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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1、亭前紅花疏

  鏘鏘鏘,嘎嘎嘎,盾陣被陳近南從中切開了,連同后面的盾手都被這串接連劈過的劍芒拋甩出去。

  盾手們見一個小盾陣無法抵擋,便湊了起來,六合盾一張扣著一張,排成了一面盾墻。

  他們想著這樣總能防住對方的飛鏢了吧,卻沒想到拿寶劍的那人化身成了風火鋸盤,硬生生將盾墻中分撞散,太猛了。

  如果是小盾陣還好些,至少呈六角形站著,互為犄角可以分散受力,還可以分散受攻擊的風險。

  可他們站成了一面墻,那受力分布就不均勻了。

  等于中間的每個人在一瞬間要承受陳近南的幾次氣勁沖擊,人家是翻轉的,一個空翻就是劍芒的連續劈擊。

  然后盾手的腹背又沒了支撐,暗器是防住了,卻硬攖了劍鋒。

  在這樣的沖擊下,這些盾手當然擋不住,扣在一起的盾牌推動著他們,又牽扯了旁邊的同伙,齊齊地向后飛出。

  這些盾手橫飛在空中就像是突然被套中了繩索,猛然止頓摔下。

  這是后手跟上的銅錢鏢切開了他們的喉嚨或破入了心室,頓時死亡讓身體一僵,沒有辦法做出后續的閃避動作,被沉重的盾牌拖著往下掉。

  銅錢鏢并不是走直線,因為銅錢是圓的,當速度夠快勁力夠強時,空氣阻力能夠拉彎它們的軌跡,在空中呈一條圓弧帶個拐彎切向對手。

  盾手被撞飛了,盾牌自然就傾斜了,銅錢鏢有了角度,就能繞過盾牌建功。

  當然也有繞不過去的銅錢鏢,不要緊,跟上再補一枚。

  于是整個戰場上突然就閃出了一陣火花雨,那是銅錢鏢被滿天花雨的手法擲出,擊在盾牌上打起的鐵花,一如鐵花高潮時火樹當空,讓戰場猛然間一亮。

  光閃出來了,聲也跟上,哐當哐當連續不斷的響聲,像是為死神鳴鑼開道,一下子很多亡魂來報到,旁邊的人閃遠些。

  陳近南已經落到了地上,接連地做著空翻,每翻騰一周,就有一張或兩張盾牌被從中劈開,都不用等銅錢鏢了,后面的盾手就直接劈兩半,火雨中又拋撒出一陣腥風血雨。

  盾手們已經沒有辦法重新再結成盾陣,分散開來的他們,不僅進攻沒威脅,連防守都空門大開。

  朱小倩還有空大喊:“空了空了,快些,右邊那里還有幾個,擠進去,推散他們!”

  她篡權了,把陳近南的調度權搶了過來,反過來指揮起陳近南。

  陳近南算是殺入了敵陣,在盾手間游走,朱小倩站得遠些看得齊全,指揮調度也無可厚非。

  可明明人家手里還擎著盾牌呢,就說空了是幾個意思?

  她有招,單人只盾沒有辦法將身形完全擋住,可以打腳啊。

  一發射腳,讓盾手倒地,不就露出空當了嘛,再補一發不就要命了嘛。

  真是不把盾牌當盾牌,把人家當透明了。

  沒辦法,她老公正手持一柄無往不利的寶器,哪怕沒空門也可以劈出空門來。

  朱紅枚更沒辦法,誰讓她老公不在這呢,只能看著族姐抖威風。

  她咬緊了銀牙,加快了手速和輸出,就不信了,比你快一倍,難道殺敵的效率才能低過你不成。

  這邊三人殺得興起,殺得盾手們漸漸稀疏凋零,旁邊卻傳來一聲巨吼。

  是花毛,它也沒有沖鋒,卻一屁墩坐在了地上,打仗呢,這時候躲懶發情緒,這是要鬧哪樣,不知道花熊一族的名聲就是打仗時偷懶搞臭的嗎?

