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衣,在古老歲月,這是道門最為重要的傳承之一。
所謂衣缽相傳,便是如此。
那是宗門氣脈,道家至寶。
古老洞府深處,那件道袍樣式古舊,卻熠熠生輝,絲錦如仙織,龍氣化入棉。
古時候,每件道袍都是寶物,一般都是由師傅搜集天材地寶,自門徒拜入座下便開始準備煉制,待得出師之日,將道袍賜下。
有些珍貴逆天的道袍更是代代相傳,每代弟子之中,唯有最強者才有資格繼承。
許多規矩早已葬滅在歲月之中。
周道看得出來,這件道衣非凡莫測,凝聚著太乙門的心血。
“走!”
周道縱起蛤釋奇,化為一股妖風,徑直掠向洞府深處。
古老的洞府,好似蛋殼,穹頂渾圓,環伺之下,好似人類母體,孕育先天之胎,冥冥造化,天地交融,陰陽之氣循環往生。
周道雙目圓瞪,最上方一座法壇浮現,古樸神秘,碑文之上刻印著兩枚龍蛇古篆。
太乙!?
“那是法壇…開啟法壇,供奉神像,便可溝通虛無,淬煉血氣,踏入真境。”周道心頭大震。
開壇升靈,這是突破真境最重要的步驟。
這重境界乃是借假修真,打破天人,唯有鬼神才能借助法壇,通過香火,于人間尋覓那繼承法統的存在,點淬血氣,轉化真炁,成就無量真功。
“這里果然是太乙門法統所在。”
周道喃喃輕語,神像,法壇,香火…這是一方道統最為重要的傳承。
此三寶代表著宗門正統,源遠流長,有此在,宗門便永世不滅,總有一天,能夠盎然挺立,再現世間。
就在此時,洞府之中,鐘聲大作,仙音裊裊,不絕于耳。
法壇之上,香火沖天,古老的碑文綻放玄光,瑞氣條條,半空中,似乎人影攢動,詭譎莫測。
與此同時,殺業法神的神像出現在法壇之上,三頭八臂,頂天立地。
“太乙法統,終將不絕。”
一陣陣古老的囈語在洞府中響徹,好似無數太乙門的先賢在念誦高呼。
恍惚中,周道便瞧見半空中,那一道道人影奮力掙扎,似乎想要從那逝去的虛無中跳脫出來,見證這偉大的時刻。
陡然間,裊裊香火沖天陣陣,在半空中化為一枚古字,與碑文上的“太乙”遙相呼應,產生共鳴。
仙!?
周道目光微凝,認了出來,那是一個“仙”字。
只不過,這枚古字好似有靈,氣息變化,竟然無比熟悉,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原來是你!?”
周道心頭咯噔一下,轉身看向旁邊的李人山。
山中有人,悟道成仙。
這一刻,周道終于感知到了命運的玄妙,冥冥之中,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緣分。
他和李人山的相遇并非巧合,一切如涓涓細流,匯聚而至,水到渠成。
“太乙當興。”
宏音滾滾,震徹洞府。
一股無形的力量如潮水用來,將李人山托自半空,落在了法壇之上。
玄光垂落,如君加冕,種種異象在他頭頂上方浮現。
紫氣東來,浩蕩三千里。
金烏東升,普照天與地。
玉兔逐空,太陰化九淵 這是真正的道門傳承,大宗氣度,源遠流長。
太乙門,這個昔日霸絕人間的龐然大物,終于在覆滅兩千年后尋到了傳人,香火重燃,因果再生。
“隔代弟子,中興祖師!?”
周道露出驚疑之色。
如果他沒有看錯的話,原本籍籍無名的李人山居然成為了太乙門再傳弟子,并且掌一教之尊。
雖然如今看來,太乙門依舊只是落寞宗門,草臺班子,大貓小貓沒幾只。
可是李人山畢竟繼承了這一脈的香火,底蘊不可想象。
數十年,乃至百年以后,他能夠成長到何等境界?
到了那時候,他便是太乙門的中興祖師,傲視世間,稱尊道祖的存在。
這一切,全都是因為周道。
“我竟然與太乙門有著如此緣分!?”周道有些恍惚。
“真是便宜這小子了。”
旁邊,蛤釋奇吐著舌頭,忿忿不平。
他自然看得出來,太乙門的法統是何等珍貴?
