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周道盜…遷了祖師爺的墓之后,但凡跟白事占點邊的,他總會不由自主地產生聯想。
祖師爺泉下有知,不會真的在冥冥之中保佑他前來玄天觀學哭墳吧!
周道忍不住打了個激靈,極力地搖了搖頭。
就在此時,昏迷中的洪明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他艱難地撐起身子,“哇”的一聲便張口吐出了一地的黑水。
“嗯?這書生的身體倒是不錯。”周道掃了一眼,不由道。
普通人若是被妖氣所感,邪祟入體,一般來說,都需要御妖司派人幫其清除,臥床數日。
就如當年在平安鎮的王員外,招惹了黃皮妖,臥床三月有余。
然而眼前這書生卻不同,昏迷片刻,竟然吐出了體內的污穢邪祟,倒是稀奇。
不過周道聽說,有些讀書人,鉆研經義,體悟圣人教誨,無形之中,書卷氣成,浩然天罡,倒是有些辟易妖邪的作用。
啪啪啪…
周道拍了拍洪明的后背,一縷血氣渡入。
洪明咳嗽了幾聲,臉上恢復了血氣,體內暖洋洋的,邪祟盡都消散。
“書生,你沒事吧。”
“沒…沒事…”洪明搖了搖頭:“興許是餓著了。”
說著話,洪明露出慚愧之色,這才打量起周道。
“小生洪明,讓兄臺見笑了。”
“荒郊野外,這種天氣,實在不適合你這種書生出門。”周道下意識地望著廟外。
暴雨橫天,陰祟相生,陽氣最弱。
有些妖物甘愿冒著雷擊的危險,也會顯形人間。
尤其是這種荒蕪之地。
“說來慚愧,京城雖大,卻沒有小生容身之所,不得已,才會來此,前往玄天觀求一棲身之所。”
洪明輕嘆,都說百無一用是書生,讀書讀到衣食無著的份上,也算是丟了圣人的臉。
“玄天觀!?”周道一怔,露出異色。
洪明點了點頭,從懷中掏出一枚銅錢,外圓內方,上刻“玄天”兩枚古篆。
周道見狀,不禁愣住了。
洪明手中的銅錢,與李藏鋒給他的銅錢一模一樣。
唯一的區別便是周道手中的銅錢古舊一些,中間還有一道深深的刻痕。
“你怎么會有這枚銅錢?”周道問道。
“兄臺不是京城中人?”洪明聽著問話,微微一笑。
“我叫周道,從臨安府來。”周道報了家門。
這里畢竟是京城,他是自己來自平安鎮應該沒有人聽過。
“難怪了,玄天觀的緣錢京城中無人不知。”
“什么是緣錢?”周道忍不住問道。
看來李藏鋒給他的這枚銅錢還有些來頭。
“玄天觀在京城雖然只是個普通道觀,不過卻樂善好施,廣布恩德。”
對于洪明這樣的普通人而言,他們自然不知道玄天觀真正的底細。
說到底也是那幫道士太低調了,享了皇家的天寵,卻還接白事哭墳這樣的買賣,但凡是個人都不會覺得他有多不普通。
“玄天觀煉制了一批銅錢,散落在京城各處,只要有人撿到,便能夠前往玄天觀,尋得一棲身之所,一日三餐,粗茶淡飯總是可以供應的。”
洪明不禁感嘆。
這算是他近年來最幸運的一件事了,在最絕望的時候撿到了一枚“緣錢’,可以棲身玄天觀下。
要知道,這錢幣對于京城的乞丐流氓等等來說,簡直就是免費飯票,不用飯餐露宿,居無定所。
因此,“緣錢”對于最底層的存在而言簡直就是至寶,祖墳冒青煙那種才能活得。
周道聽著都傻了。
他從懷中掏出李藏鋒給的那枚銅錢,愣愣出神。
“周兄好福氣,竟然也獲得了一枚?聽說東柵街的老乞丐找了二十多年都沒能尋得一枚。”
周道無言以對,他萬萬沒有想到李藏鋒給他的銅錢竟然是這種用處。
“什么意思?讓我學討飯?”
周道越發狐疑,這位便宜師傅比老頭子還要喜歡故弄玄虛。
“布施就布施,搞這些干什么?”周道盯著手中的銅錢,無語道。
“玄天觀的道士說,天下蒼生渺渺,神佛也只渡有緣之人。”洪明輕語。
“玄天觀…有點意思了。”
周道眼睛微微瞇起,突然對于這京城特殊的存在升起了興趣。
“周兄,既然都是有緣之人,不如結伴同行吧。”洪明提議道。
“也好。”周道點了點頭。
不多時,外面的雨停了,兩人走出破廟,奔赴玄天觀。
半日的腳程便來到了燕山腳下。
周道抬眼望去,燕山高聳,如龍脊起伏,高聳入云,環顧四周,蒼山疊巒,大有玄妙,越看越是不凡。
“這地兒還真不一般,占了京城龍脈的一處氣機,了不得。”周道越看越是心驚。
“周兄,那里便是。”洪明指著前方。
燕山腳下,有一片建筑群,遠遠望去,大小院落,足有瓦房三千間,層層疊疊。
在此之前,一座牌坊上赫然寫著得一院。
“一為道,得一,便是得道。”洪明解釋道。
“凡持緣錢而來,便可以棲身得一院。”
周道踏入得一院,這里的房屋大多空置。
只有少數有人,周道掃了一眼,即便有人住的房屋也多為乞丐流民。
他們的一日三餐都有人按時送來,時間久了,這些人逍遙自在,越發無拘無束,房間里都有惡臭傳出。
“怎么沒人接待?”周道不禁問道。
“隨便挑一間沒人的房屋便可住下。”洪明挑了一間角落僻靜的房屋。
玄天觀會定時派人前來查看,若是有人沒有銅錢私占屋舍,自然免不了懲處。
“還真是無為而治,相當隨便啊。”
周道對于這玄天觀的規矩越發覺得有意思。
他挑了一間向南的房間,距離洪明的住處不遠也不近,讓蛤釋奇留守看門,便出來逛逛。
“周兄,還是不要亂跑。”
就在此時,洪明也走了出來,見周道想要上山,出言阻止。
“怎么了?”
“玄天觀與其他道觀不同,平日里并不接待香客,唯有每年九月初九才會大開方便之門。”洪明解釋道。
“規矩還真多啊。”周道越發好奇。
他清楚,李藏鋒送他來此,肯定不是為了那一頓三餐,粗茶淡飯。
“周兄,我帶你逛逛吧,這得一院雖然冷清,不過據說還有一處名勝古跡,頗為知名。”
“名勝古跡!?”
洪明點了點頭,在得一院的后面有一座古碑,據說早在大秦立朝之前便已存在,歷史悠久。
有人說,那座古碑有些來頭,當年也是一座道觀。
至于玄天觀不過是它的一分支而已。
果然,得一院的后面有著一尊巨大的石碑,周道還在遠處便看見了。
那座石碑鑲嵌在山中,好似巖壁,已經殘破不堪,只剩下半截。
周道走到近前,便愣住了。
那石碑之上,雕刻著一副奇異的圖景。
天的盡頭,聳立著一座高山,連綿東西,縱橫萬里,如同神柱,與天相連。
那里,一輪大日,沉淪落下。
落日的余暉如長河浩蕩,看不到盡頭。
“落日…”
周道駐足,喃喃輕語。
那殘破的石碑上,還遺留著一枚古老的龍蛇篆文。
“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