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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5、螳螂請捕蟬

  “這樣不就好了嘛,大家和和氣氣的,好聚好散,再見亦是朋友,可以一起坐下來喝杯水酒嘛。”

  是天地會眾人中的一個熟面孔,剛才打得熱鬧,他卻一直躲在水里,等打完了他就冒頭了。

  正是干啥啥不行,偷奸耍滑第一名的李國邦。

  方世玉知道李國邦,但他不能戳穿出來啊,他向嚴晶心甩了個眼色。

  嚴晶心秒懂,對著那幫東瀛武士就是一通嘰里咕嚕,問的是錦盒的來歷以及誰讓他們來百里溪的,還承諾只要他們說出來就放了他們。

  陳沅芷懂東瀛話,她把嚴晶心的話都翻譯了出來,其實是想幫余魚同的忙,卻正中方世玉的下懷。

  由陳沅芷說出來,比嚴晶心來解釋更有說服力。

  可意外發生了,聽到了嚴晶心的問詢,這些東瀛武士全都跪伏在地叩拜連連。

  嚴晶心也蒙了,自己沒出招啊,難不成嚴詠春也有身世問題?

  沒這回事,東拉西扯了一番才知道,嚴晶心的口音是關東腔,哈,這些東瀛武士以為在中原碰上了天皇貴胄。

  長姿勢了,就屁大點地方,所謂皇室還有專屬的語言,這這這,嚴晶心哭笑不得。

  但方世玉一個眼色就讓嚴晶心承認下來。

  跟古人解釋后世爛大街的標準音犯不著,讓他們誤會,有大用。

  馬上就見效,貴族發話,東瀛武士竹筒倒豆子,把該說的不該說的全招了。

  來百里溪交付錦盒果然是乾隆的意思,他們聽命于張召重。

  張召重這個名字一出,天地會的人、余魚同和陳沅芷都咬起了牙。

  他是乾隆的鷹犬是無可質疑的事情,但現在不是談論張召重的時候,還有更重要的事。

  可關于錦盒的來歷,又是讓人哭笑不得的答案。

  當年這幫東瀛武士的師父參與了追殺,且引以為傲,經常跟弟子們吹噓他可以決定中土皇室的傳承。

  小地方的人多半有這毛病,沒見剛剛聽了關東腔就成了磕頭蟲了嗎?特別需要成就感。

  這時方世玉插話了:“你們可以確認你們的師父參與了當年之事?”

  別看對上了嚴晶心是磕頭蟲,見是方世玉發問,東瀛武士的臉可傲得一匹。

  嚴晶心讓他們如實交待他們才肯說,卻是面對著嚴晶心坦承,看都不看方世玉一眼,狗眼看人低嘛。

  他們的師父一直為陳閣老服務了二十年,年老體衰才回了東瀛,又訓練出他們再來清國掙大錢。

  有證據,他們還從懷里掏出了一個被他們視為家族紋章的腰牌交給嚴晶心。

  方世玉瞄了一眼,隨口咕嚕了一句:“一塊腰牌嘛,也可以偽造的。”

  這幫東瀛武士當即不干了,刷刷刷的紛紛拔出肋差,搞得方世玉以為他們要拼命。

也差不多,他們把肋差舉過頭頂遞給嚴晶心,請貴人為他們介錯,因為  方世玉玷污了他們的武士名譽。

  他們沒有資格跟方世玉拼命,就只能自己拼死剖腹了。

  這一幕真是讓人無語,卻進一步加深了說服力。

  可證明出來的東西卻讓在場的天地會眾人和陳沅芷尷尬了。

  東瀛武士的言辭證明,當年事是于萬亭自導自演。

  陳閣老接到消息,于萬亭要帶走陳家洛,陳閣老派出東瀛武士銜尾追殺,錦盒落到了東瀛武士手里。

  為什么篤定?整件事除了于萬亭和徐潮生還有誰懂?給陳閣老報信的人除了于萬亭還能有誰?

