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5章 周道的暗線再見泥塑師傅
咒日印，這是真正的落日宗神通，也是迄今為止，周道掌握的最神秘、最強大的術法。
相比于雷火法劍，九轉火丹功，真爐神等術法，咒日印的力量以及攻擊方式顯得另類詭異。
身披至黯弧光，如大日沉淪，諸法凋零，以至于早已踏入筑炁境的周道都很少施展這門術法。
這種力量極難駕馭。
在周道眼中，境界越高，越能察覺出咒日印潛藏的威能。
咒日印下，降世靈官的虛影便如這世間的塵埃，吹之即滅。
洋洋灑灑的熒光恍若柳星月的驕傲，盡數幻滅。
請神召臨，那可是她最引以為傲的術法。
降世靈官，那可是九妙觀的護法尊神之一。
可是，在周道面前，一切都顯得徒勞。
那個男人以絕對碾壓的姿態輕易破了她的神通。
“你說得對，天欲亡其身，必狂其志。”
冰冷的聲音在柳星月的耳畔響徹，她抬頭望去，周道居高臨下，踏空而至，漠然的眸子里沒有絲毫的波動，一如剛剛她看待周道的眼神。
天欲亡其身，必先狂其志！？
的確，她在周道面前始終保持著高高在上的姿態，從頭至尾都沒有將其放在眼中。
這本身就是一種傲慢。
如今，她便要為這種傲慢付出足夠慘痛的代價。
“周道…”
柳星月美眸顫動，面對周道，她的身體終于本能地感到了一絲恐懼。
突然，周道大手落下，至黯弧光所至，深淵般的絕望與沉淪好似暗夜用來。
柳星月嬌軀猛地一顫，身體里面那雄渾浩蕩的真炁轉瞬湮滅，她的生命戛然而止，眼中漸漸失去了光彩。
“死了嗎！？”
柳星月喃喃輕語，最后一刻，她的神識漸漸渙散，肉身消亡，念頭卻仿佛飛回了九妙觀。
茫茫云海，高山之畔，那道倩影佇立凝望，看著東方，似乎在等她回去。
“靜雯師姐，我回不去了…”
柳星月喃喃輕語，終于閉上了雙眼。
九妙觀內，女子居多。
當年，她隨著師長拜訪龍虎山，本就天賦超絕的她年輕氣盛，根本不將同輩放在眼中。
直到遇見王通，百丈相隔，可是那個男人的風采卻深深烙印在她的心中，揮之不去。
奈何，王通并非常人，他的眼中空茫無物，唯道長存，又豈能容得下小小的柳星月！？
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柳星月的自尊心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擊，回山之后便一直抑郁，好在這時候，靜雯師姐出現了。
日夜陪伴，貼身照拂，兩人的心漸漸靠近，情意濃烈，干柴烈火，終于在那一夜徹底爆發。
落花叢中見森林，潺潺流水覓源頭，若以玉手摘仙桃，一手不夠兩手握。
從那以后，靜雯師姐便成了柳星月最大的寄托，在其輔助之下，她的修為突飛猛進。
柳星月知道，九妙觀，那里有人在等她回去。
奈何天意弄人，她再也回不去了。
“師姐…”
柳星月閉上的眼角流下兩行清淚，下一刻，她那墜落的嬌軀豁然爆開，化為血霧飄零。
九妙觀的天才弟子，就這樣死在了這荒野深山之中，連全尸都未曾留下。
“太…太兇殘了…”
遠處，云赤飆喃喃輕語，雙腿都忍不住開始大顫。
周道轉身，看了過來。
云赤飆雙腿加緊，身子猛地一拔，眼中的恐懼陡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決絕之意。
這一刻，他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催動真炁，以極快的速度飛向周道。
