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王屠狂生,最可怕的能力并非那近乎不滅的尸身,也不是不斷崩解進化的意識,而是那種近乎感染的力量。
一旦成為了他口中之血敗盡,便會成為行尸走肉,只有極少數存在能夠保留生前的意識。
即便如此,他的生命也將徹底受到尸王的掌控,奉若為主,不可超脫。
“尸禍!?”周道神色微變。
《御妖司工作手冊》上曾經有過記載,三千年前,太祖立國之時,天下有大災,曾有尸禍為患,千里赤地,尸化如妖,噬殺平民數以十萬計,所過之處,寸草不生,城亡破敗者不知凡幾。
后御妖司初代總司,請天王法劍,將其斬滅,天將血雨,洗尸毒七日不絕,人間方復太平。
據說,當年的尸禍極其慘烈,一旦被那些尸鬼咬了以后,便會被同化,哪怕是凡人都會變得力大無比,極為難殺。
最可怕的是,被咬者源頭越是接近尸王,實力越強,有些生出靈智甚至可以自行修煉。
關于這場尸禍,不僅只有《御妖司工作手冊》上有載,許多古籍秘錄上都有相關紀錄。
當年周道在平安鎮見到這段記載的時候,還以為是夸大傳說。
“那是天地間最后一頭尸王…不…可以稱為尸祖…可惜,秦太祖得了天地氣運,御妖司初代總司神威霸道,天王法劍專克此獠。”地王尸陀不禁感嘆。
“如今,你手里這頭尸王應該算得上是真正絕種了。”
地王尸陀的聲音沙啞低沉,透著一絲沉醉,仿佛無比欣賞自己的這件杰作。
“你創造出了一個怪物。”周道神色微凝。
如果書中記載的尸禍是真的,那就太可怕了,一旦傳布人間,那便是無邊災難。
天地玄黃,山河染血。
“你將來要面對的比這還要難上百倍千倍…總有一天,會用上此等災患。”地王尸陀的聲音再次響起。
他耗費心血,煉制尸王,是在為周道的將來鋪路。
道山會盟之后,天下必變。
“尸王…”周道喃喃輕語:“你壓得住他嗎?”
“如今還壓得住。”地王尸陀凝聲道。
尸王屠狂生畢竟是他煉制而生,如今自然是受到地王尸陀的掌控。
可是這種生靈非天地而生,內藏大兇,散發不祥,一旦成長到某種程度,那具尸身便會吞噬原來的意識,誕生新的意識。
到時候,尸王依舊是尸王,可卻不再是屠狂生。
“來殺我吧!”
就在此時,周道看向屠狂生,眸光如劍,漫聲輕語。
屠狂生站立在原地,并沒有任何動作。
“不用留手。”周道再次開口,這一次似乎是對地王尸陀所言。
“如你所愿。”
地王尸陀的話音剛剛落下,屠狂生出手了。
業火焚身,如來往煉獄,他所立之處,大地皸裂干涸,赤地千里,焦土如廢墟橫絕。
剎那間,那一道血影破碎虛空,森然的利爪好似九幽劫罰,撕裂雄渾罡炁,抓向了周道的頭顱。
轟隆隆…
天地驚顫,風云變色。
就在此時,周道的體內爆發出無比璀璨的光芒,如同大日升空,普照九天十地。
無量光明綻放,混元罡炁滾滾浩蕩,如同大日內部在不斷裂變聚能。
這一刻,周道的肉身好似一輪小太陽,灼灼升華,讓人不可直視。
“大日身!?”古全真神色驟變。
這是靈脈三元法鑒中的最后一門神通,身如大日,琉璃金身,可破諸法妖邪。
早就聽說靈脈王元,練就三元法鑒,連成摘星手、太陰符兩大神通。
沒曾想,此人妖孽驚世,如今連大日身都練成了。
屠狂生發出一聲痛苦的嘶吼聲,無量光芒好似神劍浮世,瞬間便壓制了他周身烈火。
周道一拳轟出,光明爆裂,恐怖的力量直壓得屠狂生雙腿猛地彎曲,腳下的大地轟然崩滅。
噗通…
屠狂生跪倒在地,大日玄光如琉璃覆滅,轉瞬之間,便將其封禁。
“壓住!?”古全真神色凝重,看向周道目光充滿了敬畏。
大日身不愧是三元法鑒最強神通,此法一成,連屠狂生這樣的怪物都可以壓制。
“三元法鑒乃是虛空秘法,一旦練成豈不是說…”古全真心頭一動。
三元法鑒,可是參悟龍門境的術法神通。
如今周道已經三元匯聚,練就日月星三大法印。
“龍門!?難道他已經修成龍門境!?”古全真驚疑不定。
周道還在辟海境的時候,便可以力壓龍門境,大戰領主會元老。
如果真的踏入龍門境,實力豈不是又更上一層?
