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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2、隨曲亦就伸

  洪文定身體里有著不屬于他這個年紀的力量,還外溢得歷害。

  這是控制不住體內的真氣所致,不用說,一定是朱紅枚給他灌頂了。

  然后又因為太小了,理解不了武功應該怎么練,只憑著朱紅枚傳達給他的感悟懵懵懂懂地使用。

  洪熙官一把將洪文定抄起,手沉了,還得運功消除兒子無意中散發出來的氣勁,讓當爹的皺起了眉。

  洪文定則像一只小牛犢一樣不斷地扭擺,嘭的一聲撞進了洪熙官懷里,他以為老爹跟他玩樂。

  可洪文定的力量明顯就超出了小孩的范疇,如果他用這樣的力量跟普通人打鬧,那是會出大事的。

  不能大意,孩子這樣得糾正,洪熙官控制住了表情,盡量讓自己顯得和顏悅色。

  “文定,除了爹跟娘親,對別人不能這樣,會撞傷人的。”

  “爹爹,沒有娘親的批準,我不讓人抱,就連苗叔叔也不例外,除非他給我摸光光頭。”

  苗顯跟著洪熙官回來了,見機不妙就甩鍋:“不關我事!”

  話雖說得急,但聲音卻越來越小,可以確定,苗顯的“功勞”一定不小。

  洪熙官只能翻白眼:“就算你想干也沒這本事,文定這樣不用說就是他娘慣出來的。”

  被洪熙官抱在懷里的洪文定不知道父親的心聲,他動來動去地展現愉悅的心情,還得賣乖顯好。

  “爹,五毛它們被我訓練得可懂事了,我讓它們表演給你看。”

  邀了功,洪文定就向五小毛大吼:“大貓、大毛、花毛、鋼毛、長毛,列隊,立正!”

  聽得出來,洪文定的吼聲中帶了氣勁,聲音振動的頻率有些怪異,似乎有某種情緒蘊含在其中。

  邪了門,洪文定的命令五毛們還聽懂了,它們還真的排成了一線,吼了一聲不動彈了。

  就連它們肩背上的幾個小子也一臉肅然,像是馬背上的將軍在接受檢閱。

  只有最憊賴的花毛和它肩上的胖小子好像有點做樣子應付了事,因為花毛是屁股坐地的,而胖小子被花毛頂在了脖子上,就像一大一小兩尊佛。

  洪熙官滿意地看了看五小毛加南少林五小,看到方大洪時皺了眉頭,指著胖小子問道:“你是方大洪?”

  胖小子詫異地點頭,卻沒答話,只拿眼看洪文定。

  花毛倒是鼻子呼嚕了一下,張牙咧嘴,似乎對洪熙官不屑一顧。

  有治它的人,朱紅枚迎了過來,讓花毛變得緊張,它雙瓜一托就將方大洪從頭頂上抱了下來,自己趴伏在地。

  還是逃不過一頓擼,擼得花毛直哼哼,那閃爍的小眼神分明是在求饒。

  旁邊的四獸不知覺地拉開了空間,讓花毛單打,可以的,打籃球的死亡五小戰術都出來了,卻完全不頂用。

  朱紅枚一來,洪熙官的新鮮勁就過氣了,洪文定向朱紅枚伸出了雙手。

  被娘親接了過去,洪文定一點都不像洪熙官抱時般鬧騰,乖乖地趴伏在朱紅枚懷里,野獸指揮官又還原成了小豆丁。

  還沒到四歲呢,就如此諳熟看人下菜的技術,以后怕是不輸他的師弟韋小寶。

  想到韋小寶,洪熙官憧憬起若干年后幾小江湖相逢,不知會鬧出多大的風波,一個賽一個猴精啊。

  朱紅枚見洪熙官失神,還以為他被鎮住了,一臉得意:“能想清楚控獸法和文定身上的功夫怎么來的嗎?”

