為什么不問呢?你問問嘛,我一定回答的,真不問了,那也就是沒有可問的了?那你這罪可就得好好說說了,在之前留守司衙門里面,你已經認出了陛下,但卻在出來之后,又帶著王好賢這種妖人,跑來公然弒君,這死罪可就少不了了。”
楊豐說道。
緊接著他轉頭向萬歷…
“陛下,這逆賊公然弒君謀逆,臣請就地誅殺以示天罰!”
他行禮說道。
萬歷看了看面無表情的陳于廷。
“準!”
皇帝陛下說道。
然后他微微嘆了口氣,重新放下了簾子。
他知道,自己和江南群臣們,再也不可能回到過去了,從此往后他這個昏君的身份就徹底定性,大明朝曾經的君君臣臣也不復存在,未來的他也只能繼續綁在楊豐的戰車上,給他做一個挾天子以令諸侯的傀儡。
外面楊豐直接把陳于廷踢翻,旁邊士兵遞過一把長刀…
“陳知府,臨死之前你就真的沒什么話說?沒什么遺憾,沒什么問題再問問我?”
楊豐雙手拎著刀,不無期待地說道。
“某只恨身為一介書生,不能為國鋤奸而已!”
“你們為什么都說我是奸臣呢?我所做的一切哪些不是利國利民,在我掌權這一年多,沒有你們江南的漕運,都能讓北方吃上飯,去年一年順天府各地墾荒三百多萬畝,今年就連天津海口的鹽堿灘都能變良田。我就想問問,你們這些飽讀詩書的才子們,有哪個能做到這樣的成績?你們治下哪個能讓老百姓吃飽穿暖?”
“閣下自夸之時,可想過那些被你冤殺的士紳?”
“呃,那咱們就得好好說說了!”
楊豐瞬間就來了精神,連人頭都不顧上砍了。
陳于廷也在瞬間清醒…
“欲殺則殺,不過一死而已,何用多言!”
他憤然說道。
差點被這個混蛋設計了。
“殺就殺!”
楊豐惱羞成怒的喝道。
他很干脆的手起刀落,鮮血噴射中,一顆飽讀詩書的頭顱就這樣落地,周圍那些軍民們一片叫好。
“都精神起來,關閉城門,任何人不得開城門,明日咱們去南都,看看那些奸臣們是什么狼心狗肺,竟然敢弒君謀逆!”
楊豐雙手拎著滴血的長刀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