“不愧是天師道的弟子。”
周道目光凝起，六大道門傳承無盡歲月，自有其底蘊，僅僅弟子的素質便勝過世間絕大多數修行者。
連柳星月都死在了周道手里，明知不敵，面臨生死，在如此絕境之下，這云赤飆竟然還能壓制內心的恐懼，選擇正面應對，拋開實力，僅僅這份膽魄便無愧六大道門的威名。
罡風獵獵，長空驟響。
云赤飆轉眼便到了身前，距離周道三丈之時，他猛地停住身形，噗通一聲，雙膝彎曲，凌空跪地。
“大佬，求求你饒我一條狗命。”
云赤飆一聲哭嚎，聲音如悶雷炸響，驚天動地。
“嗯？”
周道眉頭一條，露出深深的錯愕之色。
蛤釋奇抬頭望去，吐著舌頭，只覺得眼前這人似曾相識，竟然有著自己的影子。
“你…”
周道撇了撇嘴，一時間竟然不知該如何反應。
“大佬，我只是一不小心，誤入歧途，才加入道門執法隊…”
云赤飆以膝為足，爬到了周道身前，抱著他的大腿，痛心疾首。
“我早就看不慣道門執法隊霸道張狂的作風了，一群烏合之眾，高舉除魔衛道的大旗，不過是欺世盜名，互壯膽氣…”
“我踏馬早就想退出了。”
云赤飆破口大罵，顯示出深深的厭惡，對于這樣的自己，他由衷地感到鄙夷。
“天可憐見，讓我遇見大人，成為我人生道途之上的指路明燈…下半輩子，我愿意為大人而活…”
云赤飆仰頭看著周道，目光澄澈透明，似乎看不出一絲一毫的虛假。
這一刻，周道仿佛成為了他的再生父母。
“別殺我，別殺我，千萬別殺我…”
云赤飆的心中，一萬個聲音在反復的回蕩著。
蛤釋奇看得目瞪口呆，依稀瞧出了平日的自己，甚至于它的風頭都被此人蓋過、
“人類…果然深不可測…”
蛤釋奇吐著舌頭，不禁感嘆。
周道搖了搖頭，緩緩抬起了手掌。
云赤飆目光依舊虔誠無比，然而內心慌亂，仿佛又一萬頭東島亞滅蝶在飛過。
“小鬼，將這極品留下來。”
就在此時，地王尸陀的聲音在周道的腦海中響起。
“留下來？”周道眉頭皺起，他想不到讓云赤飆活下去的理由。
“你若是要跟道門打交道，總得留下暗線。”
地王尸陀這樣的老怪物心思百變，想得更加深遠。
在他眼里，周道招災惹禍的水平可比他的修行天賦強大太多了，不僅將敕靈宮往死里得罪，如今看來，也快上道門黑名單了。
在被徹底趕絕之前，有些必要的手段最好是能夠提前準備起來，未必有用，也未必無用。
“你想留他做我的眼線？”
“年輕人，歷史的車輪往往都是因為不起眼的小人物開始滾動的。”
地王尸陀的聲音回蕩在周道的腦海中，低沉且神秘。
這個老妖怪活了不知多少年歲，他看到的比周道長遠，尤其是在染指大秦龍氣之后，曾經的某些東西似乎回來了。
云赤飆，這個天師道的弟子，在如今的周道面前不過螻蟻而已。
不過地王尸陀卻看得出來，此人命數悠長，還有大運在身。
“也好。”
周道想了想，道山會盟在即，他與六大道門的交道不會少，有這樣一顆暗棋也好。
“就用神魂魔種。”
這是地王尸陀教授的術法，能夠用自己的神魂作為引子，凝聚出一顆魔種，種植于別人的神魂之中，日日夜夜，汲取養分，潛移默化，詭測如妖魔。
當初在臨安府的時候，周道便練成此術，這造就了他的神魂異于常人。
“好，我就留你一命。”
周道果決不二，一抬手，按在了云赤飆的頭頂，無聲無息之間便種下一顆魔種。
霎時間，云赤飆心頭顫動，對于周道頓生不可違逆的念頭。
他感覺就在剛剛，自己的命脈似乎都被對方牢牢握住，無法逆轉。
“我…我明白了…”
云赤飆面色驟變，隱約知道了自己對于周道的價值。
