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無處安放的心
微風吹過松林，連綿的草地微微起伏，天很藍，夕陽很美。
在小山的山頂上，白色和灰色為主體色調的平頂建筑，大面積的玻璃幕墻，在夕陽的映射下反射著美麗的橘紅色光芒。
這里沒有圍墻，也沒有荷槍實彈的士兵，只是一座看上去很美，也非常大的山頂豪宅。
山下沒有摩天大樓，只有一座座建筑散落在小山下的平原上，和周圍的環境完美的融為一體。
和霧城比起來，這里美的不像是廢土上的城市。
而這個山頂的豪宅，還有山下美麗的城市，都屬于高起面前站著的伯恩哈德。
伯恩哈德站在了自己的家門口，他穿著一身黑色的西裝，金色的頭發向后梳，綠色的眼睛，眼眶很深而鼻梁很高，一張輪廓分明，看起來就很硬朗的臉。
如果真的可以用標槍來形容一個人的站姿，那就是伯恩哈德了。
伯恩哈德表情很嚴肅，當他把頭微微抬起，眼睛向下用審視的眼光看人的時候，再配合他過于硬朗的臉，給高起的感覺是這個人很驕傲。
渾身散發著嚴肅和固執的氣息，這讓他看起來不像傳說中的世界首富，更像是一個指揮著千軍萬馬的將軍。
站在那里就像一座雕像的伯恩哈德終于動了，他伸出了手，在和約翰握手的時候，一臉嚴肅的說了幾句話。
完全聽不懂，肯定不是英語，但是伯恩哈德在對著黃飛伸手的時候，卻是用字正腔圓的漢語道：“吾皇先生，你好，歡迎光臨寒舍。”
什么叫氣場，什么叫威勢，在伯恩哈德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以至于自詡為見過大世面的黃飛也不由誠惶誠恐的道：“您好，普朗克先生。”
微微躬身，伯恩哈德對著高起伸出了手，誠懇但是太過嚴肅的道：“正義使者先生，你好。”
高起和伯恩哈德握手的時候，只覺得伯恩哈德的手很涼。
“您好，普朗克先生。”
伯恩哈德轉身，指著大開的木門道：“請進。”
進了門就是一個大到不像話的客廳，天花板上垂下的巨大水晶燈，墻上懸掛的大幅油畫，還有一尊尊大理石雕像裝飾了這個客廳，但門后站立的不是女仆，卻是一個個穿著白色大褂，胸口別著胸牌的人。
怪異的人員配置讓這里看起來不像家，更像是醫院，或者是站滿了科學家的研究所。
只有一個穿著黑色禮服，像極了傳說中管家模樣的中年人還正常些，他對著伯恩哈德說了句話，然后伯恩哈德用高起聽不懂的語言回了一句。
房間里溫度不低，但高起卻覺得有些冷，因為這座超級豪華房子里的氣氛，還有這里的陳設，尤其是這里面的人都給人一種很冷的氣場。
語言不通真的很煩人，但伯恩哈德很快揮了一下手，用漢語對著黃飛道：“請到我的會議室談吧。”
穿過了客廳，穿過了一個宴會廳，經過了兩間關著的房門，伯恩哈德走進了一個很大的房間，里面是一張長長的環形會議桌，而會議桌上整整齊齊的擺放著三疊文件。
伯恩哈德站在了會議桌旁邊，他指著會議桌上的文件道：“這是保密協議，請仔細閱讀后簽名，如果你們違背了保密協議上的內容，我會向賞金獵人公會投訴，并且保留自行消除后果的行動權力，請。”
表情一如既往的嚴肅，說完的伯恩哈德直接坐在了會議桌的一端。
現在高起認為約翰絕不是伯恩哈德的朋友。
