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如玉轉身回望,卻見書坊內亮起了燈,眨了眨眼睛,猜到秦浪仍未離開,這奇怪的家伙難道真的不怕死嗎?
顏如玉本想不去理會,可好奇心仍然驅使她走了過去,還是想看看秦浪在做什么?
秦浪果然沒走,正在燈下揮毫作畫,雖然沒能找到顏如玉的畫像,但是這里有不少空白的畫紙,秦浪決定再做一次努力。
人生在世,有所為有所不為,顏如玉幫了他,他不可以就這樣離開,只有親身經歷過絕望,才懂得無助的痛苦。
雖然不是畫修之人,但是他繪畫的水平很高,尤其是在這個世界,論到寫實繪畫方面,到目前為止秦浪還沒有見過比自己更強的,畫法不同,技法不同。
顏如玉足下無聲,猶如一朵紅云飄向他的身后,舉目望去,卻見那畫面上,已經勾勒出一位楚楚動人的紅衣女子,眉目輪廓和自己簡直一模一樣,顏如玉突然明白秦浪這樣做的用意,心中少有涌起一絲溫度,她嘆了口氣道:“不必費心了,你這樣做毫無意義。”
秦浪抬起頭看了她一眼,捕捉到顏如玉冰冷眼神中少有的一絲溫柔,迅速補上幾筆,平靜道:“我想再試一下。”
“他們很快就會追過來,你快走吧!”
妖有妖跡,鬼有鬼蹤,顏如玉深知自己經過的地方會留下陰冷的氣息,除非她隱匿在畫卷之中,方能避免。
顏如玉認為自己歷經家破人亡,又經過百年苦修,早已心如止水,不會再對任何人抱有同情心,可今天她方才意識到,自己還是不想好人落難,對何氏夫婦如此,對秦浪也是如此,心中的善念才是阻礙她修煉成功的最大障礙。
“少廢話!”
秦浪不耐煩道,顏如玉被他不容置疑的強橫態度驚到,錯愕地望著他,在她生前的記憶中還沒有一個人敢在自己面前這樣說話。
秦浪道:“如果你想幫忙,就乖乖站在前面供我臨摹,這幅畫會完成得更快一點。”
在秦浪說這句話之前,顏如玉已經用,大膽、無禮、狂妄、該死輪番形容了這廝一遍,換成她在世之時,誰敢對她無禮,就會面臨一場嚴厲的責罰,可顏如玉終究沒有發作,畢竟她知道秦浪正在盡最大的努力拯救自己。
在這樣的生死關頭,他都沒有選擇離去,絕不是單單依靠膽色就能夠做到的,雖然此人的能力并不出眾,但是他的心態實在強大到讓人發指的地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說得應該就是這種人。
他想拯救我?居然把我當成了一個弱者?顏如玉認為秦浪在做無用功。
不過還是老老實實站在了畫案的前方,秦浪畫幾筆就抬起眼睛看了看,已經到了最后收筆階段。
顏如玉看到畫中的自己,也不禁驚嘆,栩栩如生,就像自己的真人走到了畫里,水準絕不次于此前自己藏身的那幅古畫,仔細看,風格明顯不同。
畫得再好,也不可能成功,顏如玉心中雖然有些感動,可她仍然可以清楚地意識到時間對她真的不多了,沉淀百年的怨恨終將隨風而逝,望著那幅畫,仿佛回到了生前,往事不堪回首。
“走吧!”
秦浪咬破左手的中指,在畫面上簽下自己的名字,心中默念,他既然可以用白骨筆打開通往這個世界的門,難道就不可以用這幅畫留住顏如玉的魂魄?
畫面上藍光閃爍,畫中人顯得越發生動,顏如玉美麗的身影卻在變淡,她的聲音越來越弱。
“快走吧,謝謝你…”
秦浪抿了抿嘴唇,望著空蕩蕩的書坊,他終于還是沒能留住顏如玉的魂魄,能夠留住得只有這幅畫而已,心中失落無比,望著顏如玉的畫像,低聲道:“對不起!”
