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四百三十九章 生于憂患,死于安樂
黎叔的房子坐落在希望鎮一期，一個藏在后勤署附近幽深巷子里的寧靜角落。
與孫誠因加入領地較晚而被分配在三期公租房，兩口子僅擁有十多平米狹窄生活空間的境遇截然不同，黎叔的房子顯得格外寬敞而舒適。
不算上外面那片近二十平米、種滿花草的小院子，光是三間屋子的面積加起來就有八十多平米，足以讓一家五口人享受寬敞自在的生活。
當然，這份優待并非憑空而來，其背后有著任何人都無法反駁的理由。
黎叔，是老居民。
真正意義上的老居民！
是蘇摩最初在硝石礦救出來的那批人。
從燭火營地的初創，到天元營地的壯大，再到新大陸上天元領地的繁榮，黎叔一家見證了領地每一個重要的發展歷程，也從頭到尾貢獻了極多的勞力，擁有這種待遇任何人都挑不出毛病來。
然而盡管有如此優渥的條件，黎家最近卻籠罩在一片不和諧的氛圍中。
一到晚上，爭吵聲就會此起彼伏，以至于黎叔寧愿選擇在車上湊合度過一夜，也不愿踏入家門半步。
但今天，黎叔似乎是想通了什么。
步入鎮子，沿途不時有熟悉的面孔向他打招呼，黎叔一一以溫暖的笑容回應，那份從容與往日害怕丟人的躲避截然不同。
來到自家院子前，他也沒有像往常那樣猶豫徘徊，進行一番心理建設，而是毫不猶豫地推開門，踏進了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家。
天空還在落著細雨，黎叔進屋前先脫下身上的雨衣，輕輕抖落上面的水珠，又換上了雨鞋，然后才緩緩步入主屋。
整個黎家的氣氛，就像是被一團厚重的烏云籠罩，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來，仿佛隨時都會爆發一場傾盆大雨。
而黎叔的歸來，就像是觸發了一場風暴的信號槍，瞬間，家中原本壓抑的氛圍被徹底打破，轟隆隆的爭吵聲如同悶雷一般響起。
“老頭子，都半個月了，你什么時候才能想通啊？”
一名與黎叔面貌有著七分相似的年輕人，聽到屋內的響動，直接從偏屋快步走出，帶著幾分焦急與不滿向黎叔喊道。
“機會不等人，現在外面那么多人搶著包船，我好不容易才和財哥申請到一個名額，你不給我錢支持也就算了，總不能扣著我的身份證明不讓我出門吧？”
“阿煥，怎么和你爸說話呢？”一名面容滄桑的婦女緊隨年輕人之后走出屋子，連忙訓斥道，“你爸不讓你出去，是擔心你死在外面，你以為是害怕你賺大錢啊？”
“道理誰不懂，我這還沒出去，你們就咒我死在外面，那我這輩子是不是哪里都去不成了？”
黎煥倔著頭反駁道：“我們家現在還能住在這，那是鎮長是領主念在我們之前做了貢獻，要是以后只想著吃老本，吃福利，那收了我們的房子，我們也沒理由反駁。”
婦女長嘆了一聲，每次這孩子都會用這套說辭來反駁他們，偏偏他們還無法反駁。
這是事實。
確實已經有老居民想要靠著以前的老功績擺譜，被發配到新區去援建的。
“這房子在不在我和你爸都不在乎，只要我們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哪怕去了新區和別人擠公租房，我們也愿意啊...”婦女的語氣中充滿了無奈和妥協。
“那是你愿意，我可不愿意。”黎煥不依不饒。
“都什么時代了，這是廢土，你還想讓我們按照你倆的意愿去過活，都沒想過我們愿不愿意？”