  總不能說陳家洛的母親要殺掉自己的兒子吧,那也不用讓于萬亭帶走了。

  于萬亭這么做其實挺高桿的,一來一回,就讓這封信的內容坐實了。

  就是雍正爺比較冤,一碗刷鍋水澆出來一片大草原,反正雍正死了,也無法證實他到底睡了幾次。

  方世玉也沒有違反承諾,從頭到尾都沒有提這封信的內容,可聽了這些,該懂的就全懂了。

  不管是天地會的人還是陳沅芷,他們都覺得被人啪啪啪地打臉。

  方世玉是故意的,陳家洛的賬還沒算呢,在這等著。

  余魚同不計較不等于方世玉不計較,人太好說話了不行,別人以為是該著他的。

  不將錦盒拿出來就不能讓人明白真相了嗎?

  方世玉才懶得去揭陳家洛的身世呢,他直接挖陳家洛的根子。

  于萬亭是前總舵主,他將位子傳給了陳家洛,于萬亭的名份決定了陳家洛的名份。

  根子都歪了,上面的枝葉果實就經不起推敲。

  天地會的人也沒有辦法把耳朵塞上,事實確實讓人很難接受,卻是血淋淋不容辯駁的。

  東瀛武士可以用生命來維護他們的榮譽,天地會的人卻不敢用生命來否認。

  事情說完了,嚴晶心依約放了這些東瀛武士,他們還可以當一次信使。

  天地會的人也灰溜溜地提出告辭,臉都被打腫了,不走更待何時。

  方世玉當然是無不可的,讓他們見證了這些陳芝麻爛谷子的往事,方世玉就達到了目的。

  于是方世玉送了他們一句話:“于鎮海想謀奪總舵主之位,我提醒一下各位小心暗算,可以直接告訴于鎮海,錦盒在我們手里。”

  其實這也算是幫了陳家洛的忙,拿走了錦盒,無形中為陳家洛減了壓。

  但方世玉的目的可不是讓陳家洛高枕無憂,他打算讓陳家洛徹底脫出旋渦。

  有方德在,肯定不會允許方世玉向陳家洛下手,但可以借他人之手啊,讓天地會的會眾把他拉下來最好。

  現在方世玉已經將這根繩子遞了出去,就看天地會的人回去怎么做了。

對于一個有野心的人,社會性死亡就是對他的最好懲罰,陳家洛惡行不彰,那就幫他做一個好人,回天山談  情說愛去。

  錦盒的事情發生了,陳家洛也就沒了繼續當天地會總舵主的大義名份,跟身世無關,連他的上任都失去了人心,何況他這個繼承人。

  嚴格來說于鎮海也沒有資格,可于鎮海是真小人啊,他會不擇手段的。

  好不容易趕走陳家洛,不能讓于鎮海漁翁得利,方世玉要把于鎮海引走,讓李國邦來當這個總舵主。

  為了當總舵主,為了證明自己,于鎮海己經瘋狂了,只要這些會眾們一回去,于鎮海就會向杭州撲來,方世玉等著他上門。

  不能讓于鎮海對天地會造成大的破壞,天地會得喘上一口氣,陳家洛是不咋的,天地會卻不錯。

  誰能想到在浙閩之交的大山里還有這么個世外桃源呢。

  地振高崗,一脈溪山千古秀,門朝大海,三河合水萬年流,只看字眼就知道是長青基業啊。

  李國邦沒有野心,做什么事都講究安全第一,由他來當天地會的總舵主,會眾們最不擔心被當成棄子。

  同時李國邦也有資格當總舵主,高溪廟紅花亭創會可不是于萬亭的功勞,苗顯等幾個南少林遺老其實更有話語權,只不過他們不爭讓于萬亭乘機占了便宜。

  其實于萬亭當時也就是一個南少林的俗家弟子,創立天地會也是仗著南少林的勢,大部分人脈也是南少林的。

  結果他當上了總舵主,卻將公產當成了私產,私相授受給了自己的兒子,還弄了一大堆手段來拐彎抹角掩蓋。

  也就是天地會這幫兄弟太講公心義氣,不然哪有可能搞出萬里迎龍頭來。

  陳家洛一天會眾都沒當過,一絲功勞都沒有,憑什么空降成為總舵主,幫規里有明文,積功任事。

  也許是于萬亭生前都將潛在的危脅全都清除了,甚至十分有可能用上了不光彩的手段,所以李國邦才會變成這個慫樣。

  其實慫樣是一層保護色,李國邦沒有相應的野心,也懶得與兄弟生死相搏,干脆裝慫,人畜無害,過自己的小日子。

  但他依然記得肩上的責任,所以一直在天地會里蟄伏。

  不然以李國邦的身手,離開天地會什么樣的好日子過不上?