如果傳出去,就算敕靈宮那等存在都會心動,恐怕會不惜一切代價,抓住李人山這小子,將其壓榨干凈。
事實上,就連蛤釋奇都很心動,恨不能學著當初平江城許老頭,拿李人山來涮火鍋。
“各人有各人的緣法。”周道神色平靜,并沒有絲毫的波瀾。
在他內心深處,落日宗才是歸宿。
即便他日踏入真境,他也要依靠落日宗的傳承,祭祀神像,練就真功。
“師兄,終于等到這一天了。”關小娥雙拳緊握,美目中淚水盈盈。
當初,他們在山中獲得太乙門道法傳承的時候尚且年幼。
彼時的李人山年少輕狂,術法小成之后,曾經于人前顯露,不禁得罪了鎮中大戶,甚至被高手窺伺到了他們身上的秘密。
匹夫無罪,懷璧有罪。
這樣的小鬼,擁有如此厲害的傳承,在這妖魔作祟的世界,這便是死罪。
那是他們有生以來經歷最大的黑暗。
李人山被拷打了七天七夜,經受了常人難以想象的磨難。
對于年幼的他而言,那座深牢,便是絕獄。
最終,李人山付出了慘痛的代價,才離開了那噩夢纏繞之地。
為此,他的妹妹慘死,就連曾經撫養他們的叔叔也永久地留在了那里。
從那以后,李人山變得極為低調,直到有一天,他神通大成,連鎮司都敗在了他的手中。
那一日,他打開殺戒。
那戶大族,上上下下九十六口,雞犬未留。
如果說,人這一輩子,總有陰暗時刻。
那一日,便是李人山最大的黑暗。
大雨瓢潑,滿地尸骸,李人山跪在廢墟之中,哭得撕心裂肺。
如果可以重新選擇,他寧愿未曾入山中,得法傳太乙。
曾經的一切,付之一炬。
那天以后,李人山便發誓,總有一天會強大到能夠守住一切,天下無人膽敢小覷。
為了這個目標,他可以付出一切。
“只要是人,便有執念。”周道喃喃輕語。
古老的洞府劇烈震蕩,鐘聲不絕,香火繚繞。
關小娥下意識走上前去,靜靜地看著李人山的蛻變。
就在此時,洞府側方,一道寶光閃爍,吸引了周道的注意。
他轉頭望去,不禁愣住了。
那是一件道袍,破舊不堪,上面還打著補丁,與剛剛在洞口周道感知到的天差地別。
然而,一股恐怖的威壓從那破舊道袍上傳出,好似龍吟響徹,嚇得蛤釋奇連連后退。
“太乙門的道袍…”周道眼睛亮起。
他看得出來,這道袍歲月久遠,來歷非凡。
“主人,這袍衣非同小可。”蛤釋奇驚疑不定。
即便如今他距離大妖境也只有半步之遙,可是依舊被這道袍所驚,周身的妖氣隱隱渙散,竟然無法凝聚。
“廢話,我當然看得出來。”
周道的心神被這件破舊道袍徹底吸引,他走到近前,似乎根本不受它的影響,下意識探出手來,指尖觸碰的瞬間,一縷電光閃爍,無數的光影隨之傳來。
周道心神大震,神魂仿佛離體出竅,眼前的場景扭曲變化。
古老的仙山云霧籠罩。
禽鳥飛鳴,瑞獸競走,山靈之氣滋養草木生機。
乾元山,兩千年前,這里曾經是太乙山門。
巨大的巖壁宛若天劍割裂而成,星紋密布,似如天書。
數百名道士盤坐在巨大巖壁之下,觀看道文,念誦經典。
“哈哈哈,太乙門的道士,你們這一脈也快完了嗎?終究要步上長生門的后人。”
就在此時,一陣狂傲的吼聲從乾元山下傳來。
森然的黑氣沖天而起,破開山門,數十名道士發出凄厲的慘叫,于瞬間化為劫灰,連骨渣都沒有剩下。
“妖孽,膽敢造次!?”
驚怒的叱咤聲從乾元山深處傳來。
霎時間,劍光沖天,光芒足以與大日爭鋒,毀滅的力量好似可以割裂天地,劃分陰陽。
那炫目的劍光破開黑氣,生生插入大地深處。
剎那間,一道道巨大的裂痕向著四面八方蔓延,如同深淵溝壑,熾熱的巖漿從中噴薄而出。
諾大的乾元山宛若墜入煉獄,末日來襲,劫數難逃。
“哈哈哈,蠢道士,你們的祖師早就預見了今日,太乙真人…你們這一脈除了開山祖師之外,還有誰能夠繼承這等尊號?”