  洪熙官隨口而答:“不就是灌頂大法嘛,野獸雖不能言,但他們對情緒的感應還是很靈敏的,你是利用情緒控制它們。”

  說完了他才回過神,補了一句:“孩了太小,要教會他們分寸,免得將來闖禍。”

  朱紅枚頓時不豫,笑臉也塌了,老娘辛辛苦苦看家,結果洪熙官倒好,一回來就抱怨上了。

  她還沒來得及發作,洪文定就感覺到了朱紅枚的情緒,經過灌頂洪文定能清晰的辨認朱紅枚的腦電波。

  這小子抱住的朱紅枚的脖力,奶聲奶氣地安慰:“爹不乖,惹娘親生氣了,我們不跟他好。”

  洪熙官沒針對洪文定,卻找朱紅枚講道理:“給了小孩控制不住的力量,他又沒有明顯的是非觀念,只會憑喜好行事,難免失了準繩,還是按照自然規律來比較好。”

  朱紅枚冷哼一聲,背過臉去,火山快爆發了。

  苗顯知機地做緩沖:“熙官,你出去了這么久不了解情況,還是看清楚了再說。”

  接著他朝洪文定逗趣:“文定,師叔帶你去玩。”

  苗顯矮敦敦,只需要把光光頭靠向洪文定,小子就咯咯直笑了,拿手擼了擼苗顯那顆鹵蛋,不知多開心。

  朱紅枚將洪文定放了下來,小子招呼他的小伴們,就像一群黃蜂一樣呼嘯而去了,一邊跑洪文定還一邊喊:“紅豆姐姐,師叔回來了。”

  洪熙官無奈地搖搖頭,冷不防朱紅枚的無敵風火輪襲來,這一回他就不怕了,金剛不壞體一運,肌肉上還帶著劇烈地顫震,一下子將朱紅枚的鉗指彈開。

  竟然敢還手,朱紅枚變鉗為鉆,手上一股旋轉的氣勁發出,篤篤篤地啄在洪熙官的腰上。

  可朱紅枚的氣勁刺到了洪熙官身上,卻被那股高頻振動盡數化解了去,隨著肌膚像波浪一樣傳導到地下,將他腳根下的泥土打得噠噠作響。

  “是還沒來得及告訴我的密宗大手印法?仗著新學到的招數來欺負婦孺算什么本事。”

  語氣很冰冷啊,一點也不像剛剛喜氣洋洋溢出到臉上的樣。

  洪熙官可是知道戰術戰略的,氣頭上還是少講理,搞個戰略大轉移比較好。

  “鄭克爽就是一個被寵壞的孩子,鄭成功老來得子,又是幺兒,所以有什么都滿足他,久而久之,他就以為大家都欠著他的了,這樣的性情如果只是家里橫沒什么,如果在外頭也這樣就要被教做人了。”

  朱紅枚知道洪熙官又轉移注意力了,卻也吃晃,沒辦法,洪熙官說的是正事,也是她頭疼的事情。

  她讓洪熙官趕緊回來是因為鄭克爽在寶島搞事,讓天地會的海貿受了很大影響。

  朱紅枚不得不承認,小算計她行,但深謀遠慮還真就不如洪熙官。

  這是在夢境外復盤思維導圖時得出的結論,只不過被嚴晶心插科打諢給糊弄過去了,現在真遇上事了,還得魏溯難出馬。

  朱紅枚訴苦了:“鋼鐵戰艦還需要兩個月左右才能下水,而且師出無名,我們難道真的直接打過去?”

  洪熙官笑了:“哪里需要打?你是誰?名正言順光明正大地過去,就說我們要接收那邊的防務,他們敢怎么樣?”

  朱紅枚來精神了:“名義上他們還是大明的屬臣,可萬一他們要挺而走險怎么辦?”

  “這就叫君子可欺之以方,陳近南哪怕再愚忠也不敢跟我們動手,鄭家大房那一派也總還得顧忌名聲頂多是扮眼盲耳聾啞巴,或者表面上做和事佬,暗地怕是恨不得我們動手,至于鄭克爽二房那點武力,天地會需要怕嗎?”

  “你的意思是就逼著他們動手?”

  “對,小孩不聽話就應該打屁股,你是堂堂大明公主,代表著正朔,由你來出面,那就是大人對小孩的局面,大人對小孩需要講道理嗎?”