  才沒有,它不是罷工,坐下是為了當炮臺。

  只見方大洪邁著小胖步沖了起來,快到花毛這里時一躍而起,花毛就側身一掌揮出,肥厚的大掌蓄足了力,一把拍在方大洪的小腳板上。

  吼聲是花毛為了使力而叫出來的助興詞。

  本來就加速了的小胖子,被這一掌拍飛了出去。

  因了金剛不壞體的緣故,方大洪不怕受傷,花毛拍擊的力道全變成了小胖子的加速度,他在空中團起了身,變成了一個大肉球,向著法王撞去。

  這小子還大喊了一聲:“人肉霹靂炮。”

  真是有什么樣的騎手就有什么樣的坐騎,花毛和方大洪真是合拍,都自帶音效的。

  還真名副其實,一級準備是沖刺,二級準備是騰空,花毛最后那一下是發射,這招人肉大炮是方大洪與花毛的默契,可是練了好幾年的。

  最后即將接觸時,方大洪將身體展平,雙腳就蹬在了法王的雙掌上。

  人小是真氣不足,但可以用力量來湊。

  而且這一招法王還沒有辦法將方大洪粘住,因為撞擊而來的力道太大了,用動量公式來計算的話,方大洪的體重再加上花發的掌力,怕不得有近兩千斤的力道。

  一擊就彈開,方大洪在空中瀟灑卻翻騰了三個后空翻,穩穩地落在了花毛的懷抱里,花毛肥啊,肉多脂肪多,正是上好的墊子,還帶著智能緩沖的。

  花毛接住了方大洪,同步地向后一仰,正好就卸完了力。

  它暖烘烘軟乎乎毛茸茸的懷抱讓方大洪都不愿起來了,順勢就休息一會唄。

  剛才那一招已經耗盡了方大洪的真氣,也沒有辦法再來一次了,剩下的就看小伙伴們的。

  沒有令方大洪失望,他那一炮撞得法王三人組身形不穩,咚咚咚地向后退,退的過程中因為腳步虛浮,步調有些散亂,這一列“火車”顛晃了起來,就有了脫節的征兆。

  趁他病要他命,三人無影腳這才上來,剛才是虛晃一槍,現在卻是化虛為實,三小六條小腿短,像攻城錘一樣密集卻夯擊在法王身上。

  啪啪啪啪的一陣響聲過后,法王嘴里的血像噴泉一樣爆出,都快噴成血霧了。

  這時洪文定和蔡德忠一左一右,沒有攻擊法王,卻瞧準了他身后的那兩個喇嘛,洪文定是飛身以龍爪手的寸勁一捏,擊爆了最后一個喇嘛的喉結。

  蔡德忠是下盤功夫好,地趟腿滑踹,從身后張腿一撞支開了喇嘛的胯,鉆進了“隧道”。

  到了中間那個喇嘛的胯下時膝蓋一頂,在“隧道”中間來了個豎井爆破,炸了蛋。

  當時洪熙官教他們這招時,六小是拒絕的,你不能說爆蛋就爆蛋,雖然炸彈也有個彈,但他們說師父你不能欺負小孩不識字,此蛋非彼彈,不可同日而語。

  洪文定還特文藝范,背著手頂嘴:“老師教的,君子有節,這樣的招數太陰損,非君子所為。”

  洪熙官是逐個摁著他們的腦袋硬塞:“你們是君子嗎?你們是正宗的小人,都沒到師父腰帶高,充什么君子,君子必須長到平齊師父下巴時才算數,你們老師就至少有師父的下巴高了。”

