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弟!?
聽著這看似熟稔的稱呼,周道的眼神變得古怪起來,忍不住重新打量起黑獄劍君。
他想過很多可能,甚至已經做好了一場大戰的準備。
到了他這等境界,能夠讓他使出全力的同輩高手已經不多了。
這次前來,便是沖著黑獄的盛名。
然而,周道怎么也沒有想到,雙方見面,沒有一言不合,沒有劍拔弩張,沒有拔刀相向…等待他的卻是一句“周老弟”。
這讓周道甚至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認識這位黑獄劍君。
“道哥,你認識他?”王小乙都看出了貓膩,湊了過來,低聲問道。
“周老弟,不知方不方便?”黑獄劍君做了個請的姿勢。
周道回過神來,點了點頭。
所謂迎面不打笑臉人,人家堂堂黑獄高手,劍君之名,如此客氣,周道自然也不能墮了禮數,當即做了個請的姿勢。
眾人相視一眼,都很自覺地退了出去。
在這里,黑獄劍君與周道的位份最高,他們談話,自然要讓出地方。
“師兄,怎么回事?”唐小北一臉的狐疑之色。
黑獄劍君不是厲圖南尋來幫他找回場子的嗎?按理說應該是一場大戰,各論生死才對…怎么還聊上了?
此刻,厲圖南也是一臉懵逼,下意識看向蒼梧亭。
然而,黑獄劍君早已使出手段,將蒼梧亭四周封禁,外面既看不到里面的景象,也聽不到里面的聲音。
“我們還是低估了劍君師兄的氣度和胸襟啊。”厲圖南忍不住嘆了一聲。
“師兄,你看出了劍君師兄的用意?”唐小北忍不住問道。
厲圖南點了點頭,臉上浮現出崇敬之色。
“劍君師兄是想不戰而屈人之兵,到了他這等境界,生死勝敗,如過眼云煙,早已不放在心中…以他的實力完全可以鎮壓元王,沒有任何懸念可言…”
“不過他卻給元王留了體面,不問虛名,以如天地般的胸襟讓對方臣服…”
厲圖南不由嘆息,黑獄劍君在他心中的地位無限攀升,如高山仰止,不可攀附。
“是這樣嗎?”唐小北半信半疑。
厲圖南斜睨一眼,搖了搖頭:“你境界太低,若是有一天能夠領悟到劍君師兄的境界和氣度,他日的成就不可限量。”
厲圖南恍若頓悟,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
“師兄,你真厲害。”唐小北不禁流露出崇拜之色。
蒼梧亭內,黑獄劍君與周道相對而坐。
前者盯著周道,那眼神卻是充滿了熾熱,好似王小乙第一次狂窯子一般,恨不能將對方給活吞了。
周道被黑獄劍君盯得發毛,心里不由地打起鼓來。
“這不會是個變態吧。”周道泛起了嘀咕。
根據小黑黑所說,凡是不該出現在世間的存在,統統都會關押封禁在黑獄。
鎮守那等絕獄禁地,出一兩個變態根本不足為奇。
“周老弟…”
就在此時,黑獄劍君開口了,他語氣和藹可親,甚至隱隱透著一絲諂媚。
“嗯?”周道的思緒被其拉了回去,只覺得眼前這位黑獄劍君過分熱情。
“不知劍柱他老人家近來可好?”黑獄劍君話鋒一轉,居然問起了李藏鋒的近況。
周道一怔,露出疑惑之色。
黑獄劍君見狀,不由地苦笑起來。
“說來慚愧,我早年修行,曾經獲得過劍柱他老人家的指點…若非此等大恩大德,我也不可能有今時今日的成就…”
說到這里,黑獄劍君輕聲一嘆。
當年他曾經求學太稷學宮,那可是天下最高學府,王侯子弟,世家傳人…妖孽匯聚。
在一眾同門之中,他算不得出色,平平無奇,泯然于眾人之中。
當時的他只想著能夠順利畢業,在御妖司尋摸一份差事,安然度過一生。
有一天,他在后山練劍,遇見一人,見到劍法拙劣便指點了兩句。
從那以后,黑獄劍君每天清晨都會前往后山,那人恰巧在那。