  朱紅枚若有所思,沒有說話,洪熙官又繼續忽悠:“我們這也是幫陳近南做決定,讓他明白忠義到底應該放在哪。”

  “到時萬一真出了事呢?”

  洪熙官搖頭:“出不了大亂子,我們不要鄭克爽的命,只要將他和馮錫范請開就可以了,免得他老是搗亂,礙手礙腳。”

  “你的意思是將他們趕回中原來?”

  “對,讓他到處找人哭訴去,鄭克爽就是一個不懂事的孩子,但我們可以通過這個孩子逼其他人站位,而且他也代表不了國姓爺,因為他哥還在我們麾下呢。”

  “要是他哥也兔死狐悲呢?”

  “不會,我們有大義名份,而且以天地會順應人心向背,跟我們作對不得民心,鄭家自己號稱尊明,自己就框住了手腳,不過我們也不會做對不起他們的事,你覺得我們有什么做得不對的地方嗎?”

  “那倒沒有,天地會現在至少向島上提供了一半以上的財源和物資,我們可以說得上是仁至義盡。”

  “所以啊,教小孩除了給糖哄,也要抬起巴掌來打,糖已經給足了,再不聽話那就只能打屁股。”

  繞來繞去,話題又回來了。

  洪熙官回來了,洪文定的真氣被沒收了。

  也不完全掐滅,只是斷了朱紅枚的額外真氣灌輸。

  這么小的人兒功夫得靠自己練,大人不能寵溺,不然就變成持金過市。

  也不怕洪文定受欺負,他的金剛不壞體打下了基礎,骨力很凝實,洪熙官只是不讓他留下可以運轉的真氣,不讓他有做“壞事”的機會而已。

  想傷著他也不可能,這小子結實得像塊卵石一樣。

  五小毛對這個最敏感,它們發現“大王”沒有辦法虐它們了,對洪熙官那叫一個感激泣零。

  但它們仍然是聽調聽宣,因為洪文定仍然掐住了它們的伙食。

  到了這時洪熙官終于明白西游里的大妖們是怎么培養出來了的,好家伙,五小毛吃大還丹就像吃糖豆一樣,果然是糖給得太足。

  苗顯還振振有詞:“這些草藥都是我采回來的,即便后來不是我親手干活,但采藥的會眾也都是我的徒弟,孝敬我是應該,我本來就有配額,愛給誰給誰。”

  紅豆雖然古靈精怪,但很會來事:“姨丈,不要看五小毛不會說話整天陪著文定玩鬧,但它們是有功的,至少方圓數百里的山林都是它們在約束,有了五小毛之后再也沒有一起野獸傷人的事件。”

  苗顯和紅豆明顯是為了洪文定背鍋,還是在朱紅枚的授意下出頭的。

  洪熙官見他們勢大,也只得退讓了一步:“那行,有功是得賞,即然五小毛的貢獻大,那就讓它們進入天地會的名冊,算是一員會眾。”

  肯定有但是:“它們闖禍也算到文定頭上,當老大得有老大的覺悟,到時處罰文定就行。”

  五小毛可能知道事關它們的待遇,在五小子的攛掇下吼了一嗓子,算是領了命。

  洪熙官覺得以后天地會應該組織起一支獸軍。

  處理了五小毛的事,還得給至善一顆定心丸,離開南少林之后過了這么久,也該回去看一看。

  解決寶島的事宜是去除后顧之憂,南少林那里也一樣。

  白眉和馮道德一直沒有異動,據苗顯說武當的力量都放到了江湖上,正在集結人手跟神龍島放對。

  本來很神秘的神龍島這兩年在江湖上名聲大噪,是武當把他們揚了出來。

  找神龍島的麻煩不但能出氣,還讓武當看到了機會,神龍島上有武當心心念念的化骨綿掌和虎豹雷音,他們當然會窮追不舍。

  就連白眉和馮道德也暫時離開了南少林,應該是去追索神龍島了。

  正好,后方空虛,上下其手最當時。

  洪熙官是單槍匹馬地回南少林,以他現在的功夫,神不知鬼不覺地就混進至善的禪房。

  帶著寺中僧眾做完晚課,至善回來就發現便宜徒弟端眾在自己的禪房中。

  看到洪熙官至善一個頭兩個大,以前這個俗家弟子可不是這樣的,多老實的一個人,沒幾年就變了個樣,唉。

  洪熙官倒也講禮數,先給便宜師父施了個禮,然后師徒二人相對而坐,由洪熙官絮絮叨叨地講述這兩年多的經歷。

  聽完洪熙官所言,至善合什而嘆:“阿彌陀佛,你打算動手了?那又是一場大殺孽。”

