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一萬年太久
經常有人說讓事實說話，但問題是事實不會說話，會說話的是人。
所以事實不重要，重要的是誰掌握話語權。
城市是從一個個避難所發展而來的，避難所是可以封閉運行的，而一個封閉運行的避難所，必然是有承載極限的。
所以事實就是當年一小部分幸運兒進了避難所，大部分的人進不去，而那些進不了避難所的人，他們除了尋找一個地方躲起來苦苦求生之外還能干什么。
黃飛無法回答高起的質問，因為事實太明顯，他不好意思和高起爭辯。
意料之中的沉默，高起很無奈的道：“飛哥，你真以為蘇教授只是出于正義嗎，你是不是以為蘇教授是圣母？你知道圣母是什么意思嗎？”
黃飛點了點頭，道：“圣母就是濫好人唄。”
高起呼了口氣，道：“沒錯，那你認為蘇教授是不是圣母？”
“沒錯，他一個城里人，卻替那些荒民說話，不是圣母是什么。”
高起搖了搖頭，然后他一臉悲哀的道：“所有人都認為蘇教授是圣母，但是我問你個問題，是不是城外異能者更多？”
“嗯，沒錯。”
“異能者越來越厲害，這是你剛才說的話，你承認嗎？”
“承認啊，當然承認，為什么不承認？”
高起步步緊逼，他很嚴肅的注視著黃飛道：“飛哥，既然你認為異能者終將統治世界，那么荒原上的異能者，將來會不會以勝利者的姿態打進城里呢？”
黃飛踩了一腳剎車，他的額頭上有些汗，然后他攤手道：“所以你以為我老是出城干什么？我就去看荒原上有沒有新的異能者出來啊，是不是很厲害啊，如果厲害就讓他進城嘛。”
高起笑了，他不依不饒的道：“荒謬，全世界只有你自己有這種識別異能者的能力，但你只能照看到朝夕城附近的一小片地方，你怎么對抗這個世界的大勢？”
黃飛伸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道：“這不是…還早著呢，誰知道多少年以后的事了。”
高起笑嘻嘻的道：“是啊，十年，二十年，一百年，誰知道多少年以后的事了，到時候再說唄，你是這么想的，我是這么想的，大家都是這么想的，但蘇教授不是這么想的，他認為有些錯誤現在不糾正將來就沒機會了。”
“怎么說？”
“很簡單吧，主動和被動的區別，人都很賤的，等荒民有了掀桌子的能力，再想施舍給荒民一口飯吃就晚了，因為荒民有能力搶了你的房子，殺了你的全家，把一切都奪過來，何必還吃口剩飯呢，我覺得這道理你不會不明白吧，飛哥。”
黃飛沉默了，他踩了一腳剎車，徹底把車停了下來。
高起淡淡的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屠龍者終成惡龍，掀桌子的人終會坐在桌子前吃飯，但對掀桌的人來說，重要的是換了吃飯的人。”
“聽不懂，別拽文！”
黃飛語氣已經很不善了，高起嘆了口氣，道：“飛哥，如果不是跟你關系特別好，我不會跟你說這些，因為你馬上有孩子了，你得為自己的孩子考慮一下將來。”
黃飛怒道：“天塌下來也有個高的頂著，哪天荒民翻了天先砸死你！”
高起無奈的搖了搖頭，笑道：“飛哥，你明白我說的是什么意思，大家都明白，可他們知道未來會怎么樣，卻沒人想著做點兒什么啊。”
黃飛重重的嘆了口氣，高起繼續道：“再說回圣母的問題，飛哥，你知道圣母和圣母婊的區別嗎？”
“什么？”
“圣母看到一個人很可憐，他會說這個人好可憐我要去幫他，圣母婊看到一個人很可憐，會說這個人好可憐啊，你們快去幫他。”
黃飛琢磨了一下，道：“還真是這個道理。”
高起很嚴肅的道：“蘇教授不是圣母，因為他比圣母的境界高很多，他不是想幫助誰，他想要改變這個世界，然后，他就去做了。”
黃飛攤了攤手，然后他對著高起很嚴肅的道：“你不會是也要跟著蘇教授去改變這個世界吧？我跟你說，你可別犯傻！”