半年過去了,黑獄劍君悶頭練劍,得了不少指點,他從未在同門面前顯露,只想著能夠順利畢業。
那時候,黑獄劍君壓根不知道自己進步幾何,只是偶爾在那人面前提及同門之中誰誰誰有多妖孽。
那人卻說,這世上聰明人很多,可是能夠走到最后的不過寥寥,他們自以為很聰明,卻不知笨鳥先飛,有些人的才情被性子壓抑,一旦釋放,天地皆動,萬人不可擋。
說到這里,那人看了黑獄劍君一眼,笑言道,他便是這樣的笨鳥。
求道如此,總有一天,必揚名天下。
當天,那人離開了太稷學院,清晨后山,再無那人的身影。
年少的黑獄劍君悵然若失。
也就是那一天,學院大試,黑獄劍君以學院第一名的成績從眾人之中脫穎而出,一劍驚江河,學院震動。
誰也沒有想到,籍籍無名的他竟然爆發出如此恐怖的實力,將平日里那些耀眼的所謂天才盡都壓于劍鋒之下。
那時候,黑獄劍君方才知曉,自己遇見的是一生的轉折。
多年后,他再次見到劍柱,已然踏入真境,至于曾經同門之中的那些天才,卻已不知身在何方。
那時節,黑獄劍君激動無比,對著劍柱磕頭膜拜,想要正式拜入師門,卻被劍柱拒絕。
“唉…”
說到這里,黑獄劍君嘆了口氣。
“劍柱他老人家成就太高,我就算拼了命也難入他的法眼,始終未能拜在他老人家的門下。”
黑獄劍君一臉的失落,看向周道的眼神,隱隱透著羨慕,甚至是嫉妒。
劍柱弟子啊,他蒙昧以求的機緣便是落在了周道的身上。
此刻,黑獄劍君只覺得嘴角苦澀,內心說不出的酸楚。
這模樣,就好似王小乙逛醉春樓,心心念念的頭牌進了別人的房間,上了他人的床榻一般。
“原來如此…”周道恍然。
難怪黑獄劍君這等身份竟然對他如此客氣,原來是因為李藏鋒。
能夠繼承黑獄名號,又修成辟海境。
這樣的人物無論放在哪里都稱得上是一方霸主,哪怕在六大道門之中都是位高權重的角色 說實話,如果換做其他人,像這樣的弟子肯定是收了。
可是李藏鋒不一樣。
深究起來,他可是落日宗的門人。
念及于此,周道有些同情地看向黑獄劍君。
他們落日宗雖然沒落,只有兩三人而已,可哪一個不是驚天動地的人物。
身為元王的周道,算得上出類拔萃了吧,就連敕靈宮都視為心腹大患。
可是在落日宗里面,他卻是最弱的一個。
想到這里,周道撇了撇嘴。
李藏鋒未曾收下黑獄劍君為徒是有道理的。
他們落日宗的門庭是那么容易入的嗎?
“老師他最近挺好的,在西方大沼澤安定下來了。”周道輕語。
他倒是時常和李藏鋒聯系。
一聽這話,黑獄劍君臉上的羨慕之色越發濃郁。
老師…他這輩子最大的夢想便是稱劍柱一聲老師。
“太饞了。”黑獄劍君心中在咆哮。
這種好事怎么就落不到自己頭上。
“劍君…”周道看著他那發酸的模樣,忍俊不禁,便出言寬慰。
“我本命趙天罡,周老弟若是不嫌棄,稱一聲老哥便可。”黑獄劍君輕語。
此刻,厲圖南要是在場,肯定驚掉下巴。
放眼黑獄,都沒有幾個人知曉劍君名諱,他非但如實告知,還與周道兄弟相稱,這擺明了就是拉攏,甚至是示好。
巴結不了師傅,還不能巴結徒弟嗎?
黑獄劍君知道自己無論如何表現,都不可能讓劍柱動心,收他為徒。
不過這是他這輩子最大的夢想,自然不可能放棄。
天下皆知,周道是劍柱唯一的弟子。
為了這名弟子,劍柱甚至不惜與敕靈宮開戰,一劍怒劈靈照山,被陛下降旨,趕往西方大沼澤。
當日,黑獄劍君知道這消息的時候,都踏馬饞哭了。
這祖墳是葬在哪里,冒了多少青煙,才能夠修來這樣逆天的福緣?
由此可見,劍柱是多么看中這名弟子。
如果跟周道關系搞好了,說不定劍柱他老人家會愛屋及烏。
“老哥!”周道倒也沒有矯情。
多個朋友多條路,況且還是黑獄劍君這樣的高手?