“你可以走了。”
周道神色漠然，種下魔種，他也不怕云赤飆反水，對方的生死念頭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記住，若有異心，必有天譴。”
云赤飆不禁打了個哆嗦，趕忙搖頭：“大人放心，我不敢的。”
柳星月前車在前，他怎會找死。
“走吧。”
周道一揮手，云赤飆如蒙大赦，轉身破空飛走。
“老弟，你說六大道門之中有沒有淵祖的爪牙？”周道突然道。
“難說。”地王尸陀沉聲道。
“那個怪物，不死不朽，他的意志貫穿歲月，比起龍虎山它們還要古老，沒人可以抵住長生成仙的誘惑。”
周道漠然，他很清楚，淵祖存在的年月實在太久了，他和落日宗爭斗至今，追隨者從未斷絕。
即便當初，這個怪物被鎮封于大墓之中，依舊可以鼓動元王，在人世間尋找代言人，追殺落日宗的弟子。
六大道門能夠屹立至今日，甚至避過了長生，太乙以及盤皇滅門的下場，若說與這個世間最大的秘密沒有些許關聯，那才是真的見鬼。
“也不知道師傅有沒有找到淵祖的轉世之身。”
周道喃喃輕語，心中有些擔憂。
那怪物雖然被斬滅了真身，可畢竟超出了世間道法認知的范疇，酒瘋子孤身一人，總是讓周道感到不安。
“先不想這些了。”
周道搖了搖頭，如今他的耽誤之急便是提升修為。
周道身形閃爍，降在山中。
此刻，小胖墩的神魂圍繞著垂死的紂尤，圓溜溜的眼中充斥著黯然和悲傷。
“師傅，你能救救他嗎？”
周道掃了一眼，搖了搖頭。
這頭大妖本就是死而復生，這并非真正的顛倒生死，不過是放大了最后一縷生機，如今算是油盡燈枯，縱然上仙也是回天乏術。
“臭小鬼，你的師傅…果然厲害…”
紂尤抬起枯瘦的手臂，捏了捏小胖墩的臉蛋。
他的臉上透出疲乏，眼中卻是釋然。
“早知道就直接吸干了你。”
紂尤的聲音漸漸微弱，他看著天際，流云散去，夕陽落下，赤霞將天空渲染得猶如火燒一般。
他一指點出，磅礴的精氣渡入小胖墩的神魂中。
“若有來生…為人吧。”
紂尤緩緩閉上了眼睛，手臂豁然垂落。
從他與千足蜈蚣分道揚鑣的那一刻，他便走向了截然不同的道路。
人世間的沉浮，讓他對這滾滾紅塵無比的心動。
尤其是陪伴了瞎眼女孩的一生，這不是愛情，他也不知道何謂愛情。
臨終離別，在獲得名字的那一刻，紂尤似乎開始了不一樣的生命。
若有來生，他很想以人類的身份，體驗真正的七情六欲。
即便是想要回到陳拙峰留下的那處道場，他也只是想要實現這個心愿。
縱情且高歌，不負入紅塵。
可惜…他依舊等不到那一刻了！
紂尤體內的妖力終于不可抑制地散滅，沖天而起，如妖風激蕩。
一頭大妖的隕落，其威能依舊不可想象。
周道一指點出，湮滅的妖力之中，一頭黃皮鼬鼠浮現身前，足足有虎狼般大小。
這是大妖尸骸。
“生而在世，便有執念。”
周道漠然，這一次，他屈指一彈，一縷真火跳動，燃燒著紂尤的尸骸。
塵歸塵，土歸土，烈焰中，它回歸了天地。
草木紛飛，火光伴隨著煙塵。
遠處，一處山勢崩塌，玄光閃爍，與焚滅的尸骸遙相呼應，竟然浮現出一座古老的道觀。
“嗯？”
周道心頭咯噔一下，帶著小胖墩，縱身一躍，飛向那座道觀。
“原來那頭大妖便是在這里的緣法。”
周道感受到熟悉的氣息，無論千足蜈蚣，還是黃妖紂尤，他們還未化妖時，便入了此地，得了遺留在里面的道術。
所謂死而復生，不過也只是這座道觀的賜予罷了。
這么多年，兩頭大妖都想要尋回這里。
只可惜，天數茫茫，這座道觀終究是留給有緣之人。
“拙峰！？”
