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在人間。
世間浮華,萬家燈火,她倚靠在天臺的斜欄,寒風吹得嬌軀微微發顫,一如枯樹上最后一片搖搖欲墜的葉子。
天臺的門被打開,宴會主人走了上來。
麥克斯·赫蘭德,麥克斯工業董事長,10年前從父親那里接手了龐大的家業,以強悍的商業手段運籌帷幄,最終成為世界首屈一指的軍火制造商。
麥克斯撫平衣服褶皺,優雅地走向死神。
死神看向麥克斯,瑰紅色眼瞳猶若夜空下最美的寶石。
“嗨,你好。”麥克斯抿嘴輕笑,身價千億的董事長此時竟有些靦腆,“為了支走那些貼身保鏢,我費了不少心思...別誤會,我不是故意跟蹤你,我只是想盡到主人的義務,你是我在宴會上見過最漂亮的女孩”
她拿出老舊的翻蓋手機,打出一行字:“這里真冷。”
“抱歉,是我疏忽了。”麥克斯脫下自己的西裝外套,披到她身上,關切地問,“好一些了嗎?”
她裹緊衣服,貪戀著上面殘留的溫暖,輕輕點頭,就像一只被保護的天使。
麥克斯依靠在斜欄,很紳士地和她保持著剛好1米的距離,這個距離既不會顯得生疏,又沒有過分親密,是陌生人之間的最佳社交距離。
就這樣,一個人用嘴,一個人用手機,兩人在寂寥的天臺上聊了很多話題。
更讓麥克斯驚喜的是,從天文到地理,從散文到詩歌,不管是干澀無味的金融數字,還是變幻萬千的茫茫宇宙,他們能在任何話題上交談甚歡,一如在銀河旋臂邂逅的兩顆流星,相見恨晚。
聊著聊著,麥克斯注意到她的手機,他打趣道:“你的交流方式真有趣。”
她打字回應:“我不會說話。”
這一刻,麥克斯的心驀然刺痛,生平第一次開始怨恨上帝,恨祂為什么奪走了她的聲音。
這種難以用語言描述的殘缺之美,令麥克斯感到惋惜又震撼,就像凡人面對斷臂的維納斯。
“這么問可能有點冒犯...”他心中升起從未有過的愛憐,輕聲問道,“你有愛的人嗎?”
她打字詢問:“什么是愛?”
“愛...”萬花叢中穿梭的董事長一時沉默了,他就這么深情地注視著她,最后在那雙瑰紅眼瞳里找到了答案,“愛就是,當你知道世上有了她,這世界再糟糕都不算差。”
在炙熱的注視下,她微微側過臉,眼瞳顫動,仿若要被融化。
指尖按動,她輕抬起手機,上面顯示的字宛若溫柔細語:“你愛我嗎?”
在這個寒冷的夜晚,麥克斯愛上了死神。
難言的悸動在他心中滌蕩澎湃,不知何處而來的幸福感充盈全身,甜潤得腦海幾乎無法思考。
他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輕輕搭住她的肩膀,靠近了她的紅唇,用充滿磁性的聲音問:“我可以吻你嗎?”
