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君法駕,親至臨安!
這樣的話語由遠及近,傳音入耳,讓周道都為之一動。
要知道,他今天才踏足臨安府而已,竟然這么快就摸清楚了他的底細。
這樣的情報能力簡直可怕。
“王家!?”周道喃喃輕語,嘴角揚起一抹若有似無的弧度,邁步走出了房間。
臨安府,的確與眾不同。
長風習習,吹拂百里。
一輪明月高懸,如同狐貍的眼睛,讓這寂靜的夜多了一絲躁動不安。
東郊,一座破敗的莊園。
此地,人煙稀少,柳浪如煙,遠處的小湖上飄著一艘木舟,在煙靄之中顯得更加荒涼詭異。
周道循著聲音,來到了莊園外,抬頭一看,高懸的門匾上寫著三個古字:無音莊。
“此地無音我為王?”周道看著那門匾上的三個古字,微微動容。
在臨安府,無音莊乃是一處極為特別的存在,頗為有名,甚至被列入臨安府十大名勝古跡之,臨安府必玩榜、臨安府不可錯過的兇宅榜等等。
就連周道遠在平江城都不止一次聽說過無音莊的大名。
據說百年前,臨安府東郊有一個小乞丐,沒爹沒娘,整天受人欺負。
有天,他乞討回來,發現自己住的破廟里來了一個老乞丐,不禁睡了他的床榻,還將他私藏的食物統統吃光。
小乞丐傷心欲絕,暗嘆世道不公,連最后的活路都沒有,想著想著,便要自尋短見。
可就在這時候,那老乞丐一聲狂笑,笑聲如雷,將整個破廟都震塌了。
廢墟中,小乞丐驚恐地逃了出來。
他知道自己遇見了高人。
那老乞丐說自己吃了他的東西,自然要還一份福報給他,當夜,秘傳道法,以心印心。
那小乞丐得到點化,十年間苦修,神通大成。
他出關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將以前欺負過他的人統統滅殺。
搶他食物的乞丐,給他白眼的飯莊老板,賣豆腐的寡婦,煮飯夾生的老嫗,賣包子沒有餡的大漢…
凡是曾經欺凌過他,甚至對他大聲說話的,無一活口,滿門皆滅。
一開始,整個臨安府誰也沒有將那小乞丐當回事。
誰曾想,三年內,那小乞丐接連吞滅了五大豪門,崛起之迅猛,一時間風頭無二,就連王家都注意到了他的存在。
也就是那時候,那小乞丐修建了這間無音莊。
他放下話來,此后三百年,臨安府,只有他能夠大聲吼別人,絕對不允許有人在他面前大聲說話。
此地無音我為王,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他是想稱雄臨安府,讓各方稱臣,其中當然也包括王家。
就在當晚,王家在無音莊對面高搭戲臺,開了三天大戲。
那光景,可謂是鞭炮齊鳴,鑼鼓喧天。
唱念聲,叫好聲,起哄聲…傳至百里之外。
三天大戲唱畢,就在大家等著看熱鬧的時候,無音莊一夜之間,銷聲匿跡,連個鬼影都沒有留下。
那時候,整個臨江府再次見識到了王家的魄力和手腕。
沒有人能夠在這尊龐然大物叫囂,不管你是崛起新貴,還是傳承世家,在王家面前,只有低頭噤聲的份。
想讓王家不要大聲說話?在臨安府,前后各推一百年,都不會有這樣的人存在。
從那時開始,無音莊便成為王家無上權勢的象征。
外界紛紛傳言,夜深人靜,有人聽到無音莊內輕語哭泣之聲,往內看去,人影憧憧,全都跪在院子里,磕頭求饒,似是當年慘狀。
“這是在跟我炫耀權威嗎?”周道輕語。
王家就是王家,選擇這樣一個地方,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這里是臨安府,無論是誰來,王家都能從容以對。
“平江城,炎君…久聞大名,沒想到竟是如此年輕。”
無音莊內,一陣朗聲傳來,透著從容不迫。
“炎君?你怎么知道我是炎君?”周道未曾入院,隔著門戶,淡淡道。
“事出必有因,在王家面前,任何因由都難逃耳目。”院子里,那道聲音再次響起。
“近年來,平江城風頭最盛得便是那位炎君,一己之力,奪得龍王大祭,敗退龍虎山弟子,更是動亂了三家勢力,誅滅袁門…”
“這樣的人,光芒萬丈,又怎么可能永遠深藏黑暗,而不露一點行跡?”