可是龍門境高手,身融虛空,無時無刻都在汲取著虛空之力,淬煉罡炁,以求登天躍龍門,演化無盡法海,參悟無上道境。
如此一來,似乎又不太像。
“真是古怪。”古全真眉頭緊皺,看不真切。
“你力量剛好克制他,不用擔心日后生變。”地王尸陀幽幽輕語。
“將來的事誰說得準?”周道淡淡道。
“是啊,就連你也走到了今天這一步。”地王尸陀不禁感嘆。
當年在臨江府他第一次遇見周道的時候對方還是個煉境九變的小子,可是如今,天下霸絕,兇名洞徹八方,一舉一動都牽動各方的視線,就連敕靈宮,龍虎山這等龐然大物都不能將其視若等閑。
如今的周道已經今非昔比。
遙想當年,誰會料到平安鎮內,一個名不經傳的封妖師會走到這一步!?
“惡…”
就在此時,商劍業走了過來,他獲得了尸王的力量,實力反而更進一步,只是面容卻是變得白皙無比,對于屠狂生更是有著本能的臣服和崇拜。
“父親!”
商劍業很幸運地保留了意識,朝著屠狂生跪拜。
“起!”屠狂生很是吝惜言辭,從牙縫中擠出了一個字。
商劍業聞言,則是乖乖起身,恭敬地退到了一旁。
“不錯,不錯…”周道見狀,不由大喜:“老尸,那兩人度化得如何?”
“已經好了。”
說著話,兩道人影從周道的丹田炁海中飛了出來,落在身前,赫然便是雷靈云中海,風后杜辛娘。
此刻,這兩大元老雙手合十,眼中充滿了虔誠。
“感謝我主為我洗刷罪孽。”云中海與杜辛娘異口同聲道。
古全真見狀,皈依之心油然而生,亦受到感染,雙手合十,也念唱起來。
“感謝我主!”
“哈哈哈…妙極妙極!”周道見狀,朗聲大笑。
這一趟果然沒有白來,賺了三位元老。
如今,領主會十三元老之中,尸王屠狂生,無常古全真,黑劍封入夜,山鬼丘明,雷靈云中海,風后杜辛娘以及兵魔商劍業…這些已經統統都是周道的人。
十三元老之中占了七個席位,已然過半。
領主會能量極大,幾乎可以算作龍虎山最具實力,最具能量的組織,掌控者超過一半的真境強者,其麾下的道門執法隊更是橫跨六大道門,不知聚集了多少高手和人才。
正是因為掌握著如此龐大的組織,王通方才豎立起了那般威望。
“一朝天子一朝臣,以后這領主會跟誰姓可就不好說了。”周道冷笑。
王通不是號稱道王轉世嗎?參悟妖神大劫,獵殺契合者,追尋道王足跡,想要練就淵祖身軀!?
周道便要趁他不在,雀占鳩巢,拔了他的根基,奪了他的大位。
“從今以后,你們只認周,不認王。”周道淡淡道。
“但憑大人驅使!”五大元老異口同聲,伏跪在地。
周道見狀,心滿意足。
此次龍虎山一行,他的收獲實在巨大,不僅交好蘇玲瓏,練成三元法鑒,獲得大日神輪…要不了多久他便要奪取領主會,救出霍錦璃,徹底成就他在龍虎山的無雙之名。
“該走了。”
周道轉身,剛要離開。
一股熟悉的氣息從野塚深處傳來,好似一面大旗,勾住了他的神魂。
“落日宗…”
周道心頭一動,循著那道熟悉的氣息飛了過去。
百里野塚,焦土縱橫,荒蕪的廢物之上,一塊瑩白的骨閃爍著如星辰般的光澤。
一縷紅色綢帶纏繞在白骨之上,如鮮血潑灑,似夕陽西照,悲涼幾許,愁腸幾何。
“落日…落日…”
周道體內的咒日印自主運轉。
白骨共鳴,同宗同源,一股異樣的光澤在其表面流動,演化出玄奧的符文。
大日西照,如殘陽般的光華照耀在白骨之上,那股玄奧演化得越發動人,如極光驟電,轉瞬即逝。
周道看著,不絕癡了。
金烏西落,玉兔東升。
漫漫黑夜穹天之下,那枚白骨的光華漸漸暗淡,仿佛行將就木的老人,終于走到了人生的盡頭。
“落日宗后輩周道,多謝前輩傳法!”
