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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8、此物難奉還

  這么個沒臉沒皮的家伙在自己的地盤上鬼叫,方世玉一陣陣的不舒適。

  就是個臭蟲,一腳把他踩扁了!

  不是這么輕飄飄地踩下去,那樣太便宜他了,要踩就重重一腳,踩到于鎮海再也翻不了身。

  方世玉動了,借著最后的平衡重重一踏,將整個一條線的桌腿全都踏斷了。

  他本人卻以這一個支點的反彈,又往上躍起了兩丈高,這樣就算是重力加速度都挺夸張的了,十五米,五層樓,砸死人是妥妥的。

  但方世玉不會玩什么如來神掌的,他本來就像個陀螺一樣滴溜轉,何不讓自己轉得更快些。

  在躍起的那一剎那,方世玉的腳是擰轉的,他給自己加了一個更大的旋轉力矩,又加速了旋轉的速度。

  同時他還利用運掌平衡的辦法做了個陰陽抱,疊加了一個太極的氣旋在身周,又讓自己轉得更快了些。

  所以方世玉一腳踏下時,真個就像是導彈彈頭末枚梢攻擊一樣撞向于鎮海。

  就是這時,人群外忽然喝起了一聲:“手下留情!”

  接著就見一柄劍刷地一下被一個書童從劍鞘里擲出,陳家洛一躍而起,在空中接劍刺了過來。

  方世玉在半空也看到了,電光火石間他本還想拍出一式飛龍在天來遞擋的,卻見嚴晶心向著陳家洛電射而去,后頭還有余魚同豎笛揮出。

  那就不用管了,既然陳家洛是攻來的,方世玉也就沒有必要客氣。

  于鎮海躲不過去,他被方世玉蹬出的氣旋給綁縛住了,這是氣勁與武器相結合的法門,只不過方世玉把自己當成了武器。

  這一下方世玉也覺得自己全身的皮膚陡然升溫,是速度快了摩擦空氣所致。

  幸好金剛不壞體能頂住,加快了皮膚的呼吸將熱量散了出去。

  然后這個人形利器就這么疾旋著鑿中了于鎮海。

  于鎮海頂上來的雙掌被踩碎了,方世玉一腳踏在他的天靈蓋上,還帶動于鎮海像上鉆頭一樣旋轉起來,鉆開地面,一直沒頂。

  噗噗噗的響聲不斷,這是泥土被翻起來炸飛的聲音。

  一陣土塊碎屑紛飛四濺,煙塵過后,地上鼓起了個土包,正好將于鎮海埋了。

  沒救了的,方世玉可以肯定,于鎮海的腦袋都被他踏進了胸腔里。

  一陣血腥味和著泥土的腥氣飄揚,把四周的人群又往外逼出了一圈。

  這時方世玉才看到嚴晶心和陳家洛對峙,余魚同在一旁掠陣。

  余魚同剛才也只是揮出了一道隔空點穴的氣勁,被陳家洛用劍抖散了,而嚴晶心射出的三枚銅錢鏢,有兩枚被陳家洛振劍拍飛,有一枚還掛在陳家洛的劍尖上。

  要好好說道說道了,方世玉看向陳家洛,臉上現出譏笑:“天地會的前總舵主陳先生,你讓我手下留情,但你的劍勢好像沒留情啊,你看,那枚銅錢鏢都刺穿了,這樣的劍勢如果戳在我身上,我就算渾身是鐵打的恐怕也會留下個窟窿吧?”

  陳家洛冷著臉,他自有辯駁的辦法:“陳某也是一時性急,如果能救下于堂主,陳某會收劍的。”

  “哦,陳前總舵主讓我用自己的性命,去搏你的仁義道德,這?”

  陳家洛怒了:“陳某在江湖上一向以君子著稱,這是有目共堵有口皆碑的,我不像一些人,總是用一些伎倆來算計人。”

  方世玉這么一聽反了樂了:“是嗎?敢問陳前總舵主為什么要救下于鎮海呢?”

  “他罪不致死!”

  “哦,那我就要跟陳前總舵主說道說道了,小六!”