說到這里,院中的人微微一笑:“閣下來自平江城,年紀輕輕,卻有九變之威,除了炎君,還會有誰?”
“真是精彩的推論,王家還真是手眼通天。”
周道不置可否,一步踏入莊園之中。
霎時間,周道便感覺到了一股可怕的氣息充塞在莊園的每個角落,恍惚間,似高山大澤,透著原始的野性。
“膽魄驚人,就如當年的柳如生一般。”
莊園深處,那道聲音再次響起。
他口中的柳如生便是這無音莊的主人。
比起炎君,他的崛起同樣超乎想象,不為常人所知,如同天外流星,絢爛一時。
“過年話就不同多說了,開門見山吧。”周道淡淡道。
他猜測,王家找上自己應該就是為了白天萬寶閣的事情。
“王家想請你過府一敘。”
“過府就算了,有話直接說吧。”周道搖了搖頭。
雖然他如今神通已成,修成七竅。
可這里畢竟是臨安府,對方畢竟是王家,在沒有徹底摸清楚對方底細之前,哪有深入虎穴的道理?
這跟他往日的作風不符。
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風險,也不值得以身親犯。
“這么說炎君是拒絕了?”
莊園內,那道聲音多了三分冷意。
“聽你這意思,我不能拒絕?”周道淡淡道。
“當年柳如生也是這般狂傲,這可惜,這世上的天才不在少數,撞了大運者也是比比皆是,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他們永遠只能淪為時代的陪襯…”
莊園內,一陣腳步聲響起,緩而不及,從容不迫,向著院內走來。
“炎君在平江城的確稱得上是蓋世無雙,如果我猜的不錯,你已經開啟三竅了吧。”
來人輕笑,根據情報,半個多月前,龍門一戰,那是炎君最近的一次露面,的確有著三竅實力。
堪堪半個月,就算是普通修士都不可能有太大提升,更何況是九變強者?
因此,王家很快便估算出了炎君的實力。
三竅實力能夠拿起那塊黑金石,這讓王家還是有些詫異,畢竟之前連五竅強者都曾經嘗試過,最后以失敗告終。
不過王家也清楚,想要拿起那塊黑金石,并非完全依靠實力。
這也是他們想要將周道請過去的原因之一。
“如此年輕,能夠開啟三竅已經很優秀了。”
蕭索的院落內,一位男子踩著落葉,邁步走來。
他一頭銀發,五指交錯,發出如金屬撞擊的聲音,嘴角掛著一絲邪魅的笑容。
“不過這樣的優秀在王家面前還沒有拒絕的資格。”
銀發男子抬眼往來,那似有嘲弄的目光落在了周道的身上,透著一絲玩味的意思。
“或許該你讓知道,外面的天地可比平江城廣闊多了。”
話音落下,一股可怕的氣息從銀發男子的體內沖天而起,大地崩裂,落葉狂亂,卷起的罡風幾乎要將整個院子撐破。
“妖物…”
周道眸光凝起,看著眼前這位銀發男子。
王家不愧是臨安府的巨頭,門下竟然有著如此妖物,兇級中等,只差一步便能踏入高等之列。
論實力,幾乎都快趕上突破前的蛤釋奇了。
銀發男子平靜地看著周道,嘴角揚起,露出一抹自信的笑容。
下一刻,他如狂風席卷,浩蕩而至,紛落的枯葉中,他如鬼魅般出現在周道的身前,那從容不迫的手臂輕輕落在了周道的肩頭。
“炎君,跟我走吧。”
銀發男子微微笑著,他的手掌猶如鐵鉗般死死抓住周道的肩頭猛地一提?
“嗯?”
猛地一提…
“嗯???”
銀發男子愣住了,他的全力之下,眼前這個男人竟然紋絲不動?
“要不要我幫幫你?”