周道神情動容,對著那枚白骨深深一拜。
終于,那枚白骨的光華終于耗盡,最后一縷光輝也終究逝去。
恍惚中,周道仿佛見到一位大漢的虛影,屹立在漫漫星空之下,他回眸凝望,看著山河故土,在那深處…似乎還有人在等著他…
此生已入法,獻祭共蒼天,雖死亦不悔,來生歸落日,依舊戰乾坤…
白骨破碎,化為塵埃散落,漫漫星空之下,那大漢的虛影也終究消散。
“晚輩周道,恭送前輩。”周道行了大禮。
那是落日宗的先輩,前赴后繼,舍生忘死,用生命為后輩鋪平道路。
“這一世,必殺淵祖!”
周道神色冷冽,一轉身,大步流星,走入漫漫枯夜。
夜深了。
龍虎山,悟道峰。
冰冷的洞穴中,齊昊的身體被厚重的黑色鎖鏈穿過,一道道符箓刻印在鎖扣之上。
他似乎早已麻木,雙眼緊閉,不發一眼,連呼吸都變得若斷若續。
此刻,齊昊的身前點著一盞油燈,里面乘著得卻并非香油,而是黑色的鮮血。
這是以惡主之血練成的香油,燃起的火光升起一縷縷黑煙,鉆入齊昊的口鼻之中。
“死死地盯著這盞燈,寸步不能離,切不可讓他熄滅。”
王洞玄斜睨了一眼,叮囑道。
“魁首放心,有小的在,絕對不會讓這盞燈熄滅,否則您把我給點了。”鄭春風信誓旦旦道。
他在封魔嶺爆了六百多個腰子,修爲退轉,原以為從此沒落。
誰曾想竟然絕處逢生,不僅得了機緣,還獲得了魁首王洞玄的賞識,被委以重任。
看守油燈似乎簡單不過,可是鄭春風卻是知道,這是魁首對他的考驗,在磨練其心志。
如此重任,比天還大,他自然要認真對待。
王洞玄輕唔了一聲,便不再多言,徑直走出了古洞。
像鄭春風這樣的小角色還不值得他多看一眼,如今只要等雷靈和風后帶回神隱一脈的遺骨,便可以舉行大祭,使得葉空復生,化身契合者。
“呂先陽,你這個蠢貨,白忙一場,不過為他人做嫁衣而已。”王洞玄看向呂先陽居住的靈府,眸光輕凝,不由冷笑。
靈府靜室。
一道火光從青銅小鼎內竄出,幻化出一道虛影,如藏迷霧,神秘莫測。
“災厄大人。”
呂先陽恭敬地行了一禮。
“你干得很好。”災厄魔主的虛影發出了贊許之聲。
“大人料定王通會同意的提議?”
“當然,此子號稱道王轉世,很久之前便開始捕殺契合者,送上門來的肥肉,他怎會不動心?”災厄魔主冷冷道。
“可是…”呂先陽欲言又止。
“說下去。”
“只怕他早有算計,即便葉空復生,收回惡主之力,也是徒為他人做嫁衣…”
話到此處,呂先陽不再言語。
如今他身在龍虎山,看似合作,實際上一旦對方翻臉,他能做的極為有限。
“徒為他人做嫁衣?”災厄魔主冷笑:“也要看他穿得上穿不上。”
“可是…領主會已經派遣三大元老前往野塚,恐怕要不了多久便要取回神隱一脈的遺骨…”
“那又如何?能不能取回都不重要…”災厄魔主淡淡道。
呂先陽一怔:“災厄大人,難道復生葉空不需要神隱一脈的遺骨!?”
“當然不需要。”
“什么?”呂先陽神色微變,他沒有想到會從災厄魔主的口中聽到這個答案。
“從一開始便不需要。”災厄魔主冷笑。
“那葉空…”
“葉空算什么?復生他值得本座如此算計?”災厄魔主大笑道。
“大人,你…”
“本座要的是龍虎山!!!”災厄魔主聲音變得森然寒徹。
“道門魁首…它存在得已經太久…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