  公平相斗,陳家洛不是李國邦的對手,這是方世玉琢磨出隔空點穴后得出的結論。

  在人叢里施展乾坤點穴,還不僅僅是手速的問題,還有一個知脈認穴的問題,方世玉確認一點,李國邦能隔空認脈。

  僅憑這一點就可以確認,李國邦的手身強得令人發指。

  可這樣的高手竟然偷奸耍滑,卻又放著好日子不過,那就只有一種可能,寒蟬效應。

  于萬亭手段太過狠辣,讓許多對天地會權柄有看法的人閉上了嘴。

  方世玉不怕,他打算當一只瑟瑟發抖的秋蟬,現在就只等于鎮海這只螳螂了,想要錦盒嗎?過來啊!

  如此解決了陳家洛和于鎮海,天地會就會回歸正途,這樣李國邦就會出來爭了,因為他沒忘天地會的根本。

  是時候正本清源了,只要將枯枝敗葉清理干凈,將徑干脈絡疏理一下,很快天地會這棵大樹便可煥新顏。

  這是一個比陳家溝大十倍強百倍的地方,根據地什么的,嚴晶心最喜歡了。

  苗翠花也騎著馬走了,烏蓬船不大,也載不了馬匹。

  她跟方世玉內涵與嚴晶心呆一塊犯沖,被吃得太死了,臉面有些放不下。

  其實還有一個勁爆的理由,她決定尾隨追蹤李國邦弄明白當年事。

  方世玉沒攔著老媽,誰不還有點青春呢,苗翠花去天地會的老巢,不正好可以幫忙實現下一步的計劃嘛。

  為此方世玉還特意拉住韁繩提醒了苗翠花:“老媽,外公應該還有弟子的吧,師伯師叔們該走動走動,不然時間久了關系就疏淡了。”

  苗翠花詫異地看了兒子一眼,也不說透,她也不清楚方世玉是怎么看穿的,難道是五枚教的?

  不管了,苗翠花來了個死不認賬,一拍馬疾馳而去。

  百里溪又回歸平靜,陳沅芷卻臉色鐵青,東瀛武士自己奉上了內情,不由得她否認。

  這些是陳沅芷翻譯出來的,也同樣打了她的臉。

  當時也不是沒有天地會的弟兄說陳沅芷有可能故意翻譯錯了,可方世玉一句:“她是陳可秀的女兒,她總不至于自己打自己臉為難自己吧?證明乾隆不是人?證明她爹狗都不如?”

  天地會眾人的質疑被堵住了,可陳沅芷卻更難受了,方世玉哪里是幫她正名,簡直就是重重的加上兩巴掌。

  陳閣老能調動東瀛武士,他就跟汪直好有一拼。

  從唐代開始,東瀛武士就有投靠中原士人的傳統,因為戰國時期的東瀛吃不飽,時常發生米暴動!

  明代的倭寇頭子其實就是明國人,倭寇是江浙閩豪強雇傭的打手,出得起錢的不是海商就是海盜。

  陳沅芷也是海寧陳氏族人,雖然是女兒身,可她也以陳氏族人的身份為傲。

  可她沒有想到家里只把她當作幸進的工具,更沒想到家里是盜匪頭子,讓她如何自處?

  方世玉甚至猜測陳閣老是默契配合,可以用不是兒子的兒子兩邊下注,旱澇保收。

  不過他沒有將自己的看法說出來,陳沅芷已經倍受打擊,何必雪上加霜。

  嚴晶心偷偷咬耳朵教了她一招:“離家出走啊,跟著自己心愛的人勇闖天涯,還有比這更浪漫的嗎?”