“行了。”黎叔中氣十足地打斷了黎煥的話。
他站起身，在旁邊的立柜上摸了摸，然后從中抽出一張巴掌大小的卡片――那是黎煥的身份卡。
“這是你的身份卡，拿走吧。”
“啊？你同意了？”
黎煥本以為自己的“長征路”還要再持續個一月兩月，今天壓根沒抱著能成功的想法，沒想到卡片就這么輕易地遞了過來，讓他頗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你要走就走，錢老子一分都不給你，你自己想辦法。”
“嘿，這東西給我就行，我不花你的錢，領地那邊可是能申請補貼貸款呢。”
黎煥喜滋滋地接過卡片，一時間再也顧不上自己這倔強的老父親為什么會有這么大的轉變了，滿腦子只剩下星辰大海和即將展開的冒險旅程。
最近領地在成立跨板塊商隊，只要獲得資格有制式船只便能加入隨行，將天元領地出產的貨物帶到其他領地去。
這中間，不僅會有艦隊保護，得到的收益領地也只抽三成。
可以說只要有膽量參與進去，這根本就是穩賺不賠的買賣。
只要跑個半年時間，哪怕在新區那邊開個工廠都不成問題，這樣的機會對于像黎煥這樣的年輕人來說，無疑是極具吸引力的。
“老黎，你...”看著黎煥歡天喜地的離開，婦女還是有些沒反應過來。
“桂香啊，孩子大了，翅膀硬了，我們管著...也沒用。”
黎叔拿起水杯，泯了口淡茶。
“可...”桂香還想再說什么，另一側偏屋的門又推開。
是個女孩，看起來有二十七八歲左右。
“爸，你都同意黎煥出海了，那我的事你也得同意，你要嫁去嫁，我可不嫁那書呆子，跟他過一輩子的安穩生活。”
“你這死孩子，還叫人家書呆子？人家那可是研究院的正經研究員，每個月光薪水就有好幾百銅幣，安穩生活還不好？”
桂香有些頭疼了。
她就知道，家里三個孩子，同意了這個，那個肯定又不滿意。
這種情況，要么就得全部不同意，要么就得全同意。
“研究員怎么了，他想找安穩過日子的，我又不是那種人。”
女孩的性格和黎煥很像，同樣是那種冒險性人格，根本不愿意過安穩生活。
“而且我和我哥都說好了，他要是搞到船了，我就去幫他賣貨，到時候分錢給我哩，我自己找對象！”
“行，你自己找。”
黎叔活像是吃錯了藥，又站起身，從立柜上摸出一張身份卡。
卡上是女孩的照片，下面寫著‘黎明嬌’三個字。
“老黎...你...”看著女兒拿著身份卡，樂滋滋的跑去找黎煥，桂香傻眼了。
此時此刻，他都有些懷疑眼前的男人是不是吃錯了藥。
這也沒受什么刺激啊，怎么今天就像是變了個人似的？？？
“爸...”
房門再度打開，但這次還沒等沖出來的人影說話，黎叔手一抬。
一張卡片扔了過去，被人影接住。
“去吧，都想和你哥去闖蕩，我這老頭子攔得了你們一時，攔不了你們一世。”
“嘿，你說早答應我們不就行了，沒準我們都賺到大錢讓你住幾百平的大院子了。”
說話的是個剛剛成年的男孩，名叫黎迅。
一家三個孩子沒一個是安穩的，都想著在廢土大干一場。
“去吧，以后我是不管你們了。”
黎叔嘆了口氣，直到房間內只剩下他和桂香兩人，臉上這才露出一絲疲憊。
“我今天算是想通了，咱們能有今天的待遇，領地能發展到這個地步，少不了一些人付出，為什么死在外面的可以是別人，可以是你，可以是我，不可以是他們幾個呢？”
“要是這領地人人都怕死，人人都想安穩，災難來了誰能愿意頂在我們這些人前面？”
“老黎，話可不能這么說啊，那些人都是...”