他已經盡力了,還是無法做到筆底超生的境界。
內心中充滿失落的秦浪將畫像卷好,準備離開。
外面傳來急促的馬蹄聲,百余名鐵甲武士縱馬沖向舞墨書坊,每一名武士都是面色凝重,郡守公子任甲光剛剛被人謀殺,尸體碎裂,不成人形,郡守任梟城得知此事痛不欲生,已經勒令全城戒嚴,動員城內所有力量,就算將江源府翻個底朝天,也一定要找出兇手給他的寶貝兒子報仇。
秦浪吹滅了燭火,他不懂捏面術,但是可以利用手上現有的工具,毛筆飽蘸濃墨,給自己畫了一個大花臉,盡量避免真容暴露。
來到院落之中,看了一眼如玉井,心中默念穿墻咒,低頭向西墻沖去。
腦殼巨疼,秦浪暈頭轉向,本來就高腫的額頭被堅硬的院墻拒之于外,痛得秦浪長吸了一口冷氣,在看那墻上已經多了一個黑印,不知是墨汁還是他額頭的鮮血。
秦浪發現今晚穿墻術的成功幾率太低,或許和古諧非本身對此術不精有關,他也不敢繼續嘗試,縱身爬上院墻。
身體剛剛出現在院墻上,就聽到咻咻聲響,率先趕到的鐵甲武士已經瞄準這墻上的目標開始射箭。
秦浪沿著院墻一路狂奔,利用速度甩開來箭,奔行到書坊的屋脊之上,舉目望去,只見通往書坊的四條道路之上,都有數十名武士縱馬趕來,他們手中的火炬在高速行進中拖曳成一條條的火線。
抬頭望,孤月高懸,秦浪短時間內迅速判斷出包圍圈最薄弱的缺口之所在。
左手中指在胸口迅速畫符。
馭甲追風,乾坤開路!
整個人化為一道藍光,沿著屋脊縱橫跳躍,前來圍堵的武士發現了屋脊上方的動向,大聲呼喝,相互傳遞消息,提前進行布控包抄。
情況越是緊急,秦浪的頭腦越是冷靜,馭甲追風雖然成功,但是他明顯感到疲憊,根據古諧非所說,一天之內,馭甲追風的使用次數最好不要超過兩次,他現在已經是第二次了,馭甲追風雖然可以做到瞬間提升速度,但是無法長時間維持,只能起到短時間甩開敵人的作用。
江源府現在已經布下了天羅地網,他就算再快,逃出去的機會也微乎其微。
秦浪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引著那幫鐵甲武士追趕出一段距離,兜了個圈子重新返回舞墨書坊,越危險的地方越是安全的地方,如果敵方做出了誤判,認為他已經從舞墨書坊逃離,那么這里就不會成為他們重點懷疑的地方,暫時反倒是一個安全的藏身之所。
江源府郡守任梟城望著地上碎裂成渣的血肉老淚縱橫,在那堆血肉旁邊還躺著兩名丫鬟的尸體。
“兒啊…”任梟城嘶啞著喉頭,內心已經支離破碎,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痛苦若非親身經歷誰能體會?
房門被輕輕敲響,得到應允之后,身穿黑色長衫的邱玉成步履沉重地走入這血腥的新房內。
看到血泊中兩名丫鬟的尸體,邱玉成的眼中閃過一絲不舍。
“你的人,我幫你殺了!”任梟城目光渙散,雙手沾滿鮮血,不知是屬于他寶貝兒子還是這兩個丫鬟的。
“大人,我想看一看!”
任梟城沒說話,左手的指尖又一滴鮮血落下,邱玉成因此判斷這新鮮的血來自于丫鬟的身上。
環視了以下室內的陳設,來到床前,揭開床帳,看到床上的那堆灰燼,邱玉成捻起灰燼在鼻前聞了聞,雙目青光浮掠,床上金光閃爍,邱玉成眉頭緊皺,起身回到任梟城的身邊:“是鬼!”
任梟城雙目赤紅:“我不管她是人是鬼,就算是追到十八層地獄,我也要將她找出來,人!我將她碎尸萬段,鬼!我要她魂飛魄散,墜入無間,永世不得超生!”
邱玉成點了點頭,抱拳躬身慢慢退出門外。
房門剛剛關上,又聽到任梟城痛徹心扉的哀嚎聲。
邱玉成凌空飄起,來到染香樓的樓頂,凌風而立,從腰間取出一柄白玉劍,寸許長度,寒光閃爍,沾染著灰燼的左手指指尖輕輕觸摸著劍身,輕聲道:“去!”他將白玉劍投向空中。
借你一雙眼,慧劍破萬難。
白玉劍劍身劇烈抖動起來,迎著夜風迅速增長,轉瞬間已經成為長一丈寬三尺的大劍。
邱玉成抬起右腳踩在夜色中,明明空空如也的前方竟似有臺階一般,踩著無形的臺階站在白玉劍之上,雙手負在身后,邱玉成長袖在夜空中飛舞,短暫的停留之后,白玉劍閃電般向夜空中射去,在半闕明月的照射下,宛如彗星般劃過低空。
秦浪也看到了夜空中的白光,成功將百余名鐵甲武士誘離之后,秦浪又仰仗著馭甲追風的驚人速度返回了原地,重新藏身在書坊內。
舞墨書坊大門洞開,里面狼藉一片,武士們已經搜查過這里,但是一無所獲,幸好他們沒有放火焚屋,不然秦浪也無處藏身。
秦浪藏身在書架之后,透過格窗望著上方的夜空。
看到那道白光徑直向后方的小院投來,秦浪心中暗叫不妙,意識到自己的兵行險著可能無法起到預想的效果,真正的勁敵此時方才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