  于是這些個狠招就成了天地會鐵血少年團的標配,只是從來都沒得實戰過。

  哪怕是五小毛陪他們對練時也不敢使,五小毛是伙伴,狠招是要命的,舍不得。

  從呂宋出來前幾小還量了一下身高,萬幸,只到師娘的胸口,離著師父的下巴還差著一個頭,那這些個狠招就還能用。

  今天使來,果然無往而無利,鐵血少年團終于揚名立萬了。

  五小一擊建功,望著倒下的法王和兩喇嘛,齊刷刷來了個張臂弓腿亮相,都配上了“哈”的一聲。

  小獸們的這一下威勢十足,讓好不容易才干完盾牌手的陳近南差點踉蹌了一跤,最后一招收劍不夠精到,多滑了半步,久不動手,有點生疏了。

  他剛才還擔心學生們,結果學生們比他還利索,三下五除二就打完收工了。

  唔,數術得考一考,強健于體魄,野蠻其精神,但也要武裝大腦。

  還有一聲弱弱的逗嗶,方大洪沒力氣了,但鐵血少年團的第一次亮相不能丟了臉面,他強撐了起來,也擺了個姿勢響應。

  卻因為脫力了,聲氣不高,沒來由被小伙伴們齊刷刷鄙視了。

  方大洪也不想自我搶救,倒回花毛懷里,還是花毛好,體貼人。

  打完了,全殲來敵,朱小倩這才猛地甩手,一邊做著廣場舞甩手式的十段錦,一邊嗟嘆:“唉,老了,手腳都不利索了,以前哪像現在,動一動就手酸胳膊痛。”

  這是一個信號,陳近南收到了,巨闕回鞘,連忙過來幫忙拿捏,老夫老妻,也就是頭疼腦熱的時候希望有人能幫幫忙。

  這就是朱小倩的馭夫之道,什么時候要給面子撐氣場,什么時候要撤個嬌作作妖,拿捏得死死的。

  戲班那頭不敢回來,戰場還得收拾,五小很自覺,依然是頭手腳一人一處,然后抬到了樹林外,尋了柴火讓朱紅枚一燒,好了。

  他們還沒打過癮呢,就一下下對手就躺倒了,全沒費力氣,用在這吧。

  只要夠乖,師娘就會當作不聽指揮的懲罰了。

  唔,不管是洪文定還是他的小伙伴,都知道娘(師娘)是出了名的刀子嘴豆腐心,很容易擺平的。

  等等,好像還有一個家伙沒擺平,馮錫范去了哪?

  一見到六個小子殺回頭,馮錫范就向后閃退了。

  當時盾手們在防備陳近南和兩位觀音羅煞,法王和喇嘛在盯著鐵血少年團,不小心就把馮錫范給忘了。

  馮錫范都給六小打出陰影來了,他知道這幾個小子沒那么簡單,法王多半會栽倒,他不趁機開溜,難道還留下陪襯?

  已經雞飛蛋打了,還能拋棄什么?小命和大好頭顱嗎?他才不干,留著有用之身報仇不好嗎?

  于是馮錫范“且戰且退”,一直退到了視線的邊緣,法王的疊陣被六小破掉,馮錫范就回身狂奔。

  還是跑回泉州城里避一避風頭吧,做個縮頭烏龜至少還長壽,總比死了被一把火燒在野地里強。

  還有意外驚喜,馮錫范回到了藏身處,等了好一會沒看到法王回轉,估計法王大抵就送了,馮錫范的心思又活泛了起來。

  法王幫他治傷時用了種烏漆麻黑的藥膏,那是喇嘛們的獨門配方,跟著一個小匣子放在了一起,可見是法王珍而重之的東西。

  現在人都死外頭了,也沒個人敢來窺視,馮錫范翻箱倒柜地尋找了起來,終于被他發現那個匣子。

  打開一看,里面不但有一小瓶藥膏,還有一本秘籍,正是法王的六合大手印,里面的圖解剛好是疊陣攻擊時的樣式。

  馮錫范心頭狂喜,這不就是寧瑪派的傳承秘籍了嘛,要是破解了里面的東西,那他馮錫范還不變成絕世高手?

  可看著看著,馮錫范又蒙圈了,秘籍里的文字盡是些扭來扭去的蝌蚪,他看不懂啊。

  這是高原密語,馮錫范當然看不明白,讓他十分懊喪,大有入了寶山空手而回之感。

  找人翻譯?那是找死!

  懂密語的必然是密宗之人,一個外人去問人密語,那不等于告訴別人自己偷了密宗的東西了嘛。

  正在馮錫范左右不定時,他忽然感到背心被人點了幾下,馮錫范亡魂大冒,猛地轉身大喝一聲:“誰,出來見我!”

  等了好一會,馮錫范沒有見到任何一個人,法王的房間里空空如也,并沒有馮錫范想像的天地會的人又殺來了,連鬼影都沒一只,怎么回事?