伯恩哈德身上不帶一絲煙火氣，這樣的人，一般沒什么朋友，而看他對約翰的態度，約翰能和他成為朋友才怪。
約翰對伯恩哈德的語氣和行為沒有絲毫不滿的表示，他欣然坐在了會議桌旁，拿起文件旁邊的鋼筆直接掀到了最后一張就要簽字，但是在他剛要落筆的時候，伯恩哈德卻是很嚴肅的說了幾句話。
約翰無奈的聳了聳肩，然后他放下了文件，開始一張張仔細閱讀起來。
高起也坐了下去，但他馬上就發現自己不可能看懂保密協議，他連文件上是什么文字都不知道。
黃飛當然也看不懂，他往一旁看了看高起，然后低聲道：“這…直接簽吧。”
高起搖了搖頭，他看向了伯恩哈德道：“普朗克先生，這份保密協議我們看不懂。”
伯恩哈德微微躬身道：“抱歉，我的失誤。”
說完后，伯恩哈德對著門口肅立的管家道：“馬上將保密協議用中文打印兩份送來，再叫三個現場翻譯員過來。”
伯恩哈德說的就是漢語，他的管家或者助手又或者隨便什么人聽的也是漢語，這就意味著包括約翰在內的人都會說漢語，完全可以用漢語交流的，但那個管家卻還是馬上轉身就離去了。
這就是世界首富的做派嗎。
那些真正的富豪，他們體現自己的財富時絕不是膚淺的炫耀自己有多少錢，而是任何他需要的東西都能馬上送來，包括人。
高起沒有去看那些文件，反正他也看不懂，但他從兜里掏出了自己的鋼筆，蘇教授送給他的那支，端坐著等候送來新的保密協議。
五分鐘后，管家帶著三個人，拿著兩疊文件走進了會議室，他對著端坐在會議桌前的伯恩哈德開始嘰里咕嚕說話。
伯恩哈德擺手，于是一個年輕貌美的金發女郎站在了約翰的身邊，一個身材微胖的中年女人站在了高起身邊，一個三十來歲的男人站在了黃飛身邊。
“您好，正義使者先生，我叫米婭，我通過了漢語八級考試，是巴伐利亞儀表廠的漢語翻譯，曾十二次到過一號城進行商業翻譯，現在我可以擔任您的翻譯嗎？”
“可以，謝謝。”
每個人都是一本正經的做著其實沒必要做的事情。
管家收走了高起面前的文件，把新的文件放在了高起的面前，高起拿起來后，發現抬頭寫的是保密協議，然后是一條條的保密項。
漢語的文件薄了許多，但依然有十幾頁，高起第一次看到保密協議文件，所以他真在仔細的查看保密協議的每一條內容。
第一條，任何時間，不得向任何人透露在伯恩哈德.魯道夫.普拉克家中所看到的任何信息。
第二條，任何時間，不得向任何人透露在伯恩哈德.魯道夫.普拉克先生家中所聽到的任何信息。
第三條，任何時間，不得對任何人透露伯恩哈德.魯道夫.普拉克先生住宅的位置。
第四條…
高起很快就看的頭大了，因為只需要短短幾句話就能全部講明的事情，這份保密協議上羅列了幾十條，全都絕不含糊的清晰標明才行。
嚴謹也要有個限度，伯恩哈德這份保密協議簡直就是死板的代名詞，基本上光是需要嚴格保密的部分就多達二百三十條，而其中還有客廳里的油畫內容。
到了后面，就是違反保密協議的懲罰內容了，這一部分同樣規定的詳細到了繁瑣的地步。
高起終于看完了保密協議，這耗費了他二十分鐘的時間。
雖然繁瑣，但也就是繁瑣，倒沒有什么特別明顯的合同陷阱，高起拿起了自己的筆，他擰下了筆帽，但是在他要簽上名字的時候，卻是突然一怔。
差點就簽上高起這個名字了，但還好，高起及時醒悟，然后他規規矩矩的寫下了正義使者四個字。