她打字:“請閉上眼睛。”
麥克斯緩緩閉上眼睛,等待幸福的來臨。
她取出一把消音PPK,抵在他的額頭,給了他一個炙熱的吻。
加工物倒地后,她又在他的左右胸口各吻了一下。
一槍頭,兩槍胸,完美的教科書演繹。
死神踏過他的尸體,悄然消失在晚風中。
熱水從花灑中噴出,再從白的頭頂淌下,凝結的血液一片片褪落,露出了被掩蓋的肌膚,白皙得讓人擔心它會不會像冬雪那般化掉。
水霧煙煴升騰,將她的身體掩蓋住,只能隱隱窺見修長的雙腿交錯,往上是一個豐腴輪廓,再上幾寸,線條又極致收束,仿佛剪刀到了絞腰處。
洗完澡,她擦干身體,穿上衣服回到房間。
房間詮釋了何為極簡主義,諾大空間只床、桌、椅三樣家具,桌上放著一些加工者才用得到的工具。
白靜坐在床,直盯著墻上的數張人體解剖圖,從肌肉起止點、骨骼聯結、血管流向到神經分布等等,全部巨細無遺。
解剖學得越精深,慢加工自然越是精細。
因此,只要一看加工包內的器具大小,就能大概了解這個加工者的慢加工水平。
槍刀鋸斧是菜鳥最喜歡的東西,他們要用那些猙獰可怖的傷口來掩蓋自身技藝的不足。
水平最高的加工者,能用最小的傷口創造出最大的痛楚。
白的加工包內,器具精細如繡花針,而它們所能支撐的加工時長,卻可以用‘月’來計算。
鬧鈴的時針緩緩撥動,八點整,鈴聲響起。
“叮鈴鈴——”
白起身出門。
機器需要充電或加油才能運轉,加工者也一樣,只是所需介質不同。
白穿行在地下城區,走到一家酒吧門口,她似乎是這里的熟人了,守衛只是貪婪地盯了盯她的臉,便往后做了個“進”的手勢。
還沒到熱鬧的點,酒吧內已經快要坐滿,酒香四溢,客人們扎堆而聚,著裝極為鮮明地劃分出不同陣營。
地下世界的酒吧遠比外面更具特色,毫不掩飾地用“血”做主題,從燈光主調到特色酒品,都充滿了血紅色風情。
酒保也遠比尋常酒吧硬核,是個略微上了年紀的男人,白襯衫被肌肉撐得膨起,臉部卻顯得十分纖瘦,雙眼微瞇成頗具殺氣的三角,此刻正嫻熟地晃著雪克壺,卻讓人覺得像在持刀狂捅。
吧臺前,幾名穿著黑色坦克背心的男人正在喝著烈酒,旁邊的人即使不憚他們,卻都隱隱隔開了一絲距離。
沒有人會想招惹雇傭兵。
這些人是刀尖舔血、給錢誰都打的戰爭野狗,而吧臺前這幾個更是野狗中的瘋狗,見誰都敢咬上去,且總能撕下大一塊肉,沒人愿意和他們起無謂的沖突。
居中的男人留著利落的板寸頭,絡腮胡子凌亂虬結,臉上三道巨大疤痕尤為猙獰,他的余光瞥到白走進酒吧,當即推開懷中的兔女郎,上前半跪在白身前,笑臉盈盈地喊道:“歡迎回家,我親愛的白!”
流氓哨和笑聲立刻轟炸起酒吧,男人們開始起哄。
白神情淡漠,連看都不看眼前的男人,徑直走到吧臺,坐上椅子。
“文森,你親愛的白怎么從不理你啊?”一名大漢將肌肉虬結的手臂搭在沙發背上,大聲笑道。
文森聞言站了起來,雙手敞開,厚著臉皮說:“這只是暫時的,終有一天,冰山會為我消融!”
酒吧內再次笑聲罵聲混成一片。
毫無征兆,文森短促地冷笑了一聲,他看向白的背影,眼中充滿不屑。
雇傭兵和加工者同屬地下世界,然而,習慣正面作戰的雇傭兵對后者從來都是輕蔑至極。
用他們的話說,加工者是只敢躲在陰暗角落里放冷槍的老鼠,地下世界的娘炮。
而白本就是女的,那就是老鼠中的母老鼠,娘炮中的娘炮——不要跟雇傭兵咬文嚼字,否則辯贏進火葬場,辯輸還是進火葬場。
突然,文森臉上的不屑消失得無影無蹤,他緩緩走到白身邊,把頭伸到她耳邊,曖昧地笑著:“親愛的白,不用裝得這么冷淡,我知道你這種年紀的小姑娘情竇初開,平時很寂寞。而我,最擅長的就是征服冰山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