周道看著道觀前的石碑，認出了上面兩枚古篆。
“陳拙峰！？”
龍虎山的蓋世大能，陳拙峰的名號就連《御妖司工作手冊》上都有記載，大巧若拙，無名合于道。
這個男人驚艷了他所處的時代，逆亂生死之術，蓋壓人世諸法，死后化仙，得入神塚。
“原來是他留下的道場！”
周道心頭微動，在龍虎山，能夠死后入神塚的存在，至少都是九神柱那種級別。
“主人，這是陳拙峰的道場啊。”
蛤釋奇吐著舌頭，露出興奮之色。
周道邁步想要入內，突然，一道符箓驟現，法門未開，如封似閉。
孽龍炁自動運轉，與那道符箓猛地碰撞，火光中，周道便看見，這座道觀之中竟然藏著一道人影，重傷垂死，生機勃發，玄功秘法支配肉身，生死枯榮，轉瞬即滅。
“小乙！？”
周道駭然失神，他沒有料到王小乙竟然會出現在這座道觀之中。
自從平江城一別，兩人已有一年多都未曾見過。
當日王小乙留話，說是追隨他的師傅游歷修行。
周道萬萬沒有想到，兩人竟然會以這樣的方式重逢。
看王小乙的狀態，他似乎受了重傷，不過他的機緣也極為恐怖，繼承了陳拙峰的法門，大逆生死，枯榮變化。
“大逆生死！？”
周道眉頭皺起，他也聽聞，陳拙峰最厲害的絕學便是他創造的大逆生死訣。
只不過，這門神通逆亂生死，破壞陰陽平衡，看似強大，實則兇險，自陳拙峰之后，龍虎山再也無人練成。
“這小子怎么搞到這門神通的？”
周道隱隱有些擔憂，王小乙現在的情況很糟糕，命如懸絲，死氣熾盛，眼看生機就要被盡數吞噬。
“主人，這小子瘋了，竟然煉了陳拙峰的神通？”
蛤釋奇吐著舌頭，干預生死的大術，龍虎山道士自己都不敢練。
“難說，小乙這一脈非同小可，吞萬物煉己身，生死二氣，如何滋長，都能煉入肉身…對于他，似乎并沒有什么平衡可破。”
周道喃喃輕語，從王小乙的路子來說，修煉大逆生死訣反而最合適不過。
“狗子，你守在這里，不要離開。”
周道想了想，如今王小乙到了生死玄關，進則成，退則亡，絕對不能受到任何干擾。
“我會調遣一隊斬妖衛將此地秘密封鎖。”
以周道如今的身份和實力，權限極大，比起當年霍龍王都有過之而無不及。
交代完這一切，周道便帶著小胖墩的神魂離開了。
這小東西的神魂離開軀殼那么久，宮里早已亂成一團。
安陽宮的那位動了真怒，就連陛下都曾來看過。
然而，讓人奇怪的是，秦皇似乎并不著急，只看了一眼，便離開了。
當夜，安陽宮中傳來動靜，燈火招展，好不熱鬧。
一眾宮娥太監都松了口氣，他們知道，宸妃娘娘的命根子，那位小祖宗終于醒了。
“小東西，你可嚇死我了。”
宸妃娘娘一把便將小十三攔在懷中。
“嗯？”
與平日不同，這次醒來，小家伙似乎沒有以前鬧騰了，眸子里多了一絲與孩童不符的異彩。
“皇兒，你怎么了？”
“母親，你知道六大道門嗎？”小胖墩隨口問道，言語中透著冰冷。
夜深了，路上的行人漸漸稀少。
周道將小胖墩神魂送回軀殼之后，又回了一趟拙峰道觀，安頓好一切之后他才放心。
等回到京城，已經是三更天了。
街角的茶寮，過路的客人漸漸少了，老板也收起了茶壺碗碟，準備收攤。
“年輕人，我們又見面了。”
周道路過，突然，一陣平靜的聲音在這平靜的夜悠悠響起。
“嗯？”
周道轉身望去，便見茶寮的角落處坐著一位中年人，他身穿布衣，頗為隨便，桌上放著一壺茶，一碟桂花酥。
“是你？”
周道怔然，這中年男子不是別人，正是上次在宮里遇見的那位泥塑師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