  陳沅芷已經動心了,可她還沒下定決心。

  不管是她還是余魚同,身上都有很沉得的包袱,兄弟情、師門恩怨、出身等等。

  方世玉卻敢攬下他們的包袱,一來不怕,二來還怕相關的對手提前跑了。

  所以還得繼續做局,繼續刨坑,繼續下套,坐等對手們入甕。

  接著就輪到陳可秀了,他正好卡在杭州和天地會老巢中間。

  陳可秀就不那么好辦了,他畢竟是乾隆的手下,皇上的命令他得聽,

  同時他實力更強更油滑,方世玉手里暫時沒有能打動他的籌碼。

  不要緊,只要按住他不動彈就行。

  方世玉想的是疏不間親之計,錦盒已經到手,只要陳沅芷跟余魚同一走,陳可秀怎么樣都會被乾隆懷疑上的。

  只要乾隆不再信任陳可秀,那么陳可秀在接下來的交鋒中就只能作壁上觀。

  這也是方世玉給陳沅芷開出的藥方,陳可秀不用帶兵,陳沅芷就不會跟她爹刀劍相向,能減輕陳沅芷的負罪感,

  需要最后的藥引子,方世玉這里恰好有,是時候放入藥湯里了。

  方世玉肅臉看向陳沅芷:“余大哥想不想為馬真道長報仇?”

  問的是余魚同,卻對著陳沅芷說。

  策略見效,余魚同頓時全身顫粟起來,咬著牙從齒縫里迸出幾字:“念念不忘。”

  陳沅芷也豎起了耳朵認真傾聽,有門。

  到嚴晶心表現了:“數日前杭州之變,我和世玉擊殺了武當馮道德和李巴山,以及織機房張錦洪,張錦洪是張召重的侄兒。”

  此事余魚同可不知道,前頭方世玉也沒告訴他,陳沅芷更是驚詫。

  其實剛才說起東瀛人的打穴功夫差一點就提到了,結果被苗翠花打了岔。

  張召重這個名字是余魚同的痛點,那是他的師叔,也是殺害余魚同師父馬真道長的元兇。

  而對于陳沅芷來說,張召重也是心結,陳沅芷的師父也跟張召重是師兄弟,更何況張召重也做著娶陳沅芷的美夢。

  方世玉圖窮匕現:“我見東瀛武土會武當打穴絕技,料為張召重所傳,己經讓他們轉告,約張召重于杭州相會,當年事端起于杭州便終于杭州,也算給馬道長一個告慰,余大哥認為可好?”

  余魚同詫異地看了方世玉一眼,想不到這小子也懂這些。

  不過想到五枚師太余魚同又覺得理所應當,有這么一本老寶典,對武林諸事了如指掌也正常。

  方世玉都沒有問陳沅芷,因為事情成了,陳沅芷啥也沒說就跟三人上了船,方世玉和嚴晶心都假裝著沒看見,萬一人家臉皮薄呢。

  方嚴二人輪流著操槳,可以實驗一下新到手的密技,用氣勁旋浪模擬螺旋槳,人動“電力”的速度也是很可觀的。

  這是研究氣勁的新用法,總比在刀劍上瞎琢磨要快不是,科研得講求方法。

  剛一開始余魚同認為這是辛苦活,還想搶,卻被方世玉擋住了。

  他指著船后的漩渦跟余魚同解釋:“余大哥你看,我的動作并不大,但激流的幅度和船行的速度卻更快,這也是練功呢。”

  水流跟氣流有相似性,可見,余魚同也不爭了,而是靜靜地觀察尾流。

  他也不知道跟陳沅芷說點什么,找點事做可比癟紅著臉對面無言要好。

  發現了新把戲,陳沅芷也沒有繼續跟余魚同尬著,她也學著另外三人的樣,看浪花。

也好,無言也是一種  浪漫,只要陪伴在心上人的身邊,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

  也是等船走動了許久,輪換到嚴晶心了,幾人才商量起如何應付乾隆的問題,這是最大的那只螳螂,可不好對付。

  方世玉現在不希望乾隆對自己集火,但又不希望乾隆脫先。

  這就需要放風箏了,釣著打才是好選擇。

  可乾隆不好釣,他的體量太大,弄不好一口就將餌料吞了,有什么能把他吸住嗎?

  誰也沒有料到陳沅芷給出了個溲主意:“如果喀麗絲在這,他絕對路都走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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