  小六出列,從懷里掏出了一張紙大聲地朗讀起來:某年某月某日,于鎮海搶掠殺人,一家五口無一幸免,某年某月某日,侮辱教中女子某某,同犯者幾人…

  讀了好長的一大篇,陳家洛臉上掛不住了,大吼一聲:“夠了,這些只是一面之詞,如何作得數?”

  方世玉一招手,阿竹就押著數個于鎮海的心腹進到場中,均是綁縛了雙手。

  阿竹還有后招,他唰的一聲撕開了那幾個家伙的上衣,當眾展示:“看清楚了,沒有行刑,剛才念的服辯都是他們自己所言,有手印畫押,你也可以向他們求證。”

  方世玉剛才在桌塔上給了阿竹一個眼色,阿竹就將摔暈了過去的于鎮海的幾個心腹拖走了。

  有田雨兒的配合催眼大法一用,什么都招了,他們醒來看著賴不掉,就一一認下了。

  方世玉就知道有人會來這一手,但沒用,不是抵賴就能抵賴掉的。

  陳家洛果然很擅于找借口,他一推六二五:“即便這些是事實,也是于鎮海偷偷犯下的,我并不知曉。”

  這就沒意思了,方世玉正色沉聲:“你當然不知道,知道你早就沒有總舵主當了,你用會眾的財產、貞節、生命作為棄子,就為了你的春秋大夢,你怎么會知道,刀又不砍在你身上,痛也不在你心里。”

  沒得談,也沒有必要談,打過什么都好談。

  可嚴晶心不讓,覺得該輪到她練練手了:“剛剛你已經打了一個,這個看我的。”

  這又不是分果果,可以搶來搶去看哪一個成色好,陳家洛的臉色陰沉得快要滴水。

  但是方世玉不好駁嚴晶心面子,還擔心這個傻妞沒人家有心計被謀算了,他也十分為難。

  擔心過頭了,他該擔心一下陳家洛的,嚴晶心搞不好打屎對方。

  嚴晶心向余魚同露了個笑臉:“余大哥,借金笛一用。”

  余魚同爽脆得很,將金笛向嚴晶心一拋,剛才他看到聽到了于鎮海手下的招供,對陳家洛是失望透了頂,再也不將他視為兄弟。

  雖然陳家洛自己手上沒沾血,但他放縱和姑息的罪責可推不掉,要不是陳家洛失了總舵主的位不好落井下石,余魚同都想上去打一場。

  這幾天跟著嚴晶心和方世玉不斷搞“科研”,余魚同的武功也大為長進,再加上那罐十全大補湯,余魚同自信哪怕是他出手,戰而勝之也不在話下。

  余魚同借笛的隨性讓陳家洛心里一沉,但他的耐心還是很好的,沒有搶著先出手。

  方世玉見狀也玩了個秋千,晃悠幾下再說:“陳前總舵主,我要求我師姑手下留情,咱們只分勝負,不決生死。”

  這家伙也是缺德帶冒煙,口口聲聲不忘扎心,總想著玩心理戰。

  可陳家洛也不是吃素的,他爽朗地應下了:“好啊,不過這比武的彩頭,我聽說可以指定對吧?”

  嚴晶心不等方世玉發話,就向人群中的田雨兒招了招手,田雨兒就扛出了一個錦盒,到那堆桌子里找了張還算完好的,擺正了來,錦盒也放其上。

  陳家洛點點頭,他滿意了,料來方世玉也不敢玩虛的,這一招君子可欺之以老實夯他玩得熟。

  可正當陳家洛亮了個相邀斗時,方世玉又來了:“慢著,陳前總舵主認為自己贏定了嗎?”

  又被方世玉晃點了,陳家洛無奈地停了手,抱拳以禮:“請講!”

  方世玉可不客氣:“若陳先生輸了這場比武,請陳先生當眾承諾,從此退出武林,不涉紛爭。”

  人群嘩然,但方世玉并沒有動搖:“我也可以立下誓言,既往不咎,同時錦盒依然奉上,如何?”