  洪熙官可不像至善那么慈悲為懷,他有大慈悲:“殺孽本就有,以殺止殺以武止戈,早日恢復太平,老百姓早一天過個好日子,這才是大功德。”

  “這么說草原高原你都以經安排好了,現在是想平伏海波?”

  “對,海洋很大,海外有很多大島甚至陸地,它們可以作為我們的大后方,拓展活動空間,有可耕之地,有可蓄之民,如此才能休養生息,方可于清廷一戰,整天拘束在一小塊地方與清廷斗來斗去,不如跳出來發展自己。”

  至善頹然點頭:“如此說來,少林于將來大勢關礙不大。”

  南少林還是邊緣化了,至善卻無能為力,大寫的遺憾貼在臉上。

  看來便宜師父能接受,只是帶點情緒而已。

  洪熙官乘虛而入:“師父,弟子所來便為此事,弟子走遍草原高原,有些心得體會,特來與師父相商。”

  至善突然瞪大了眼,又瞇了起來,他估摸到洪熙官想說的什么,只是沒有想到那么快,有些措手不及。

  宣了聲佛號,至善擺了擺手:“但說無妨。”

  洪熙官坐正了姿勢,盡量要自己顯得嚴正些:“師父,佛門欲得善此善終,就必須遠離朝廷,回歸世俗。”

  “回歸世俗?”至善神情有些迷茫,看著徒弟等待解答。

  洪熙官爽朗地點頭:“信徒的身份不是獨立的,而是多元的,即便是出家的僧人,佛徒也僅是一重身份,他們也是世間人,需勞作生息,比如訓練武士、比如導人向善、又如安民祛怨,總之,不要將佛徒與世人區隔。”

  至善似有所悟:“你擔心的是田產寄托?”

  “這只是一部分,歷朝歷代,佛門與朝廷的沖突就在于朝廷想管寺廟里的事,寺廟又想將朝廷擋在門外面,如果拆了這道門,佛徒可以世俗身份參與世俗事,以佛門身份修習世外法,二者不沖突,則無咎。”

  “那豈不是像道衍大師一樣?”

  “對,光明正大地入世,以世俗身份入世,在世俗中行事不違世俗之矩,于佛法修行中不違佛法之規,找到共同點,則自然兩廂無礙。”

  至善沉重又敏銳地斷定:“如此佛法便須革新!”

  洪熙官倒是胸有成竹:“歷代以來,佛法就一直在革新,有小乘有大乘,從來就不是一成不變的,只要向善的根本不丟,又有何畏?”

  至善搖頭:“那與清廷的行事又有何異?”

  傳染了,洪熙官搖得更快更堅決:“差了很遠,清廷要求佛門聽話為其所用,不管善惡是非,弟子希望佛門一心向善,是否參與世俗全看佛徒自己,只要不作惡不逾矩,佛徒與普通百姓又有何異?”

  至善恍然:“阿彌陀佛,不失為兩全之法。”

  “在弟子心目中,以后像武當等道門亦復如是,以后的世俗有僧人有道人卻無佛門和道門,佛門和道門僅在世外法中存在,不得進入世俗中,如此門派與世俗無涉,則萬法自然。”

  至善被說通了,神情稍霽:“此乃世外之門曲伸之道。”

  洪熙官幫至善進一步開解:“水利萬物,水無常形,無過不及,隨曲就伸,既為武道,也是自然之道。”

  至善點頭:“佛法隨心,求的是大自在,亦是自然法。”

  洪熙官見說通了,自然也壓一下撫一下,他拿出了一本冊子,放在了至善面前,上面赫然寫著“羅漢拳勁”四字。

  “學了拳,可以去當教頭,乃是自己當教頭,而不是少林寺派出的教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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