“除了他,又有誰可以壓我?”
狂傲的吼聲再度響起,大地深處,一抹黑氣沖天,生生將那無匹如神的劍芒碾壓粉碎。
“掌教!?”
眾人驚呼,碎裂的劍光中,一位身穿道袍的老者橫飛出來,面色慘白,嘴角溢出鮮血,右臂干枯絳紫,被森然的黑氣纏繞。
“這世上沒有無敵的傳承,你們這一脈終要除名。”
黑氣狂吼,猙獰的身影在內中浮現,他如妖如魔,便要將這鎮壓了他無盡歲月的乾元山葬送。
“嘿嘿,好大的口氣呢!”
就在此時,一陣輕笑悠悠響起,盡管不大,卻傳遍了每個人的耳畔。
破落的山道上,一位年輕道士騎著毛驢悠然而至。
“凡人…”
森然的黑氣獰笑著,他猛地散開,如劫云降臨,籠罩了整座乾元山。
“滅了吧!”
那年輕道士微微一笑,右手輕抬,打了個響指。
一股恐怖的波動從他指尖傳出,如天威浩蕩,席卷山川江河。
“這…這是…”
黑氣聚攏,聲音變得顫抖起來,那余音中透著深深的恐懼,似乎也抵擋不住這樣的威能。
然而,他根本就沒有來得及呼號,下一刻便猛地破滅,身死道消,連余燼都未曾留下。
天地清朗,歸復平靜。
乾元山上上下下都如墜夢中,感覺有些不真實。
就在此時,太乙門掌教架著祥云來到年輕道士身前,行了一禮,眼中透著驚疑與恐懼。
年輕道士微微一笑,搖了搖頭:“因果如此。”
說著話,他架著毛驢轉身便走。
“道友…前輩…我太乙門危在旦夕,還請援手。”太乙門掌教高聲呼道。
“太乙覆滅,命中注定,不可更改,然而大道之下,自有一線生機…”年輕道士頭也不回,悠然的聲音從遠處傳來,轉眼間,他便到了山腳。
“生機何在?”太乙門掌教再次問道。
“當身穿道袍的道士,帶著大犬,去尋那座大墓的時候,太乙門自當大興。”
那悠然的聲音越來越遠,如空谷玄音,在山中回蕩。
“道士?大犬?”太乙門掌教一臉的疑惑。
就在此時,天空中,霞光瑞瑞,一條龍形飛來,星光熠熠,最終化為一件破舊的道袍,落在了太乙門掌教的手中。
“這件龍須道袍便留在太乙門吧,日后必有因果。”
說著話,那年輕道士一聲長嘯,如化飛仙,身影消失在茫茫山中。
“敢為前輩從何而來?”太乙門掌教心神一凜,知道自己遇上高人,趕忙問道。
“貧道自大日落處而來。”
宏音滾滾,如天道玄音,震動天地。
蒼山落日,終有盡時。
一切光影散滅,周道雙目圓瞪,如遭電擊,他看向身前的破舊道袍,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涌上心頭這頭。
就在此時,那間破舊道破竟然沖天而起,化氣如云,仿佛真龍嘶吼咆哮,撲向周道。
轉眼之間,那間破舊道袍竟然穿在了周道的身上,一股神秘的氣機與其相融。
龍須道袍!
這一刻,一股恐怖的威壓從周道的身上散發出來,沖天而起,直接破開了這古老的洞府。
蒼天震動,陰云聚攏,劃出一道道可怕的雷電。
“那…那是什么?”
黑暗深淵,大妖窮烈猛地抬頭,望著天空中的異象,他內心狂跳,感覺到了強烈的不安。
身為大妖,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
古鐘響徹,山頂上的云霧豁然散滅。
巔峰處,那萬年不化的冰雪消融散去,露出一面古鏡。
幾乎同一時刻,敕靈宮主從虛空中走出,降臨于此。
她看向那面古鏡面色凝重,不由轉身,看向兩界山的方向。
“宮主,這面古鏡乃是先輩所留,他們曾經說過…”天刑長老驚疑道。
“古鏡若出,大墓必生驚變。”敕靈宮主銀牙緊咬,露出森然之色:“這屆元王法會…竟然還有變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