  這可給陳家洛出了個大難題,其實脫離天地會,錦盒對他的作用也沒有那么大,陳家洛之所以要將它拿回就是為了東山再起,他要將污點抹去。

  可方世玉提出的這個賭注讓陳家洛騎虎難下,不答應,剛才也插了手,總不能再縮回去,不然以后在江湖同道面前哪里還抬得起頭。

  可要是答應的話,萬一輸了,那就真的是無路可走了。

  身世還是無法判定一個人的,可當眾做出的承諾就沒法反悔,方世玉用一個錦盒,置換了一個更完全的籌碼。

  而且陳家洛還無法反駁,他還不能說自己的承諾跟錦盒不等價,因為那樣說等于自己降身份,打不打自己都輸了。

  陳家洛肅顏而立,深深地望了方世玉一眼:“如你所愿,陳某自當言出必踐,大家聽好了,如果這場比武陳某輸了,只要杭州義軍不事有違俠義之舉,陳某從此金盤洗手,不履江湖。”

  他留了個缺口,當然方世玉也不怕,陳家洛以己度人了。

  這時嚴晶心也打了個拱手:“陳先生,小心了,我用金笛是帶有音攻的,我知道陳先生的百花錯拳無所不包,也知道陳先生領悟了庖丁解牛手,兩樣武功都重節奏,所以面對音攻會吃虧,言盡于此,勿怪小女子言之不預也。”

  陳家洛都快吐血了,這兩一個賽一個的會玩,都是扎心的玩意兒。

  嚴晶心臨動手這么一說,反而讓陳家洛在比武時縮手縮腳。

  百花錯拳貴在錯字,就是融合各種招式,給對手錯覺,讓對手被習慣性思維主導,而自己卻詭異地變招,攻其不備。

  庖丁解牛手更進一步,就是一個帶節奏。

  你打你的,他打他的,卻將你引入他的節奏中來,用武功的感覺騙人,不知不覺落入陷阱中,而對手勁勢以成,味道有點像降龍十八掌的亢龍有悔。

  但兩樣拿手的功夫都有一個缺陷,太過重于招式,卻跟氣勁不相合。

  功夫,最終還是看誰的力量更大,速度更快,氣勁更足,離了根本,一時繁花似錦,卻終不免敗落蕭疏。

  現在嚴晶心將這一點指出來,哪里是什么好心,這分明是占便宜。

  直接點出了對手的缺點,看似光明正大,卻亂了對手的心神。

  論扎心來說,嚴晶心也是專業的。

  陳家洛緊了緊自己手中的劍,法度森嚴,慢慢的游步伺機而動,卻不知不覺間落入了下乘。

  他的劍法,肯定也會受到拳掌影響,不管學什么功夫,都會有最拿手絕技的影子。

  所以陳家洛現在使出從無塵道長處得來的七十二路追魂奪命劍,就少了凌厲,變得謹小慎微。

  嚴晶心卻應付得很隨意,她隨手一揮金笛,便響起了嗚的一聲空鳴,陳家洛退步不敢上前,卻又被金笛揮出的隔空點穴氣勁追索。

  一時間陳家洛拙于應付,手忙腳亂,哪里還有往日瀟灑倜儻的模樣。

  見對手落了套,嚴晶心上步搶攻,她依然以八卦掌的游龍步迫近陳家洛,逼得陳家洛謹守門戶,可左掌卻沒閑著,以金笛刺身對手的肩胛時,突然在金笛的尾端一拍。

  一個氣團猛地沖出,順著刺擊的線路在陳家洛的耳邊猛然炸響。

  陳家洛正以劍格擋呢,哪里想到有這么一下,聽覺一下子就在嗡嗡刺鳴中喪失了。

  在比武里沒有聽覺可是要命的,因為嚴晶心跟上來數下嗤嗤聲的隔空刺穴,陳家洛聽不見。

  而無形的氣勁本來就是看不到的,聽不到就沒法防備,即便是陳家洛將手中劍舞成一團銀影,還是被兩下氣勁刺中了穴位。

  他手中的劍當啷一聲掉落在地,是被嚴晶心攻中了麻穴握劍不穩脫了手。

  嚴晶心沒有趁勢再攻,而是退步立定,此時陳家洛已是仰面朝天,哈哈地大笑起來。

  這是心態崩潰的征兆,雄圖霸業轉瞬成空,任是誰也扛不住。

  就在方世玉認為大局已定時,嚴晶心又動了,她兩步趨到錦盒處,將錦盒一挑,擲往陳家洛的書童處。

  一同扔過去的還有一句話:“心硯,幫你家主人拿著。”