桂香沒說完，自己沉默了。
她本來想說那些人都是為了利益才沖上去的，否則有幾個不怕死的。
但她又轉念想到，最近去了好幾次新兵入伍現場，那些嗷嗷叫的精壯小伙子們，又有幾個是為了錢的？
他們熱愛這片土地，熱愛這片廢土里來之不易的祥和領地。
他們如此甘愿付出，不求回報，既然這些人都可以死，為什么他們的孩子就不能死？
“我賬目上還有三百多銅幣，你抽個空，取出來給黎煥吧。”
明明是所有的家產，黎叔卻像是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桂香也點頭，絲毫沒有反駁，為了孩子他們確實甘愿付出一切。
看到這，蘇摩命令零號將視角切了回來，沒再去偷聽兩人的對話。
他轉頭看向旁邊好暇以待的喬院生，后者露出一個大有深意的笑容。
顯然發生在黎叔身上的并不是偶然，也不是意外。
或許這樣的事每天都在領地內反復發生著，只是這次恰好被他捕捉到了。
“生于憂患，死于安樂。”
喬院生依舊在笑，不過顯得有些猥瑣：“我之前還沒明白，為什么領地上下總是有這樣一股奇怪的氛圍，很多人好像從來不會享受停下來休息的時光，反而會一直走在向上努力的路上，后來我想明白了，都是你這個領主影響的。”
“你都沒有休息過，他們又有什么理由敢停下來休息呢？”
“因為我？”
蘇摩愣了愣，不由笑了起來。
“那我要是現在休息了，他們也會跟著一起休息嗎？”
“不會。”喬院生搖頭：“根基已經扎下去了，精神傳承建立以后，這就是我們天元領地的基礎，任何人加入都無法改變，只會被其同化影響，最終走上同一條奮斗之路。”
“是這樣嗎？”
蘇摩微微頷首。
如果照著這個理由來解釋，他大概能夠明白為什么自己就算離開了領地，一切也會朝著預期中最好的方向發展。
奮斗不息，堅韌不拔，向著困難出擊。
這就是天元領地在建立之時立下來的精神信念，只要這股信念沒有被打破，整個領地就算加入再多人，也會圍繞著這股信念展開。
自然，路就不會走偏，發展始終能持續向上。
想到這，蘇摩忽然感興趣道：“零號，幫我把剛才車上的人都記錄一下，將他們的生活軌跡記錄下來，一個月后我會再來看。”
“主人，您的吩咐已經記錄，零號會每隔一天記錄一次。”
做完這些，蘇摩已經沒了再去其他地方看看的心思。
耕地只要沒有問題，接下來秋收結束后，天元領地將無任何后顧之憂。
整個領地上下會立刻進入高速發展期，將之前的計劃目標一一達成。
“把呂寬叫過來，我還有一些事要吩咐給他。”
“好。”喬院生點頭離開，不一會呂寬接入了虛境，來到會議室。
“老呂，你得注意身體了，這么熬可不行。”
注意到呂寬頭上拔尖的白頭發，以及疲態的笑容，蘇摩不由皺眉道。
雖然上次幫他改變了一些負面詞條，但人的精力始終有限，經不起長期消耗。
“快了快了，你上次帶回來的那些可都是好東西，我不拆解完睡覺都睡不安穩。”
呂寬笑呵呵的，儼然不將自己身體當回事。
他都在腦箱里睡了幾百年了，這會才忙了多長時間，就喊苦喊累不是丟人嗎？
“你得先答應我，不然這些東西我可不敢再給你了。”
“啊？”
呂寬下意識的一愣，下一秒看到蘇摩手邊出現厚厚幾沓資料后，頓時秒懂。
“等等，這些就是你上次說的那些技術？”
“一共334項技術，涵蓋民生、軍工、航天、通訊、醫療、教育、交通、能源、環保、農業等十七個領域，每一項技術我都整理到了地球尖峰水平，內里包含完整的技術手冊和復現方式。”
“什么？”
呂寬蹭一下站了起來，就想過來翻看這些技術資料。
三百多項技術？
這什么速度？
“你得答應我，每天至少休息六個小時，不然這些東西我是不敢給你的。”
“行行行，我答應你就是了。”
呂寬無奈，只好應下。
這么長時間了，他早就清楚蘇摩的脾氣，要是接下來一段時間休息不夠六個小時，這家伙絕對會強制讓他休假一段時間。
有這么多資料整齊的技術在手無法復現，休假，那不等于要了他的命嗎？
“我保證接下來一段時間，我將任務分配下去后，一定每天休息足夠。”
“行吧，一個月后我要是知道你還在加班，你懂的。”
蘇摩挑了挑眉，接著一沓接著一沓資料在虛境中出現。
短短十秒鐘時間，山包似的資料文件就將接近兩百平的會議室堆滿了一半。
三百多項技術，光是記錄用的紙張就用了接近四百公斤。
蘇摩已經記不清自己到底寫廢多少支筆了，只能說將記憶里的東西復現出來，也不是個簡單事。
還好有系統幫助，他只需要寫出來一些關鍵部分，剩下的系統就能幫助補全。
代價，也只是幾百特殊生存點，完全消費的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