簽好名字，擰上鋼筆的筆帽，再把鋼筆放回內兜的時候，高起抬頭看到伯恩哈德正在注視著他。
保密協議送到了伯恩哈德面前，伯恩哈德看了看高起的簽名，他點了點頭，然后他很嚴肅的說了句話。
始終在高起身邊的的翻譯立刻低聲道：“普朗克先生說現在很少有人隨身攜帶鋼筆了。”
伯恩哈德明明會說漢語的，但是在翻譯到了之后，他開始說自己的母語了。
高起愣了一下，他對著伯恩哈德點了點頭，道：“是的，現在很少有人隨身帶筆了。”
伯恩哈德再次開口，翻譯在他開口的同時就對著高起道：“普朗克先生說您的筆順暢度不好，他可以把您面前的鋼筆送給您，這是最好的鋼筆，您不必使用這支可以淘汰的舊筆。”
高起笑了笑，道：“謝謝，但是不用了，這支筆是老師送我的禮物，我不會換的。”
伯恩哈德能聽懂，但他還是在高起的翻譯說完后，才點了點頭。
“抱歉，如果這是有特殊意義的筆，那當然不必換掉。”
這句話還是翻譯轉述，伯恩哈德可以直接說話，但他還是說了母語，高起對這種對話模式極其不適，但他也知道自己沒資格提意見，而伯恩哈德也不會接受他的意見。
伯恩哈德低下了頭，他依次看了看三個人的簽名，然后他把文件放好，沉聲道：“吾皇先生，現在你可以去見我的女兒了，請你確認一下，我的女兒有沒有異能，如果有，她是何種類型的異能，以及她的異能強度。”
黃飛早就不耐煩了，聽到身邊的翻譯所轉述的話后，他立刻道：“沒問題，現在就去吧。”
伯恩哈德依然淡淡的道：“巴拉克先生，正義使者先生，請在這里稍等一下。”
黃飛楞了一下，然后他指著高起道：“他不能去？”
“不能。”
黃飛馬上搖頭道：“那不行，他不去不行，他是我的助手。”
伯恩哈德面無表情的道：“據我所知，你使用異能不需要助手。”
黃飛還是有些猶豫的，在伯恩哈德的氣場下，讓他反駁伯恩哈德需要一點勇氣。
但是在稍微猶豫了一下之后，黃飛還是搖頭道：“現在我需要助手，沒有助手我心情不好，心情不好狀態就不好。”
伯恩哈德沉默了片刻，約翰笑道：“我就在這里等好了，正義使者你就…”
伯恩哈德打斷了約翰的話，他直接對著高起道：“正義使者先生也請來吧。”
沒有更多的表示了，伯恩哈德永遠都是一個表情，他站了起來，直接離開了會議室。
伯恩哈德走在了最前面，高起和黃飛跟在了后面，他們的翻譯就亦步亦趨的走在身旁。
穿過一個長長的走廊，伯恩哈德站在了走廊盡頭的門前，他停住了腳，轉身，對著黃飛一臉嚴肅的道：“這里是我女兒的書房，她在里面看書，你只需要告訴我想知道的情況就好，不管你看到什么事情，不要驚訝，不要出聲，不要打擾我的女兒。”
像是解釋，又像是警告的說完后，伯恩哈德雙手抓住了木門上的把手，然后他推開了木門。
高起注意到了一個細節，伯恩哈德沒有敲門。
門開了，高起首先看到的是一面超級巨大的落地窗，落地窗兩側是巨大的書架，這里看上去像是一個圖書館，而不是一個書房。
一身白色的紗裙，齊腰的長發散落在右側的肩頭上，落日的余暉映照在長發上，散發著偏橘紅色的光輝，女孩兒屈膝靠坐在落地窗前，正在安靜的看著一本書。
高起只能看到半張臉，白皙，恬靜，純凈，柔和，略帶些嬰兒肥，但讓人一看就無法忘記的側臉。
女孩兒不是約翰說的那樣有多么美，但是真的讓高起忘記了呼吸，或許讓他震驚的不是面前的女孩兒有多么美，而是他所看到的一切全都砍在了他的心坎上。