  然后嚴晶心又面向滿臉錯愕的陳家洛:“剛才那一番比試,你輸了,輸給心中的野心,我們再打過一場,這一次你不是為了別的什么打,只為了替你自己正名,拿出你的全部實力來,我嚴晶心可不愿欺負一個孬種,忘了于萬亭,想想徐潮生,為她打一場。”

  方世玉臉都垮下來了,大小姐喲,怎么還玩這一出。

  可嚴晶心的言行卻讓場中所有人一片叫好,這才是首領呢,贏也要贏得堂堂正正。

  陳家洛呆立當場,由不解到懺悔到恍悟到釋然,臉上已經不見了剛才的頹廢,又重新振作起來。

  這時外圍的人群又猛地向兩邊散開,又一群天地會的人來了,領頭的赫然是李國邦。

  雖然當上了總舵主,可李國邦卻依然是吊兒啷當的樣,隨隨便便地將一柄大刀挎在肩膀上,不像是總舵主,像幫總舵主扛兵器的幫閑。

  可他的話卻不是幫閑:“家洛老弟,拿出點志氣來,你又沒有干過什么壞事,雖然心思被帶歪了,只要找回來就不失為一個好漢,別讓以前的兄弟們失望,找回你自己,我們還認你這個兄弟。”

  方世玉生氣了:“師伯,你幫哪頭呢?”

  李國邦卻死豬不怕開水燙:“我幫自己人啊,喏,拿笛子的是師妹吧?這不是自己人嗎?”

  “可…”

  “可什么可,家洛老弟也是自己人啊,還是你的師兄呢,他跟師姑請教兩下,我叫聲好鼓鼓勁有什么不對?”

  邏輯倒是通,就是方世玉總覺得哪哪都不對勁,不過他看到跟嚴晶心附耳的苗翠花又收住了嘴。

  嚴晶心那邊是又點頭又搖頭,也不知道跟苗翠花說的啥,正當方世玉運起耳力想偷聽時,卻被嚴晶心眼中厲色給唬住了,算了,愛啥啥愛誰誰吧。

  經過這么一打岔,氣氛也不那么劍拔弩張,陳家洛一腳勾起了腳下的三尺青鋼,捥了個劍花,手捏劍決向嚴晶心請劍:“師姑,小心了。”

  這一次他又回復了那個飄逸的樣子,手掌在劍柄上一拍,長劍射出。

  卻沒有擊遠,而是就保持在陳家洛身前三尺,虛浮著向嚴晶心遞招。

  嚴晶心也玩了個花活,金笛在她掌中旋轉,發出了長長的嗚聲,一波很細微的氣勁從中射出。

  大家都用出了顯出了拿手好戲,凌空翻飛的長劍和轉成金色圓影的金笛在兩人的身前不斷交擊,鏘鏘聲不絕于耳,卻顯得悅耳不凡。

  打了數十招,陳家洛長嘯一聲,將長劍拋了出去,嗤的一聲刺在地上,嚴晶心也將金笛扔還余魚同,以詠春拳蹂身進擊。

  都覺得兵器不過癮,干脆換拳腳。

  這時方世玉又看出了些東西來,陳家洛的百花錯拳也有著跟他常用的無影手一樣的速度,只不過百花錯拳并不一味的追求速度,而是在極快間忽然變招,猛然轉成了極慢。

  這時候對手是很難受的,就像坐在一個隨時換檔的車上,那種頓挫讓人生出懨懨欲吐之感。

  而嚴晶心的詠春也以快著稱,日字沖拳幻影瞳瞳,它就不變招,說打你哪里就打你哪里。

  可它也變節奏,不帶慣性,也給人帶來無限的別扭。

  就這么兩種以快帶變的拳法在場中不斷地接觸、錯落,打出了砰砰不斷的炸響。

  然后兩人又忽然地慢了下來,嚴晶心換成了太極八卦,陳家洛卻以庖丁解牛手應對。

  終于見到了庖丁解牛手,有些太極的韻味,卻不像太極的圓融。

  它仍是鋒利的,每一招都像一把刀劃過一樣,用手刀卻不發掌力,只順著對手的勁道不斷地劃出一條優美的切線。

  遇上對手的勁道就會自動向后退開,就是找空隙以無厚而入有間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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