高起哈哈大笑，好像聽到了什么特別好笑的笑話，然后他才笑的上氣不接下氣的道：“我去改變這個世界？別逗了，我可沒那么偉大，我是個精致的利己主義者，我只想讓自己過的好一點，我才沒有那個閑心去幫助別人呢。”
好不容易停下了笑，高起擦了擦笑出來的眼淚，道：“現在我的理想只是吃好點，穿好點，有美女環繞，有豪宅名車，我就只想讓自己過好，如果我有能力，我會在能力范圍內幫助一下別人，如果我沒有能力，我就只顧自己，先天下之憂而憂的覺悟我可沒有，我只想先天下之樂而樂。”
說完后，高起很認真的對著黃飛道：“就是因為我們這樣的人太多了，這個世界才會這么糟糕，所以請不要笑話蘇教授，要對蘇教授保持最起碼的尊敬，因為他很認真的去改變和拯救這個世界了，至少他行動了。”
黃飛注視著高起，就像第一次見到高起，然后他很嚴肅的道：“你今天怎么了，你不像是你了，你平時沒這么的…癲狂。”
高起深深的呼了口氣，他看向了窗外，然后捂住了眼睛，低聲道：“飛哥，我很難過，因為我覺得蘇教授應該會死，不，其實我覺得他已經死了，對不起飛哥，我真的有些難過。”
黃飛一聲長嘆，他伸手夠著拍了拍高起的肩膀。
高起放開了捂著眼睛的手，他指著窗外的城墻，略帶著些鼻音道：“那是避難所的城墻，外城建起來之后才成了內城的城墻，當年避難所建立起來的時候，規劃里沒有外城的，你知道朝夕城為什么叫朝夕城嗎？因為一萬年太久，只爭朝夕…”
高起失態了，因為他真的很痛苦，這是失去至親，或者生命里最重要的人時才有的錐心之痛。
黃飛低聲道：“這個還是知道的，不過現在大家都說是朝不保夕的朝夕城，嗨，不說這個了，起子，蘇教授出了城也不一定會死啊，你得對他有點兒信心，這種有大本事的人沒那么輕易死的。”
高起低聲道：“謝謝。”
黃飛強笑道：“你說現在的理想就是吃好穿好，那你的遠大理想是什么呢，不會是真的要學蘇教授吧？”
高起回過了身，他看著黃飛笑了笑，道：“我真的沒那么偉大的理想，我的理想嘛，我很想去看看這個世界，我想去看看天山之雪，我想去看看南海之濱，我想登遍五岳，我想去草原上縱馬放歌，我想看看大漠落日…”
高起低下了頭，然后他無奈的攤了攤手，道：“災變之前我這理想不算大，但是現在我的理想過于遠大了，所以重點不是我想干什么，而是我能干什么，我還是留在這個城里吃好喝好就算了，人生不就是妥協再妥協嘛。”
黃飛哈哈一笑，道：“天秤座就是愛糾結，我要是你…”
黃飛突然不說了，高起以為黃飛意識到了他的言下之意。
高起的言下之意是我想加入賞金獵人公會！
是的，高起很想加入賞金獵人公會，沒什么太多的理由，他就是想看看這個世界。
高起是個年輕人，年輕人沒那么大的負擔。
但黃飛有負擔，所以他不能加入賞金獵人公會，也不能負責建立起朝夕城的賞金獵人公會。
黃飛一臉感慨的道：“我要是你就去看看這個世界了，年輕的時候，我也想去別的城市看看，朝夕城就這么大點兒地方，一直待著煩也煩死了，可是現在，我卻不敢走了。”
好吧，黃飛沒有意識到高起的想法，話題最終還是回到了他的身上。
黃飛松開了剎車，電車再次啟動，然后他一臉無奈的道：“我要不是快當爹了，說不準就真去天使城，去試試洋妞也不錯嘛，拉上韓頭兒一塊兒去，不過你還是有機會的嘛。”
高起有些愕然，黃飛繼續淡淡的道：“賞金獵人公會不是只招異能者的，而我就算不加入，總能推薦你的。”
“飛哥…”
黃飛嘆了口氣，道：“回頭我去和約翰說說，試試吧，不要抱太大的希望，你終究只是個剛畢業的學生，當軍師可以，當賞金獵人不夠啊。”
高起低聲道：“飛哥，如果我要是真的有了異能呢？”
“你要有異能那還用說嗎？”
沒好氣的反問了一句后，黃飛笑道：“我也希望你有異能，可惜你沒有，起子，你腦子再好也沒用，這年頭終究是看實力的，硬實力。”
高起笑道：“那我就努力增加自己的硬實力，爭取早日實現理想。”
黃飛哈哈大笑，然后他的笑容逐漸斂去，低聲道：“你要真能出去了，幫我看看哪里是好地方，如果真有好地方的話我好帶孩子搬過去…”