輕語響徹,如深潭中的一縷漣漪,悠悠地回蕩在院落內。
下一刻,一股恐怖的氣息從周道的體內沖天而起,血氣如驚濤嘶吼,將那森然的妖氣盡數壓滅。
恐怖的力量沿著肩頭躥起,直接將那銀發男子的手臂炸裂。
“你…你…怎么會…”
銀發男子驚恐后退,簡直不敢相信。
僅憑其實碾壓,竟然直接碎掉了他的一臂,這樣的力量恐怖絕倫,絕對不是三竅強者能夠擁有的。
“你…你不是炎君!?”銀發男子咬牙喝道。
根據王家獲得的情報,半個月前,炎君最后一次露面,他展露出來的實力乃是三竅之境。
可是眼前此人的力量,至少也達到五竅以上。
這和炎君的差距簡直是天壤之別。
“該死,情報有誤。”
銀發男子內心狂吼,原本臉上的淡定從容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無限的驚悚與惶恐。
面對至少是五竅強者,他就算再厲害也只有死路一條。
轟隆隆…
月夜下,周道身邊血氣涌動,似如狂狼席卷,生生不息。
恐怖的聲音如雷大作,整座無音莊都在顫動。
霎時間,周道身前的血氣猛地聚合,化為璀璨的劍氣,毀滅的波動如漣漪擴散,陣陣不絕。
太乙流光劍!
面對如此可怕的內神兵法,銀發男子徹底被鎮住了。
“你…你不要過來啊!”銀發男子顫聲道。
原本,王家也只是讓他來請周道而已,只不過他自恃本領,面對的又是人類,因此居高臨下,不可一世,沒有將周道放在眼里。
然而,他根本不知道自己面對的到底是何等存在。
此刻,銀發男子是真的慌了。
“你…你不要誤會,我對你沒有惡意。”
“可是我現在對你是充滿了惡意。”
周道一抬手,太乙流光劍如漫天星光,灑落人間,恐怖的劍氣縱橫激蕩,生生洞穿了銀發男子的身體。
區區妖物,敢在他面前如此囂張,肆意裝逼,僅憑這條便是死路。
轟隆隆…
銀發男子的身軀豁然炸裂,散亂的妖氣中,一道長長的身影飛了出來,借著夜色向遠處逃遁。
“蠢妖怪,還想走?”
周道一聲輕喝,使上了《小雷元經》的功夫,喝聲如驚雷,空氣扭曲,無形的力量順著妖氣回溯。
半空中,那升騰的黑影猛地一顫,如遭電擊,周圍的妖氣瞬間湮滅。
下一刻,那黑影泛起焦煙,從天而降,硬挺挺地砸在院落中央,再也沒有了生機。
“瞎耽誤功夫。”周道搖了搖頭。
他還以為王家養的妖物能有多厲害,竟然連他一吼之威都擋不住。
周道走到院落中央,一揮手,驅散煙塵,這才看清了那妖物的樣子。
地上,一根黑黢黢的肉尾硬挺挺地躺著,根部的毛發已經徹底燒焦,腥臭的氣味彌漫了整個院子。
“針尾!?”