滿山松濤，落日余暉中，一個女孩兒穿著白衣，赤足坐在窗前安靜的看著一本書，這是高起喜歡的場景，喜歡的樣子。
黃飛張了張嘴，他瞪大了眼睛，好像是被眼前的一幕震撼到了。
伯恩哈德皺了皺眉頭，但他沒有出聲，而黃飛則是在極度的震驚后，低聲道：“她…有異能！”
伯恩哈德瞬間展現出了震驚和喜悅的神色，這是他第一次變了臉色，然后他馬上低聲道：“你確定嗎？”
就在這時，始終坐在窗前安靜看著書的女孩兒扭過了頭，她看向了說話的伯恩哈德，然后看了看黃飛，好像是被說話聲打擾到了。
女孩兒的動作讓伯恩哈德的表情瞬間凝固了，他極度驚詫的看著自己的女兒。
而這時，看到女孩兒正臉的高起覺得他的心臟掉了出來。
高起覺得自己的心臟突然掉了出來，落到地上，被人用大錘狠狠的砸了幾下，然后又被扔上了半空，朝著一個萬丈深淵一直掉了下去。
就是那種空落落的，一顆心無處安放的感覺，
一瞬間，高起覺得很失落，很傷心，很悲哀，這是那種一見傾心，卻知道此后再無機會相見時的感覺。
現在高起后悔了，他不該來的。
但更加吃驚的是黃飛，他張開了嘴，用極度震撼的表情看著轉身女孩兒。
女孩兒站了起來，落日的余暉給她披上了一層暗紅的色彩。
女孩兒看著黃飛，站在窗前，低聲說出了一個音節。
高起當然聽不懂女孩兒在說什么，但伯恩哈德卻也是一臉震驚且茫然的道：“你說什么？”
沒人能回答伯恩哈德的問題。
女孩兒緩步向著依然站在門口的幾個人走來，她緩緩而行，逐漸靠近，因為背對落日而處在陰影中的臉逐漸清晰，在走到了高起他們面前后，女孩兒停了下來，然后她再次低聲說了句話。
高起的翻譯馬上盡職盡責的顫聲道：“她說窺視者，我覺得這個詞比較合適…”
黃飛在顫抖，幅度不大。
伯恩哈德顫聲道：“你在說什么啊，我的女兒…”
女孩兒沒有理會伯恩哈德，而是看向了高起，她認真的注視著高起的臉。
女孩兒顯得有些疑惑，有些驚訝，然后，她突然顯得有些喜悅，于是她笑了起來，用手指向了高起，一臉期待的說了句話。
高起聽不懂，他很開心，但也很茫然，于是他不等翻譯開口就馬上道：“對不起，我聽不懂你在說什么。”
女孩兒把手收了回去，她看著高起用充滿期待和喜悅的語氣道：“我能感覺到你身上的氣息，我們來自同一個世界嗎？你能帶我回家嗎？”
這次高起聽懂了，黃飛也聽懂了，而伯恩哈德當然也聽懂了，他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高起，再猛然看向了自己的女兒。
沒人說話，沒人動，這時，高起聽到了柔和的嘟嘟聲，這聲音雖然柔和，卻充滿了警告的意味。
高起要說話，他不知道怎么回答面前的女孩兒，但這時他聽到了雜亂的腳步聲，然后，兩個人來到了伯恩哈德的身邊，高起愕然看向了身后的時候，發現至少幾十個人都拿著武器，一臉緊張的沖過來。
黃飛拉了拉高起的衣服，用兩根手指做了個槍的手勢，但就在這時，伯恩哈德突然道：“都出去！這里沒事！”
伸手撥開了攔在了自己和女兒之間的人，滿臉嚴肅的伯恩哈德對著高起道：“你到底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