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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3、過路施妙手

  告別了陳近南,洪熙官煞有介事地用手肘懟了懟還沉浸在離愁別緒里的朱紅枚:“該醒了!”

  這可捅了馬蜂窩:“你才是糊涂蛋呢,要不我給你清醒清醒?”

  怎么說話呢,洪熙官腦門上的黑線都出來了,又不方便大聲,只能耐著性子:“我說的是這一覺該醒了,都快一個月了。”

  這一下還真的讓嚴晶心醒了過來,嘿嘿,不知不覺間夢境與現實的時間比被拉長了,一晚上頂了一個月。

  沒辦法再睡美容覺咯,都快九點了,昨晚這一夢打破了嚴晶心的生物鐘。

  想到生物鐘嚴晶心喜不自勝,卻又有些遲疑不定,是怎么回事呢?

  她拿起手機就給魏溯難懟了一條消息過去:“怎么調整時間比的?是不是有什么瞞著我?如果真的有,那么你慘了,投降還是求饒?”

  有區別嗎?不都是懾服在她的雌威之下。

  魏溯難的回復真及時:“油炸鬼已經做好了!”

  可他也翻船了,對面給過來的消息是:“誰讓你做油炸鬼的,今早我想吃陽春面…”

  當嚴晶心汲溜上高湯筋頭的陽春面時,時間已經到了十點,魏溯難也呼嚕呼嚕地往嘴里扒面條,餓的。

  油炸鬼沒浪費,面湯送油條,也挺美。

  別看清湯寡水浮著幾顆蔥花的陽春面簡約,可它一點也不簡單,湯是高湯,用了許多種材料調制,跟清水白菜一個調調。

  昨晚就沒起高湯,不新鮮的高湯某人是不賞臉的,熬湯花了點時間,要不是魏溯難有功夫在身,給他一上午他也弄不出這碗陽春面來。

  用心專注就不知道時間流逝,道理跟夢境里的時間規則是一樣的。

  “情緒,情緒左右夢境里的時間流速,你越著急它越慢,甚至一晚就是一晚,如果你的心緒穩定它就變快,昨晚就是例證。”

  不管了,忽悠上再說,為了給嚴晶心做陽春面,可把魏溯難餓得前心貼后背。

  至于早上剛出鍋的油條豆漿為什么豆漿不見油條也只剩下了六對,不能說,說了以后就沒心情做早餐了,習武之人,一頭牛都吃得下,兩碗豆漿幾根油條頂什么事。

  嚴晶心一邊美美地品味面湯,一邊咬著脆韌的油條咔咔作響,還能點頭說話:“不錯,是這個理,看來開學前還趕得上正經的情節。”

  “現在的…情節…也…挺正經的…呼…啊…”

  魏溯難一邊吃一邊答話,末了嘬了一大口面湯,長長地舒出一口爽氣,美味裹腹的暢快感油然而生。

  似乎是人生太過圓滿,他又作上了:“你吃飯那么挑,到了學校怎么辦?我聽說學校的食堂就不是正經路數,難道你節食減肥?那感情好!”

  連環迷蹤腿出擊,沒有防備,正正地尖在小腿的迎面骨上,現實里可沒有金剛不壞體,痛啊!

  吃了咸魚抵得咸,攤上這么個暴力女票,媽寶難也頂得住忍得起。

  但是他有新發現:“咦,你的骨骼硬度有提升喲,我感覺到了,難道是練骨的功夫有了效果?”

  嚴晶心的注意力被引了過來:“真的嗎?”