周道一怔,露出奇異的神色。
這種妖物名叫針尾,倒是極為少見,他也只是在古籍里見過。
《御妖司工作手冊》上記載,山中有肉須,形如鞭,硬如棍,堅如鐵,乃為妖物,名為針尾。
據說,山中有一種肉須,初時如針,一旦受到刺激,便能變大。
有人說,這是山神長出的尾巴,因此又叫做針尾。
曾經,有位僧人,名為一煩,平日里樂善好施,暗地里卻采花無數,上至八十,下至八歲。
每每施展卑劣手段,逼迫誘使女子與其歡好,待得興奮處,口出狂言,吾之大,汝忍一下。
三分鐘后,此惡僧還要逼問女子,痛否?吾厲害否?簡直喪心病狂。
一日,龍虎山道士路過此地,一眼便看出那惡僧不是人,口念法訣,以無上劍氣將其斬殺。
猩紅的血泊之中,眾人發現,那僧袍之下竟然是一截肉尾,并且不斷變小,化為針須。
事后,村民將那截肉尾葬在山中,立下古碑,上書針男人,用以唾棄紀念此事。
有人說,針尾乃是山神的尾巴,本體只有一根,一旦化妖,隨著修行日深,便會生出許多分支,脫離本體。
一旦脫離,他們便會化為妖物,離開山中,進入紅塵為禍。
凡人所見針尾皆是分支,至于本體,傳言,有金剛降魔之神通,千摩不壞。
“王家還真是家大業大,連這種妖物都有。”周道忍不住嘆道。
針尾罕見,據說本體乃是世間最為堅硬的物質之一,號稱純陽至剛。
眼前這頭僅僅為分支,還能修煉道兇級中等之列,足以看到這種妖物的恐怖。
“聽說這玩意的根須能夠讓男人失去交合的能力?”周道拿起針尾,小聲嘟囔起來。
針尾乃是純陽至剛之物,男人若是服用了他的根須,虛不勝補,體內陽氣反而會逐漸散失。
因此這種妖物若是化身男人,必為針男人。
“這種妖珍應該不會有人買吧。”周道想了想,旋即搖頭否定了自己這個想法。
許多豪門貴婦,為了防止自己男人在外面沾花惹草,情愿花費重金,購買此類妖珍,哪怕犧牲自家男人那方面的能力也在所不惜。
從源頭根本上杜絕后患,這是最簡單有效的辦法。
“真夠狠的。”
周道略一猶豫,從那針尾上扯下了些許根須,暗中收藏,旋即,將這妖物尸骸收入青蟠寶袋之中。
如此罕有的妖物,若是獻祭祖師爺,應該能夠獲得不錯的獎勵。
“看來臨安府真是我的福地,剛來便有送上門的妖物。”
周道咧嘴一笑,大步流星走出無音莊,消失在漫漫黑夜之中。
此刻,王家大宅。
一座八棱形的樓閣內。
“銀針死了。”
冰冷的聲音在樓閣內響起,一名美婦緩緩走下樓來,婀娜的身姿迎風擺柳,眉宇間透著一抹凝重之色。
“死了?靈兵,你確定嗎?”王玄罡忍不住問道。
“不會錯的。”王靈兵玉手輕抬,一縷泛著銀光的發絲緩緩浮現,轉瞬之間,便變得焦黑。
“銀針是我最強的分體,就算在千里之外,我也能夠感知他的生死。”王靈兵銀牙緊咬:“一擊必殺,真是高手。”
“一擊必殺!?”王玄罡吃了一驚。
以他的見識自然知道,想要一招滅殺銀針該需要何等實力。
“你們的情報到底是怎么回事?”王靈兵惱怒道。
銀針死了,作為本體,她也會受到相當大的影響。
此刻,王玄罡的面色徹底沉了下來,他看著手中的情報,上面赫然寫著關于周道的一切。
從平安鎮,到平江城。
一名封妖師,普普通通,毫無不同。
一開始,王家猜測,這位不顯山不露水的封妖師便是大名鼎鼎的炎君。
雖然看似極為不合理,可是請報上顯示,這位從平江城遠道而來的年輕人的確就是周道。
九變修為,能夠對的上號的只有炎君。
現在看來,這種猜測就是豬腦子想出來的。
“這幫蠢貨,都不用腦子嗎?”
王玄罡手掌用力,身前的情報猛地化為碎末。
這些身份都是假的。
無論是王家情報上顯示的周道,還是他們推測的炎君。
如果真的是炎君怎么會有如此可怕的實力?
如果那周道擁有如此實力,怎么會在平江城,甚至平安鎮做一名小小的封妖師?
這般實力,就算在臨安府都能呼風喚雨。
這踏馬壓根就是三個不同的人!!!
“好手段,竟然能夠用假情報混淆我王家的視線。”王玄罡咬牙道。
他到底是低估了這位遠道而來的年輕高手。
“你現在打算怎么辦?”王靈兵沉聲問道。
“暫時按兵不動,此人的根底比我想象的還要深厚。”王玄罡搖了搖頭。
出于謹慎,他未曾急于求成。
“先派人通知京城的那位大人吧,他要找的人出現了。”王玄罡喃喃輕語。
黑獄王石,可是那位大人留在了臨安府,等待著能夠拿起他的人出現。
至于王家,不過是件工具而已。
當晚,一則消息從臨安府傳出,送達京城。
“這幫蠢貨!”
王玄罡咬牙切齒,他感覺自己被愚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