  這時馮錫范的胸口又像是被人點動了,他以為是鬼魂,忙一扔手里的密本,跪了下去瘋狂地磕頭。

  一邊磕著一邊求饒:“法王,是你嗎,你回魂了?我不是有心要拿你的東西,我只是想向天地會報復,你放心,以后初一十五我一定給你燒香化紙,讓你泉下有知不會短了花銷。”

  馮錫范已經成了驚弓之鳥,連理智都喪失了。

  可任是他瑟瑟縮縮,胸前那個點動的感覺又來了,這一次馮錫范真的是放棄了,他跪著一動不動,一副任君予取予求的樣。

  可不動也有不動的好處,他終于回過味來,這是有人在他胸口寫字。

  馮錫范不笨,他還是個飽學之士,不然也沒有辦法當鄭克爽的老師。

  他很快就想明白在他胸口點劃的內容是什么,兩三次重復之后連起來,是一個句子:“帶我走,我知道藥方,毒人的藥方,也懂密宗的語言,我們可以合作。”

  馮錫范抬眼望向房間里的鐵甲車,那個毒人正躺在那里,目光射向他。

  應該是一種氣勁功夫,就像是他的劍氣打穴一樣,只不過比他的功夫作用得更遠更精細,馮錫范好像看見一道大門,正向著他緩緩打開。

  關著馬大善的鐵籠子也被打開了,沒了追兵,馬大善也不用再冒充花毛,朱紅枚一行與戲班子分了道,他們將前往云霄,不同路。

  不能老關著馬大善,再說了,關在籠里還得有人幫他推車,還不如放出來讓他自己走。

  馬大善終于得了自由,見到了朱小倩更是痛哭流泣,連馬超興都嫌棄了。

  可花毛不嫌棄,它還在馬大善身上嗅了嗅,咦,這里有一個會變身的同類。

  能變人耶,厲害了,長路漫漫,可以搭伴,要是能學到變身功夫,不就可以跟騎我那小子聊上了么。

  幾天后,等一行人終于抵達云霄時,馬大善感覺自己心頭肉又被捥走了一塊。

  紅豆和苗顯這一對壁人正站在路口迎接他們呢。

  苗顯得了完整版的金剛不壞體功法也長高了,不再是三寸丁。

  一米八的身形與快一米七的紅豆站在一塊,整個郎才女貌相得益彰,一眼就看得出這是情侶或者夫婦。

  馬大善的希望徹底地破滅了。

  還沒有,紅豆說可以將錢重新貸回給馬大善,無息。

  但不能給,洪熙官不讓,憑本事賺回來的錢,為什么要平白無故地還給馬大善。

  無息貸款,讓他一直背著這身債,這樣馬大善到呂宋搞種植園時就會拼命,省得他整天冒亂七八糟的壞水,還可以減肥,多活幾年不好么?

  馬大善過后找了苗顯喝酒,啥也不說,就是往死里懟。

  你一杯來我一杯,一杯懟天一杯懟地的,可懟來懟去也就懟翻了自己。

  苗顯的酒量是馬大善能掂量的嗎?

  馬大善醉后吐真言,一個勁地夸紅豆是個好人,洪熙官是個好人,大家都是好人,他以后也要當好人。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花毛特心疼馬大善,陪他坐了一夜,聽馬大善說醉話。

  花毛不能人言,馬大善的醉話是方大洪聽到的,他不放心,怕花毛一屁股坐死馬大善或者一掌拍扁他,不得不在旁邊看著。

  一晚上沒好覺,心情不好的情況下方大洪就漏了出來,逢人就感慨:“方伯伯是個好人,真的…”。

  這到底是夸人呢還是損人呢?

  但不管怎么說,洪熙官幫著馬大善離開了是非之地,父子倆將一起回呂宋。

  這幾年還太亂,六小也沒長大,先在呂宋待著,等十六歲之后再出來走江湖吧,唔,君子之約。

  同船的還有一堆泉州老鄉,他們在泉州也待不下去了,耿精忠發瘋了,竭盡全力地搜刮,讓這些一直不愿離鄉背井的人都沒辦法忍受。

  福建的人口都有點像紅花亭旁快過季的紅花,越發稀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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