  “真的,不信你錘一拳墻壁,通過回彈力感覺一下…嗷…你錘我干什么?錘我的感覺不情晰。”

  嚴晶心無所謂:“沒事,我也感覺到了,我用一樣的力道,你比前兩天叫得大聲了。”

  魏溯難生受:“所以說心態一定要擺正,要有耐心,聞逐樵夫閑看棋,忽逢人世是秦時,對待夢境要有觀棋不語的心態,時間就過得快了。”

  嚴晶心愣了一會想想,也就不說什么了,媽寶難說得對,但她著急另有原因。

  馬上就要上大學了,她想趁著這個暑假跟魏溯難呆一塊,好好地渡過一段夢境的情節。

  上了大學后很多事沒那么方便,至少不能像現在一樣吃到男票的愛心早餐,嚴晶心有些即將別離的小情緒。

  體現出來看似是不講理,實則她有些不安,所以變著法地折騰魏溯難,增加體驗加深記憶。

  但她可不會將這些小心思說出來,心緒重一直是嚴晶心的老毛病,屬于臉面大過天的那種。

  可惜,魏溯難雖然學了點心理學的東西,但還不夠老到,主要是生活經驗不足,沒法品出嚴晶心一言一行所寓含的意義。

  在他看來,嚴晶心只不過是老毛病又犯了,江山易改,秉性難移,反正魏灘難也習慣了。

  他也因此錯過了一舉攻克嚴晶心心防的時機。

  要不怎么說性格決定命運呢,這倆歡喜冤家好像性情掉了個個兒,嚴晶心看似馬馬哈哈卻有小心懷,魏溯難外表軟綿卻內里剛。

  這樣的性格讓倆人注定還得經歷不知道多少波折。

  也挺互補的,就是感觀上總覺得不對勁,這需要他們自己去慢慢適應調整。

  人生長著呢,也需要有認真看清楚整盤棋路的耐心。

  嚴晶心藏好了小心思,吃完了早餐就拉著魏溯難繼續做功課,把夢境好好分析了一遍,又將魏溯難做的那個思維導圖重新理順,這才放了心。

  接下來的幾天,兩人就這么度日如年,把夢境里的進度表唰唰地往前推。

  山中無日月,寒暑不知年,適應了看棋抽離和對弈入局的心態轉換,朱紅枚和洪熙官也學會了將夢境的脈絡做一個統籌,像下棋一樣布子做眼。

  天地會成立已經年,作為總舵主的洪熙官坐鎮云霄,安車五路,把骨瓷的海貿之路打通了。

  是的,他搶了陳近南的頭任總舵主之位,也不能說搶,陳近南也認為洪熙官是最好的人選。

  陳近南還是沒能完全跟鄭家撇清,如果陳近南做總舵主會被夾在鄭家與諸路反清豪杰之間難做,他的立場受到干擾。

  現在天地會初創,出力出資源最多的不再是陳近南,作為南少林和高溪廟體系的代表,洪熙官來當這個瓢把子也名正言順。

  海邊的鹽場也建了起來,苗顯開始往內陸賣咸魚,順道打通前往四川的路徑,也開始在各地招募人手。

  清廷說是要搞海禁,其實執行起來也就那么一回事,除了鎮守要沖的大營,清軍哪來那么多人巡視漫長的海岸線?