他如今已經樹敵太多,自然需要盟友。
更何況,黑獄劍君也不算外人,雖然李藏鋒并未收他為徒,可兩人之間卻有師徒之實。
“哈哈哈,好,很好。”黑獄劍君大笑不止。
他已經很久沒有像今天這般開心了,攀上了周道這層關系,他感覺自己距離終極夢想又進了一步。
“今天是個好日子,老弟,為兄必須請你樂呵樂呵。”
黑獄劍君拉住了周道的手,極為親密。
“正好今晚我們黑獄有場狩妖祭,老弟可以跟我去見識一番。”
“狩妖祭?那是什么?”周道忍不住問道。
“那是黑獄的傳統,每個月舉行一次,由黑獄弟子對戰妖物,勝了可以獲得獎勵,若是敗了自然也要接受懲罰。”黑獄劍君道。
黑獄乃是絕獄,最不缺的便是妖物。
為了鍛煉弟子,每個月都會舉行狩妖祭,從關押的妖物之中挑選出強者,與黑獄弟子進行大戰。
這天幾乎是所有黑獄弟子的狂歡,許多人也會為此下注,戰與賭,最能激起人們的欲望和血性。
“會有傷亡嗎?”周道眼睛漸漸亮了起來。
“很少死人,不過妖物倒是會死不少。”黑獄劍君隨口道。
“是嗎?那我倒是真要見識一番了。”周道都快笑出聲來。
這一趟,他還真來對了,這狩妖祭無論如何都要見識一番。
“老哥,我一個外人,去見識見識沒關系吧?”周道不由問道。
聽小黑黑說,黑獄乃是禁地,外人不可輕易踏足。
“沒關系,獄主很少過問下面的事,以我的身份帶兩個朋友進去不會有人說什么。”
黑獄劍君在里面的地位相當之高,幾乎被當做未來繼承人之一培養,因此權限極大。
“既然如此,那就麻煩老哥了。”周道咧嘴一笑。
兩人商定好,便走出了蒼梧亭。
黑獄劍君解開了禁制,眾人抬頭望去。
厲圖南心中暗喜,正要看看被收服的元王是如何頹敗模樣。
然而,只一眼,他便愣住了。
黑獄劍君和周道兩人有說有笑,并肩而立,仿佛親兄故友一般。
甚至于,黑獄劍君還搭著周道的肩頭。
那樣子…
“劍君師兄,這…”厲圖南迎了上去,剛要說話。
黑獄劍君一個凌厲的眼神飚了過來。
“以后不要再找我兄弟的麻煩,如果讓我知道了…”
冰冷的聲音在厲圖南耳畔炸開,他雙目圓瞪,都踏馬懵了。
“兄弟!?什么情況?”
這踏馬不是來找場子的嗎?怎么聊了一會兒就成兄弟了?
黑獄劍君也不管厲圖南的反應,看向周道,立馬換了副面孔,變得和藹可親,展顏微笑。
“老弟,我們走吧,你第一次進黑獄,還有諸多手續。”
黑獄劍君做了個請的姿勢,周道點了點頭。
轟隆隆 一聲爆響在山中驚起,眾人破空而去,只留下目瞪口呆的厲圖南,還有長大嘴巴的唐小北。
“怎么回事?不應該是這樣啊…”厲圖南雙手抱頭,依舊沒有緩過神來。
“師兄,他們…”
“他們去哪兒了?”厲圖南猛地喝道。
“劍君師兄好像帶他們去黑獄了。”
“什么?”厲圖南徹底僵住了。
黑獄禁地,外人不可輕易踏足。
劍君竟敢破例?
“元王…元王…”厲圖南神情恍惚,口中輕語,宛若斗敗的公雞,茫然的臉上透著深深的不解。
他做夢都想不到會是這樣的結局。
黑獄深處,一座巨大的鐵籠,好似小山一般,被懸掛在深淵半空。
森然的妖氣被重重符文鎖鏈封禁。
恐怖的嘶吼聲不斷從內部傳來。
這座鐵籠里關押的便是今晚狩妖祭將要上場的妖物。
“該死的黑獄,竟然將我當成了玩物…本尊可是古妖血脈…”
憤怒的吼聲在鐵籠內響徹。
“嗯?新來的…你并非古妖,竟然也能與我等同籠?”
突然,一陣冷冽的聲音在鐵籠內響徹。
“媽的,都被關籠子了,哪里的優越感。”
黑暗的角落,一陣譏誚之聲傳來。
“你說什么?新來的,你敢褻瀆古妖的威嚴?”
“古妖算什么?老子當年還被劍柱鎮壓過,你們誰有?”
“劍柱!?九神柱之中那位劍柱?”
頓時,鐵籠內的嘶吼聲漸漸停止,緊接著,一道道質疑聲響徹。
“你踏馬就吹吧,被劍柱鎮壓?你還能活到現在?”
“反正都快死了,你怎么不說你被龍虎山掌教騎過?”
狂亂的妖氣震得鐵籠瑟瑟作響,一陣陣狂笑聲傳來。
“吹你媽,來自當年的確被劍柱鎮壓過…”
黑暗角落,那聲音的主人似乎陷入回憶,透著無窮的怨念,他緩緩抬手,捂著胸口。
“還被一個小鬼連捅了兩次…”
“新來的,你到底來自何方?”就在此時,鐵籠深處,一陣恐怖的聲音響徹。
這一刻,所有妖物都安靜了下來,瑟瑟發抖。
“平安鎮!”
“我來自平安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