  新搞的鹽場也不用大量的人手,而是按層級海塘的辦法曬鹽,最后的鹽池才用析取法制鹽。

  有了新的技術,不但不引人注目,產量也高得可怕。

  現在的瓶頸已經不再是鹽,而是臺灣的船隊能不能打到那么多魚來加工。

  這也無形中幫臺灣那邊的陳近南減輕了壓力,骨瓷加漁獲讓臺灣島有了造血機能,清廷再封鎖也拿臺灣不何。

  主戰派的力量得以鞏固,陳近南的日子也相對好過了一些。

  陳近南好過了,鄭克爽和馮錫范一系就難受了,臺灣現在也是雞飛狗跳不得安寧。

  只是日益強大的主戰派通過休養生息又重新抬頭,將前時登陸反攻兵敗的惡果消化掉了。

  懾于陳近南手上抓著臺灣的命脈,鄭家長房和二房也沒有發展到最終為了奪權而兵戎相見的地步。

  但以洪熙官所料,這一天很快就會到來,于是他覺得窩了一整年在山溝溝里搞生產,也該動動了,早做準備早安生。

  春江水暖,江口沉銀可以挖了,苗顯已經做好了準備。

  南京的《永樂大典》也到了起出的時機,鹽路的鋪設讓轉運的條件成熟。

  最后一件事得洪熙官親自出馬,馬寧兒那邊送出來消息,經過一年多的治療,馬寧兒已經能動彈,是時候去取那份洪熙官饞了許久的毒藥方子。

  這三件事,都是為將來舉事打下基樁的要件,每一樣都馬虎不得。

  至于真正舉事的時間,洪熙官認為還不到時候,清廷內部仍然團成一股繩的,硬碰硬劃不來。

  等個幾年,等康熙與鰲拜產生沖突,又接著打算削蕃時才是最好的時機,能分而治之,單挑當然要比群毆來得愉快。

  洪熙官可不是蘇達,欺負人還看別人夠不夠格,他也不是苗翠花,只覺得群毆才有英雄氣概。

  他恨不得對手都累得精疲力竭,他上前輕輕一推就倒,那樣才有成就感呢!

  將戰斗都化為布局,一點點地割,一點點地挖,最后那一下讓高樓大廈嘩啦一下倒覆。

  這是智商上的碾壓,食腦之人何需費力。

  也得跑斷腿喲,告別了洪文定私朱紅枚,洪熙官獨自上路。

  朱紅枚也想出來逛逛,奈何帶著奶氣的洪文定一刻也不讓娘親離開,此去或有風險,又不可能帶著小孩前往,洪熙官在恨恨和厭厭的目光中放羊了。

  得先行北上,取道揚州,不管是入川還是順著運河去南京亦或北上,都要經過這里。

  揚州成為鹽商的集散地是有道理的,交通太發達了,長江、淮河通過大運河交匯,大遠河還可以北上溝連黃河水系,就連天地會也得在這里設點,轉運貨物,通達消息。

  但洪熙官來揚州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他需要拯救一個迷失的幼小心靈。

  就像歐陽鋒給幼小的楊過送溫暖一樣,他準備給童年的韋小寶彌補一下人生缺失。

  韋小寶是個有大氣運在身的人,下閑棋布冷子怎么能將他忘掉呢。

  已經打算改變陳近南的命運,得給韋小寶補回一些才行。

  麗春院很好找,在其后門的小巷里很容易就找到了一臉臘黃明顯營養不良的辣個孩紙。

  韋小寶正在對著一個墻角的孔洞彈石子呢,跟老頑童一樣的愛好。

  白天麗春院是不做生意的,自然沒有人管韋小寶,他也只能自己玩。

  想必附近的小孩也不會跟他湊一伙,哪怕那些小子有意,家里的大人也不許。

  看著像個野猴子一樣一臉邋遢的韋小寶,洪熙官莫名有些心酸。

  一副小人模樣,靠著狡黠一路福大命大闖過來的韋小寶真的很好笑嗎?他愿意這樣嗎?

  只不過是一株野蠻生長的稗草,不愿向命運低頭罷了,笑過了,總能品味出個中的辛酸。

  洪熙官跟著蹲了下來,手中石子一彈,便二連擊將韋小寶的石子都彈進了洞中。

  這可不簡單,需耍彈出的石子帶的旋勁,力道剛好。

  這個舉動吸引了韋小寶,他抬眼看來,洪熙官正好搭話:“我能跟你一起玩嗎?”

  韋小寶的黑眼珠子滴溜轉,在麗春院這種地方長大的小孩,絕對不信天上掉餡餅,對人心險惡,他有著比大人還靈敏的判斷。

  “你想讓我做什么?沒人愿意跟我玩,我也沒有什么值得你謀算的東西,直接把條件講出來,看看我能不能做到,另外你能給我什么?”

  韋小寶心中有著重重的盔甲,防得滴水不漏。

  不過他碰上了將庖丁解牛手練到至境的洪熙官,還是從他的眼神中捕捉到了一絲渴望與外界交流的企盼。

  洪熙官轉念便掐起了手指:“我是一個游方過路的風水先生,掐指一算,發現我們倆有一個月的緣份,而且你今后有大福緣,金銀滿懷桃花盈身,我也要借重你的氣運來避劫,所以先跟你結個善緣。”

  韋小寶什么樣的人沒見過,洪熙官胡說八道他是一絲兒也不信,他還怕洪熙官是個人伢子呢,向后退了一步,準備大喊。

  洪熙官卻早想到了這個,他也退后了一步,從懷里掏出了一個錠銀元寶,放在了地上。

  聲音平常:“不用跟我走,明天開始我們每天都在這里碰面,錢是給你拿去買吃食的,你不用管我是什么人,我也不會要求你做什么,如果你想過得好些就每天到后巷來,我們就在這棵樹下交談,想好了想要什么明天告訴我,我們相識的事情誰也不要告訴,說出去就不靈了。”

  洪熙官說完轉身就走,都沒有讓韋小寶有開聲的機會,直把韋小寶迷糊得愣在了原地。

  這錠銀兩是洪熙官對韋小寶的一個測試,童心最純,他想看看韋小寶是不是一個完全沒有底線的人。

  結果他賭贏了,第二天洪熙官再去時,韋小寶沒有去買他掉了許久口水的吃食,而是完好無缺地從懷里拿出那錠銀子來。

  “我見過許多人,知道拿人手短的道理,所以我還是得問清楚,你是我爹嗎?”

  這想像力,讓洪熙官哭笑不得,但他還是正色道:“我不是你爹,我的年紀也不可能是你爹,我才二十歲出頭呢,你都快八歲了。”

  韋小寶有些失忘,洪熙官再出題:“你姐也就是你媽說你爹滿漢回蒙藏都有可能,我想問你,你想做哪族人?”

  韋小寶的小眼睛又骨碌骨碌轉了,出嘴成臟:“辣塊媽媽,我知道我姐就是我娘,她不好意思告訴我而已,如果硬要讓我選的話,我還是希望我是漢人。”

  洪熙官欣然點頭:“我告訴你一個道理,你是什么人不重要,你想成為什么人最重要,跟著自己的心走。”

  這話太哲學,韋小寶聽不明白,但他記下了,還點了點頭。

  既然韋小寶來了,就說明他想改變命運,洪熙官開始了當師父的第一課,他又掏出了一錠銀元寶遞給韋小寶。

  “昨天你能抵住誘惑沒花掉那錠銀子,說明你有底線,這是對你的獎賞,真要買些東西吃,別讓自己餓著。”

  韋小寶也沒推辭,欣然地接住了,還探問:“我能叫你師父嗎?”

  洪熙官搖頭:“不能,現在我當不了你的師父,什么時候你合格了我會告訴你,到時你才能當我徒弟。”

  韋小寶“哦”了一聲,有些小失落,但他很快又調整了回來,大風吹去。

  洪熙官還有交待:“從今天起你要不斷地告訴自己,你是一個文盲,大字不識一個,哪怕是你以后學到了許多東西,從前什么樣,今后你仍然是什么樣,能不能做到?”

  韋小寶用力地點了點頭,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意思是他能守口如瓶。

  洪熙官很滿意,能守住秘密的品性并不是天生的,意志力是練出來的,首先就得建立好自己的心理防線,在這一點上韋小寶是個天才。

  此后一個月,洪熙官不但教了韋小寶如何練武筑基,讓他將一堆武學功法生生背誦了下來,也解釋通透了原理,連血食法也一并教了,還告訴他如何識別功夫的優劣。

  此外洪熙官還給他啟了蒙,教會了韋小寶讀書認字,并留下了一筆足夠他借閱書籍的銀錢。

  但洪熙官并不給他習武,而是囑咐他一定要等到合適的時機才能著手。

  一旦習了武,哪怕再裝也裝不像,倒不如讓韋小寶忍著,反正有血食法在,也不愁進境。

  至于這個時機,洪熙官說天機已之,到時自知。

  一個月的時間不長也不短,人心都是肉長的,韋小寶跟洪熙官處著處著就有了感情,對即將到來的離別很是不適,整天掰著手指頭數日子。

  他也問過洪熙官為什么不帶他離開,洪熙官只能笑著答:“天命如此,你有你的氣運,我不能改變。”

  這小子來氣了:“辣塊媽媽,這賊老天,就非得要我生受嗎?”

  洪熙官只能擼擼這小子的毛頭:“能不能戰勝這賊老天,就得看你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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